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晨隽不能否认,自己是在生她的气。
无论是她上一分钟的幸福微笑,或是这一分钟的震惊表情,都让他不高兴。
因为,那都是她爱上另一个男人,为那个男人而做出的反应。
“什么?!取消?”席子悠愣住了,不仅因为他说的话,还有他说话的立场。
就算开朋友玩笑也要有限度,更何况她和他根本不熟,怎么能没头没脑地跑来对她说这种话?!
“对,方仲祺为了保住方氏企业,决定听他妈妈的话,打消娶你的念头。在公司和你之间,他选了公司。”傅晨隽告诉她这个刚刚从方仲祺口中再次确认的答案。
不管方仲祺的理由是“听话”还是“屈服”,终究都选择了舍弃她。
“你在胡说什么,公司的事跟我们结婚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阿姨会叫仲祺别娶我?”她才不相信这男人的胡言乱语。她从来不曾牵涉过公司的事务,而且从小到大都一直被当成方家未进门的媳妇看待,连结婚的日期都是黄淳燕挑定的,怎么可能会在举行婚礼的前一个星期突然改变主意?
“因为他要是执意跟你结婚,我就会继续执行对公司的收购计划,让方家丧失经营权,变得一无所有。”他字字狠厉,说得不留余地,也不怕她知道。
向来,他对意欲并购的目标从不会手下留情,夺取手段也是出了名的强悍、狠绝,不讲情面。至今只要是被他盯上的企业体,全都会在很快的时间内落入被并吞、拆售的命运,无一幸免。
这几年里,他就是靠著不断斗垮别人的公司来赚取高额的佣金,还乘机入股不少新公司,在背后操盘运作,用风险换取获利,迅速累积起自己钜额的财富。
为了得到金钱与权力,他甚至可以硬下心,变得心狠手辣,只求达到目的。
“很显然的,在他们母子的心目中,你还不如方家的财产来得重要。”他残酷地道出这个结果,就是要她认清楚像方仲祺那种没主见、又会在临危之际舍弃她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她爱。
还有黄淳燕也不是真的无条件的疼爱她,只是因为她天性善良,懂得知恩图报,所以从小待她好,总在她面前装出一副好心肠的样子,想藉此收买她的心,让她对那个收养她的阿姨死心场地,往后才会乖乖听从任何安排。
黄淳燕的真面目,他十八年前就看清楚了。
“不会的,我不相信……”她觉得这一切都太唐突、太意外,让她茫无头绪,脑子里很混乱,无暇理会这个自称要阻挠她结婚的陌生男人。
席子悠急著找出自己的手机,想打电话给方仲祺作确认。他怎么还没来?婚礼怎么可能会消取?早上出门时他们明明还说好下午见面的,要是他打算取消婚礼,怎么会没告诉她一声?
纠结的疑问随著铃声在她耳边回响,但连拨了好几次都无人接听,全都转入了语音信箱,她不死心地一再拨打——
“用我的手机拨吧,他可能没脸接你的电话。”傅晨隽递出自己手机,猜到她要拨电话给谁,也不介意她亲自拨通电话去确认那男人的胆小懦弱。
稍早方仲祺打电话来跟他表明愿意放弃她时,还跟他透露了席子悠今天下午会来试礼服的消息,要傅晨隽自己来跟她说明这被他称之为“阴谋”的真相。
但他马上知道,这表面上像存心要让他难堪的做法,其实只是方仲祺自己不想面对她的推托之辞。因为经过这几次的接触,他发现方仲祺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怕事、软弱,习惯以逃避的态度来粉饰太平,仅有的勇气也不过是逞点英雄、意气用事而已。
所以他才不再浪费时间等方仲祺“考虑”,决定直接找上黄淳燕解决问题。
“……”席子悠迟疑不决地看著他递到眼前的手机。要是真的接下,不就代表她信了这个陌生男人,怀疑自己未婚夫吗?
