“来,这个给你。”
一道鬼鬼祟祟的小白影忽然从朱漆圆柱后蹦出,吓了从回廊下经过的汤知秋一大跳,他捣着狂跳不已的胸口直呼阿弥陀佛,以为见鬼了。
再定神一瞧,不就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二师父,要教他做坏事而不会被活逮的狐小小。
自从陶一飞事件后,他自行决定要拜夏禄为师,学他不用动手就能将人定住的功夫,所以狐小小只能排第二,他要跟他学打人的招式,咻!咻!咻!一下子全躺平了。
陶一飞等人脸上的字,有一半是汤知秋的杰作,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跟着狐小小使坏,一个剥人衣服,一个负责写字,合作无间。
“这是什么?”闻起来有酒味。
“好东西。”汤知秋一听是好东西,心一动,就着莲花酒盏想尝一口,但马上被拦下。
“不是给你喝的。”不过绝对是好料的,能教人欲仙欲死,浑然忘我。
“那是给谁的?”这味道闻起来很香,让人光闻就有微醺的感觉。
一抹奸笑出现在狐小小的面庞。“给你姊夫,我家品性高洁的公子。”
禄仙呀,禄仙!你打的是什么注意我一清二楚,想当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我狐大仙今天要破了你的道行了。
“给我姊夫做什么?”汤知秋双眼明亮地眨啊眨,有求知欲的发问。
“这叫迷天迷地迷情散,掺在酒水里,让你家姊夫,我家公子饮下后会一生一世只对你姊姊好,再也不会看第二个女人。”药性奇佳,专门针对定性佳,清心寡欲的修行者,得之不易。
其实说穿了就是春药。
“啊!那真是好东西,我赶紧给我姊夫送去。”不疑有他的汤府小少爷笑逐颜开,乐不可支。
“记得倒在合卺酒里,两人同饮,妙趣无穷。”合欢终宵,缱绻缠绵,春雨沾湿牡丹台。
教人为善难如登天,要论起做坏事,那就真的不用费心了,汤知秋有样学样,把二师父的绝活揣摩个七、八成。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蹑手蹑脚地来到摆放酒水、菜肴的桌子,弯着身慢慢地添酒加料,又悄悄地退出屋外。
从头到尾都没惊动端坐床沿,盖着喜帕的新娘子,她根本不晓得有人偷溜进来又走了,兀自地发呆,想着今日重伤不已的上官错,心里涌上愧疚。
幼时的她对他是有几分喜爱的,常想着能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可是上官老爷的一番话打醒了她,他说“你凭什么配得上我儿子,三天一大病,两天一小病,光是药钱就要花多少,我们上官家虽然有钱,但也不能娶个只会花钱的媳妇,你拖累自家也就算了,干嘛来祸害我家儿子,你知不知道上官家卖的是盐,那是拚死拚活赚的血汗钱!”
那一年,她十五岁,正好又一次从鬼门关前逃过一劫,看到上官错手臂上寸深的伤口流着血,恍若无事地为她送来了时鲜鱼虾,笑着说只要她喜欢他什么都愿意做。
那是她深深受了震撼,心口一阵刀割似的疼痛,当下她晓得上官老爷说对了,她不能再拖累他了,因为她不想他爱她那般爱他,她只是想找个人陪,才自私的利用他的感情。
因为席艳娘的出现,以及母亲为情所伤的事在她心上留下抹不去的阴影,她发现自己根本难以交付真心。
所以,她退婚了,义无反顾,由她爹亲自将订亲信物送还,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当时收下青玉蝴蝶璧的是年近七旬的老太爷,他只是幽然地叹了一口气,要她爹代转一句话,“苦了你,孩子。”
“你在想什么?”
眼前忽地一片大亮,一张白皙若玉的秀逸笑颜近在咫尺,眼中漾着琉璃光采的汤负心跟着扬唇,回过神仰视夏禄,她的夫婿。
他怎能这么好看呢?眼似星芒,明润澄澈,眉若青竹,鼻梁挺直,唇色如朱,他看人的眼神含着流光,教人轻易沉溺,再也移不开目光。
她是幸运的,能遇到这般好风采的男人,被人嫉妒,暗中怨恨也值得了。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他以食指轻点小巧瑶鼻,暖人心胸的低效声由唇畔流泄。
“因为你好看。”不自觉地脱口而出,汤负心面上一红,羞赧地轻咬不听话的唇畔。
“好看?”他笑得更灿烂。
“你……你不要一只笑,笑得我心好慌,手脚不晓得该往哪里搁。”真是羞死人了,她怎会看他看得忘神,一个不慎说出心底所思所想。
“放轻松,别紧张。”他将沉重的凤冠取下,倒了杯茶让她润润喉,随性地以指抹去她唇边茶渍。
她又羞红了脸,忸怩地以眼角睨他。“你在取笑我对不对?之前又凶又蛮横的逼你娶我,这会儿却别别扭扭的装羞怯。”
他笑着摇头。“很可爱,这是你的真性情,无伪又纯真,如白玉般无暇。”
“纯真?无暇?”她是这样的人吗?汤负心深感怀疑,连她自己都不喜欢自个儿多变的性情,一下子笑容可掬,一下子狠心绝情,一下子又自我厌恶。
“不要妄自菲薄,现在的你是可人的,你拥有一颗诚实无欺的心,而且心美人善。”她不欺人,只将一切磨难自己背负,让别人海阔天空。
她质疑地眯起眼,“你说反了吧!是人美心善,心美哪看得出来,全包在肉里头。”所以才有知人知面不知心一说。
“不,是心美人善,心美之人自然而然地从内在散发光华,表现在皮相上,面容也趋之和善,让人乐于亲近,进而信赖,成为众人围绕的对象。”月的柔和,日的光灿,为人所仰望。
她是心美之人?“你不问我和那个人的事吗?”
