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夜晚,在袁静紫房中。
“静儿,那些人真的没有欺负你吗?”这个问题袁夫人已经问了一遍又一遍,会这么再三询问也是怕女儿吃了亏却不敢吭声。
袁静紫无奈一笑,“娘,我说了,他们待我极为和善亲切,我不仅没受到欺负,还受到很妥善的照顾,您就别再疑心了。”
“是吗?但他们那帮人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善类……”袁夫人嘀咕道。
“娘,您这是什么意思?”向来温婉的袁静紫难得沉下脸,正色问道。
“呃,我也不过是说出自己的观感罢了。”袁夫人被女儿严肃的脸色吓了一跳。
“我已经说了,他们都是好人,这点是无庸置疑的。”袁静紫的语气没有不耐,却含有不容人置疑的肯定。
“那就好。”袁夫人陪笑的同时也感到诧异,女儿似乎变了个人似的。
见母亲的神色有些僵,袁静紫不禁放柔语气道:“娘,我没有凶您的意思,只是请您相信我,我在那里过得很好。”
看着女儿诚挚恳切的眼神,疑神疑鬼了一整天的袁夫人终于放下心来。“是不是他们知道你的身份,所以不敢为难你?”
“当然不是……”她淡淡一笑,“就算不知道我的身份,他们还是待我像朋友、妹妹。”
“我听到三王爷向你爹说,卧龙山庄的庄主似乎是个颇为出色的人,有机会的话,三王爷想延揽他为其效力,原本我还半信半疑,如今加上你的保证。我想三王爷应该没看错人才是。”为了表示自己已经相信女儿,袁夫人说出所听到的消息。
卧龙山庄庄主……这几个字让袁静紫脑海中浮起一张俊逸非凡的脸庞。
现在的他不知道正在做什么?伤口应该已经不再对他造成影响了吧?不喝那些药之后,他还会作恶梦吗?她亲手刻的那些雕像该不会被丢出卧龙山庄了吧?随着这一连串的问题袭上心头,她不由得一阵怔愣。
终于得以返家她固然感到开心,然而一思及他们今生今世可能再无相见之日,她便感到内心像被刀子割划般疼痛。
原来想念一个人真的会撕心裂肺……她终于明白那种感受了。
“婚礼的进度已经落后不少,明儿个可得加紧赶办,否则届时──”
袁夫人拉拉杂杂的还想说话,袁静紫却面露疲惫笑容说:“娘,我累了。”
现在的她不想听到任何与婚礼相关的字眼。
或许睡一觉起来之后,她就可以重新面对这些了……吧?
话语遭女儿打断的袁夫人只得摸摸鼻子道:“娘这就出去,你好好安歇吧。”
直到门被掩上,袁静紫原本上扬的唇角才终于得以垂下。
明明就不开心,却还是得假装很高兴,她以后都得这样吗?唉……
想到这里,袁静紫感到自己的心又疼了起来。
霍青芙等人以为袁静紫的离开可能会让齐君彻消沉好一阵子,然而经过一天的休息与整理心情后,隔天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他居然神色飞扬更胜以往。
“呃,看来小仙女的事对寨主也没造成多大的打击,情况至少比我们想像中的好多了。”石鸣远对观察力向来过人的霍青芙耳语道。
“是吗?”霍青芙蹙起眉,她倒不这么想。
齐君彻的笑容虽是挂在脸上,却有些心不在焉,看起来并未到达心底。
冷不防,武修齐拉开了嗓门朝他们叫道:“你们两个还在那里做什么?寨主不是叫全员到齐吗?”
“噢,这就来了。”石鸣远连忙跟着霍青芙的脚步走进大厅。
刚站定,居于上位的齐君彻沉声宣布道:“各位弟兄也知道,先前我被虎头山的人砍伤一事,经过这阵子的深思熟虑,我决定接受的大家的意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率领大家去铲平虎头山。”
此语一出,一阵阵的欢呼声像涟漪般的在大厅震荡开来。
“好耶!铲平虎头山!”
“我们要为寨主报仇!”
“对!叫虎头山的人以后再也不敢欺负到咱们头上!”
在阵阵的欢呼声中夹杂着石鸣远纳闷的声音。
“这不像寨主的为人啊。”他皱起眉,一派不解的神情。
“你现在倒说起这些话来了?当扔你不是极力主张踏平虎头山的吗?怎么?反悔啦?”武修齐冷冷的声音自他身旁响起。
“我现在还是举双手赞成,我只是觉得这种作风不太像寨主,先前咱们向他这么提议时,他不是还说容后再议的吗?甚至大有息事宁人的样子,此举还惹得底下的弟兄愤恨不平,直说寨主人太好了,怎么如今事情却有了这么大的转变?”石鸣远诧异的原因是这个。
霍青芙淡淡一笑,“由此你可以知道,他有多需要发泄了吧?”
“原来是这样……”后知后觉的石鸣远终于恍然大悟。
袁静紫在母亲及丫鬟的陪同下,来到京城数一数二的绣坊──云织坊添购物品。
正当她专注于物色各色布匹时,一阵温柔的女声冷不防在她耳边响起。
“请问,你是袁姑娘吗?”