“怎么,跟方仲祺一样不敢面对事实吗?”他挑衅地问。
朱唇不服气地抿起,她拿走他的手机,拨出方仲祺的号码,响了两声,旋即被接起——
“傅晨隽,你已经称心如意了,还打电话来做什么?!”对方一接起电话就气冲冲地吼骂。
席子悠认得出那声音,立刻红了眼眶,喉头哽咽。
她真的很不想承认,但这个男人说得没错,方仲祺真是故意不接她电话的。
“我们的婚礼……真的取消了吗?”几乎已经确定的答案,但她忍不住要问他一次。
电话里像是惊骇地倒抽口气,而后接上一声无奈的叹息。
“对不起……”方仲祺艰难地说出口。
听到这声道歉,她无力地垂下手,挂上电话,失了魂似的呆站在原地,觉得身上这袭白纱突然变得好沉重,勒得她胸口发紧,呼吸费力。
第三次,她无预警地被抛弃,被一个她认识了近二十年的男人,从小一起长大的男人,今天早上还说他爱她的男人……
想不到,她所冀望的平凡幸福就在顷刻间崩解了,而方仲祺竟然连当面告诉她的勇气都没有,还让她一个人傻傻地来试穿婚纱,像个小丑一样可笑、愚蠢。
她眨眼,垂落两行泪——仅此而已,因为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命运”。
哭,无济于事。她太了解了。
傅晨隽取回自己的手机,默不作声地站在她身旁,等她平静,等她注意。
他看得出她很难过,只是没有大哭大闹地发泄出来。
但他更希望,她是因为不够爱,或不再爱方仲祺,所以才没歇斯底里。
“为什么……”席子悠动了动嘴唇,沈缓地开口:“我到底是哪里得罪过你,为什么你要这样破坏我和仲祺的婚事,不让我们结婚?”
回想他说过的话,这一切全都因他而起。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半途介入,她就会开开心心地嫁给方仲祺,继续她在方家恬静安乐的生活。
都是他害的!
傅晨隽走到她正前方,不怕她用那双含著泪光与怨恨的眸子看著他,与她正眼相对。
“因为你答应过长大后会当我的新娘,我不准你毁约。”
如此冷静的话语,却在她心里掀起一阵巨大的波涛,席卷出深藏的记忆,震慑她的心……
儿时模糊的轮廓重新显影,她惊望著眼前冷若冰霜的男人,双腿不自觉地退了两步,终于知道他令她觉得熟悉的原因为何了,可是——
“你不是姓傅吗?”她不解地问,刚才听到方仲祺在电话里并不是喊他“方启翔”啊?
“对,我现在的名字叫傅晨隽。至于你记得的那个名字,十八年前就不存在了。”他改头换面,不惜一切换取成功,连姓名都可以舍弃。
唯一留下的,就只有他承诺过的这个女人,他绝不放手。
而他很高兴,她似乎也没忘记两人之间的约定。至少,她还记得“方启翔”。
席子悠轻拧细眉,这才发现自己又多当了一次被蒙在鼓里的傻瓜。
原来阿姨和仲祺早就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却都没告诉她。而她还亲手拿了喜帖给他,欢迎这个“陌生人”来参加她的婚礼……
大家是不是都觉得要她很好玩?因为她真的很笨、很呆、很好骗……
“既然不存在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她酸涩地问道。
席子悠悲哀地觉得自己的人生真像一盘被操控的棋局,总是任人左右、愚弄。
“是你先失约的,凭什么现在要我遵守约定?”她忿恨不甘地质问他。
当年他已经重重伤过她一次,现在为何又要再度出现来破坏她所相信的幸福,让她再次尝到被人抛弃的痛苦!
“我没有失约,我会娶你。”他难得激动地握住她的双肩,坚定地宣告自己非她不娶的决心。
席子悠幽幽地注视著他,明亮的眸中只有怨怼,没有一丝开心。
“我不会嫁给你。”
“为什么?方仲祺已经不要你了,你还搞不清状况,不肯对他死心吗?”