“不急,先喝交杯酒,你想说再说,我有一整夜的时间听你慢慢倾诉。”这夫妻之道!他也是生手,陌生得很。
禄至不疾不须地端来两杯酒,一杯放入她纤纤小手中,一杯自己端着,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地互视一眼,继而被彼此的矜持逗乐,互笑对方。
手把手一挽地同饮合卺酒,不知是酒气醉人,还是被对方迷醉了,两张染上红晕的如画容颜似有醉意,四目相望的眼中有着迷离绮色。
“我曾经想嫁给他为妻,想着有他作伴也不错。”她想再说下去,可是需要勇气,于是她又就着酒壶喝了一口酒助胆。
“嗯。”他轻应一声,不打岔。
“可是越和他在一起后,我越觉得不对,他对我的感情似乎深到我无法负荷,我却没办法回报他同等的深情,我在用他对我的爱伤害他。”她做不到全无保留的付出。
上官错对她越好,她心里的愧疚越深,重到她想对他大喊: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我不值得,睁大眼睛看清楚,我实在勒索你的情感,让你对我死心塌地,我对你一点也不好,你怨我、恨我吧!
但是她什么也没说,纵容他一日又一日讨好她,让他越陷越深,以为她也同他一般,愿共结同心结。
“一切是我刻意为之的假象,我让他相信不管他走得多远,到什么地方,我都会在原地等他,天变地变,唯我不变,但我骗了他,我是骗子,很坏很坏的大骗子……”她厌恶自己的虚伪,让真心对她好的人受到伤害。
所以她不能再伤害他,她必须斩断他的心思。
她知道她说的话太伤人,可她不能给他一丝希望,她也想不出其他方法了。
一口酒还不够,她又喝了一口,双颊红得像诱人的仙桃,醺然地直往他的胸口蹭,又哭又笑地,雪臂如藤般勾着人家颈项不放。
此时的禄至不觉有异,身为仙人的他还没那么快受到药物的影响,他认为身体发热只是女子身躯靠得太近。
“他甘心被你骗,是他起了贪念,贪心、贪情、贪爱欲,他让自己沉迷,贪恋他架构的幻象,你错在没有点醒他,让他越走越远,偏离本心。”可真正错的又是何人呢?执迷不悟也是一种入魔,她无须全然负责任。
“阿禄,听你说话我心好安定,不乱也不慌了,你总是说我好,不苛责我,做再多错事也是别人错,我还喜欢你的偏心,你全无迟疑的袒护。”汤负心娇笑地摸着他的脸,由眉毛、眼睛、到鼻子,葱白纤指往下滑,停在唇上。
“娘子,你喝醉了,该就寝了,没说完的话明日再继续。”他捉住她抚唇的手,不让她上下摩挲。
禄至微喘了一下,气息不稳,感觉有一股莫名的火在窜烧,由下腹往上,慢慢充斥胸腹,漫向火烧的咽喉。
他,动情了吗?
“不睡,不睡,我没醉,你说话要算话,我藏了一肚子心事不敢告诉任何人,你不能再阻止我,我咬你……”她真的往他鼻头咬,却因全身无力而滑落,丹唇稳妥地贴覆薄抿双唇,她的咬竟成了缠绵的吻。
“……娘子,负心,你……你的手……别摸……”他涨红脸,感觉似乎控制不住自己。
“我……我不是负心,是放过他,上官错不能再爱我了,我给……给不起他要的爱,所以我宁做负心人,亲手斩断两人之间的缘分,我爱不起他,我是短命鬼,短命鬼……”她说着说着,呜咽地哭了起来,将头埋在他怀里,寻求一丝让人安心的抚慰。
“别哭了,娘子不是短命鬼,你只是早一日解脱,不受人间苦。”他苦笑地拍拍抽噎不已的人儿,可是不知怎么了,那只臂膀好像不是他的,竟好似有自我意识的将人紧紧抱住,轻抚女子娇柔纤腰。
“……我不要死,也不想死,我宁可受苦也不愿解脱……噢!你会不会热?我的脸……好烫。”汤负心摸着脸,迷蒙的水眸有片刻的清明,但猛烈的热又瞬间将她吞噬,她只想抱着某个人解热。
“你会热?”难道不是他的错觉,而是……
禄至若有所悟的看向桌上的水酒,眸心缩进,脑中浮现小白狐兴高采烈,拍掌叫好的模样。
察觉的太慢了,已遭暗算。
“阿禄,你衣服穿太多了,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抱着我好不好,我想知道两情缱绻是什么滋味。”她拨开他的喜袍,将手伸进去,抚摸属于男子的结实胸膛。
犹自挣扎的禄至轻轻地将她乱蹭的身躯拉远些,不想让事情失去控制,动摇心志。
可是他的坚持宛若薄纸,抱不住他的汤负心因热得受不了而自解罗衫,衣物一件一件随之落地,绣着缠枝并蒂莲的桃红肚兜隐隐而现,裹不住曼妙娇躯。
“你……你真是让我情不自禁。”唉,他不认栽都不行。
一夜,很长。
而断断续续的低吟声和粗喘声却不断地交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