袁静紫抬睫,一眼便认出来人。“宝儿姑娘。”
站在她面前对着她巧笑倩兮的丽人不是别人,正是宝儿。
“你怎么会在这儿?”宝儿微笑问道。
“我……想来看看是不是有适用的东西。”袁静紫到现在还是无法对别人说出自己即将嫁人的事实,仿佛只要她不说就不会发生似的。
“嗯。”宝儿点点头,“你后来被抬到卧龙山庄去了,没错吧?”
“嗯,是啊。”袁静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听说原本是你要去为齐……齐寨主贺寿的。”说起他,那张眉目清朗的面孔再度跃上她的脑海。
这阵子,她极力要自己不再想起,否则她极可能会萌生逃婚的念头,没想到今日在此地遇到宝儿,又勾起了她竭尽所能想压下的回忆。
“没关系,反正我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宝儿善解人意地笑道。
这一刻,袁静紫突然嫉妒起宝儿来了,因为她与齐君彻再也不可能会见面了。想到这一点,她不觉捏紧拳头,免得心中的痛楚经由神色流泄出来。
就在这时,宝儿眼尖地发现袁静紫小巧的耳垂上戴着一只乍看之下不显眼,却能充分攫获地注意力的耳坠子。
“咦,这个是……”
宝儿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吓了袁静紫一跳。
“对不起,我只是一时情不自禁……请原谅我的失态。”宝儿口里道着歉,视线却始终没离开过在袁静紫耳边摇晃的那对耳坠子。
“没关系。”袁静紫微微一笑。想起第一次见到它时,同样是吃了一惊,而想到它,她便忆起将它送给自己的那个男人。
“很漂亮的耳坠子……”宝儿轻声喃着,神色却有些不对劲。
袁静紫记起霍青芙当初看到这个耳坠子时,也露出非常惊讶的神情,不由得心生疑窦。
正打算开口问时,宝儿先一步发话了,“这是齐寨主送你的吧。”
“嗯。”宝儿也知道它的来历,这令袁静紫有些讶异。
“齐寨王一定很喜欢你吧?”宝儿忍住胸臆间不断传来的疼痛,强笑着问道。
“呃?”袁静紫整个人为之一呆,“你怎么知道?”难道宝儿会读心术?
宝儿不说话,只是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眸中闪过一丝悲哀。
暖香阁
“喝茶。”宝儿忙了半天,亲自泡上一杯好茶呈给袁静紫,微笑如花地道。
“谢谢。”袁静紫赧然一笑,啜饮了一口茶后,忍不住赞道:“很好喝!宝儿姑娘,你泡茶的技艺很高明。”
“呵,是茶叶好,可不是我泡得好。”宝儿挨着她坐了下来,半开玩笑地说,“我只是个粗手粗脚的笨丫头。”
“怎么会?你长得美、个性又温婉,我很难相信有哪个男人会舍得将目光从你身上移开。”袁静紫由衷地赞美。
“是吗?”宝儿淡淡一笑,“一个女人长得再美,若是不得她心仪的男人欢心,那也是徒然。”美丽的大眼倏地罩上一层哀愁。
袁静紫听她这话似有许多慨叹,不由得噤声不语,免得说错话提起人家的伤心事,没想到宝儿倒是主动开口了。
“袁姑娘,你记得刚刚问我的问题吗?”
袁静紫点头。就是因为自己问出那个问题,所以宝儿提议不如回暖香阁,两人一边泡茶一边聊天,于是她在征得母亲同意后,便随宝儿来到暖香阁。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敢断定齐寨主很喜欢你吗?”宝儿的眸光射出一道精光,“证据就是那对耳坠子。”
“这对耳坠子?”袁静紫神情满是疑惑,“它只是齐寨主送我的一份谢礼,能证明什么?”
宝儿撇唇一笑,“可以做为谢礼的东西很多,他唯独送你这个……你知不知道任何其他贵重物品都比不上这对耳坠子?因为它是齐寨主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袁静紫不禁愣住了,他竟将意义如此重大的耳坠子给了她……除了绝对的信任与深爱,还有什么能解释他的行为呢?而她却是那样回报他,也难怪最后他会连看都不看她,还说出那样的话。思及此,袁静紫内心痛苦得像被刀割似的。
“现在你明白它的贵重程度了吧?”宝儿啜了口茶,深吸几口气后才开口,“对齐寨主而言,你一定很特别。我曾经非常渴望得到它,然而我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却连他的心都无法靠近。”她轻声说着,姣好的脸上浮着深深的怅然──
“你喜欢齐寨王?”袁静紫再度吃了一惊。没想到宝儿也对齐君彻有意。
宝儿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淡然道:“三年前,嬷嬷原本要将我卖给王员外当三姨太,我不愿意,嬷嬷说只要我能为自己赎身,或有人能给她比王员外还高的价码,她就打消主意,但我哪来的一千两?这件事被当时带着弟兄们上暖香阁的齐寨主得知了,他只问清我是真的不愿意后,便眉眼不皱地付了二千两给嬷嬷,要她放过我。”
“二千两?”袁静紫睁大水灵灵的眼眸,“这个数字是不是连他要带走你都不成问题了?”
“正是。”每每想起这件事,宝儿眼中总是盈满感动。“只是齐寨主并不要我,他表示无法带我回卧龙山庄,我无处可去,只得继续待在暖香阁,过着卖笑不卖身的生活。”
这个男人究竟是慈悲还是狠心呢?不过,一想到他没真正接受宝儿,袁静紫不由自主地感到开心……她知道这样的想法对宝儿很不好意思,可就是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