她看著他,感到很可笑,不敢置信他居然还有脸说别人!
当初他不也是一声不响地离她而去,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让她等了又等,失望透顶,最后不得不死心吗?如今他突然出现,一句话就想要她回到他身边,简直是在作梦。
休想!她才不会顺他的意。
“我和仲祺的事,不用你管。就算我们不能结婚,我也不会嫁给你!”她甩开他的手,拒他于千里之外。
“我非管不可,而且也一定要娶你。”
“我不嫁,你能拿我怎样?”她回以一个倔强眼神,脸颊上泛起怒色的红润。
她少见的大发脾气,气呼呼拽起纱裙,甩头离开,准备去换下这一身已经开始让她觉得累赘的礼服。
“我会毁了方仲祺。”他冷冷地说了一句。
她的手停在布帘上,杏目含嗔带怒地直视那个出言威胁她的可恶男人。
“如果你出来以后还没改变心意,我就会设法毁了方家那对母子,让他们失去公司,失去目前所拥有的一切,直到他们变得穷途潦倒为止。”他步步逼近,无情地预言道。
若是她真能硬下心肠弃方家于不顾,也不在乎心上人的遭遇,他便会让她亲眼见证他们凄惨的下场。
“你以为你是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她气极了,长这么大第一次吼人。
“对,而且你最好相信我说到做到。”他挑起她尖巧的下巴,皮笑肉不笑地撇了下嘴唇,大方地把决定权交到她手上。
她奋力推开他,美眸狠狠地瞪著那个傲慢的男人。
“我等你的答案。”他无所谓的扬扬手,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举止从容,信心满满,完全不把她的火冒三丈放在眼里。
席子悠咬著下唇,用力拉上帘幕,隔绝傅晨隽那气死人的沈稳与冷静。
她换著衣服,忍不住恼怒地哭了出来……
是,她当然相信他拥有足以摧毁别人的“本事”,否则方仲祺也不会向他妥协,连黄淳燕也赞成取消这桩婚事。
可是,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先是像生母一样丢下她消失无踪,现在又像买卖商品一样来交易她的婚事,还掐住她心软的弱点,用这种强硬的态度恐吓她!
站在同样受人威胁的立场,她甚至能够理解方家母子选择取消婚事的决定,只是难以承受这种被人“出卖”的打击……
而他,才是这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害她一次次伤心,从头到尾却没有任何道歉、解释,只用可恶又霸道的行径,逼她低头……
太欺负人了!他一点都不尊重她的感受和意愿,好像她是没有感觉的物品似的。
席子悠将婚纱挂回墙上,抚过缝缀在上头漂亮的珠片……
“我想当你的新娘,跟你结婚。”
儿时说过的话,现在想来却相对的讽刺、无稽。
不同的情况,不同的心情,如今面对同一个人……
她只有恨!
席子悠拉开帘幕,走到他身前,怒红的眼眶还泛著水光。
“如果我答应跟你结婚,你就能保证不会伤害阿姨和仲祺吗?”她要他亲口承诺。
虽然方家的人为求自保而放弃了她,但她却狠不下心对有恩于她的方家置之不理,无法眼睁睁看著他们因为自己的关系而受连累。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扬唇说道,只给予合理范围的保证,没有多余的宽容。若是有人不识相地越界,那可怪不得他了。
见他那副高傲又自信的表情,她恨得牙痒痒的,有史以来她第一次有种想踹人的冲动——
“好,我答应你。”她忍下冲动,恨恨地说,表情十足的不情愿,跟刚刚试穿婚纱时的待嫁心情有著天壤之别。
“等你选好日子再通知我,到时候我会准时出现,跟你结婚。”她撇开脸,根本不想看著他说话。
傅晨隽从椅子上站起来,重新戴上墨镜,拉住她的手——
“不用等了,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