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今天跟阿姨去找你吃中饭好不好?”
“好。”
“那你要等我们喔。”
“好。”
正在跟茉茉父女情深的时候,赵爱蕙推门进来,脸色难看的做了一个有急事的手势——
赵爱蕙是他父亲时代留下来的秘书,资历超过二十年,他很少看到她表情这样严肃。
“茉茉,爸爸现在要忙,等一下打给你,乖乖听阿姨的话。”
男人挂断电话,抬头问﹕“什么事?”
“朱小姐在外面。”
男人停止了翻动活页夹的手。能让这位也见了不少风浪的秘书失去镇定的朱小姐只会有一个。“现在?”
“在VIP接待室里。”
“跟她说我很忙,去问问她想干么,仔细看她的鞋子跟指甲、耳环,再回来跟我报告。”
十分钟后,赵爱蕙再度进来,“她说想见见女儿。”
“见见女儿?”纪东佑笑了一下,“我让你留意的那些地方怎么样?”
“鞋子是名牌,不过鞋跟磨损,而且不是今年的新品,指甲旁边有老皮,应该有一段时间没去给人家做保养,耳环是一般水钻。”
“所以她的经济状况并不好。”
“看样子是。”
“我知道了,去跟她说我等一会到。”
纪东佑先是打电话给阳明山的管家,吩咐如果朱盛茉回去,不用开门,接着打电话到医院,告知除了他与程暄之外,不准任何人去探视他的父亲,无论是谁,都要经过他的同意才可以。
最后是纪氏的律师,让他们下午过来一趟。
进入VIP接待室前,他吩咐了,挡下所有的人跟电话,他有要事要好好谈。
纪东佑在朱盛茉面前坐下,望着眼前的女人,总觉得有点陌生——
她虽然是个现实的女人,但一直以来都是漂亮的,认识她的时候她很美,跟东河结婚后,东河很爱护这个妻子,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即便是后来成了寡妇,纪家也不曾亏待她,生活始终优渥。
但现在,不需要看她的指甲或者鞋子,从她的脸他就知道,她的经济状况绝对不好。
衣服跟包包可以租借,但是气质假装不来。
“好久不见。”男人笑了笑,“怎么有空过来?”
“想女儿了,所以过来看看她。”
“没问题,明天晚上宝嘉饭店可以吗?”
“呃……好。”
男人看着朱盛茉极力压抑的不解,忍不住笑了——经济状况不好却出现在这里,最大的可能是想拿孩子当借口要钱。
就跟以前她想跟爸爸要阳明山的别墅一样。
以为纪氏只剩下这点血脉,所以开口闭口回美国,想跟公公勒索,现在还是一样,因为他是东河的哥哥,因为他养了茉茉七年,所以想要故技重施——以前说要回美国,现在大概就是说要监护权。
可是,他是纪家的人,跟父亲流着一样的血,都一样不喜欢被人威胁。
他会冷眼旁观她所有的戏码,然后告诉她——演得不错,你可以走了。
“那就先这样,你预定好时间通知赵小姐一声,我会请人把茉茉带过去。”男人站了起来,“我还有会要开,就不陪你了。”
隔天,赵爱蕙跟他报告,朱盛茉说自己不舒服,想把见面延期。
纪东佑笑了。
人不舒服?是因为他的干脆让她措手不及吧。
他一看到朱盛茉的眼睛,就知道她绝对不想见孩子——经过这些年,他对人性已经不像以往那样的天真。
他永远不会忘记,朱盛茉没有为东河流下一滴眼泪,丈夫尸骨未寒,她就急着用孩子讨价还价。
他绝对不相信这样的人会想念孩子。
与其说想念孩子,不如说想念孩子伯父手上的资产。
当初她一走了之,这一次他会逼她把该办的手续都办好,绝不让她再有任何机会予取予求。
过几天,朱盛茉又来了。
纪东佑照例在VIP接待室见她。
他的“没问题策略”显然效果良好,前几天她信心满满,神情掩藏不住的见猎心喜,这一次见面,很明显底气不足。
“身体好些了吗?赵小姐跟我说你前几天不舒服,取消了跟茉茉的见面。”
“好多了。”
“我已经跟赵小姐说过,如果是你想见茉莱,直接联络她就可以了,她会把孩子送过去,不用经过我同意。”
“我不是想见茉茉,我主要是,”她顿了顿,做出一抹内疚的表情,“我要结婚了,想带茉茉回美国,我想尽一个母亲的责任,好好补偿她。”
即便她很努力想要表现出愧疚的样子,可是怎么样都无法掩饰眼中的贪婪——
纪氏在她离开台湾后的这几年迅速扩张,业绩是以倍数来计算,短短几年,他建立了一个全新的网络王国,重新定义了宅生活的质量,公司上柜,建立全新的业务大楼……
纪东佑知道她一定是有备而来。
他很难相信都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在玩狼来了。
补偿,回美国,你们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孩子——这女人看钱重于一切,他绝对不会把茉茉交给她。
“当然没问题,茉茉是你亲生的女儿,准备好文件后通知我一声就好。”
她皱起眉,“就这样?”
“不然呢?”男人笑问道。
朱盛茉脸色一沉——怎么会这样?这跟她打听到的完全不同啊。
她知道纪东佑这几年在事业上所向披靡,这一栋三十层的办公大楼价值上看百亿,但是整栋都登记在纪东佑的名下,听说他还是单身,有个女儿,听说,他很疼那个孩子。
她找人看过了,那是她的女儿。
眼睛,嘴巴,都跟她一样,如假包换,打扮得跟小公主一样,进出一定有保母跟四五个伴护跟在旁边。
他应该要很紧张,应该要问她想要多少钱,应该搬出律师想让她知难而退,她都准备好了,可没想到他居然只要她准备文件?是想试探她吗?还是他有了对象,准备结婚,所以觉得不在乎?
朱盛茉有点心烦。
意料之外的响应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样才好,留下来直接跟他开价,还是赌一把?
只见纪东佑站起身,走到门口时突然又回过头说﹕“喔,对了,养那孩子七年也花了我不少钱,我会请律师寄账单到饭店给你,茉茉的各式开销一年大概花我快三百万,你先有个心理准备,至于利息就不用了,毕竟你也喊过我一声大伯。”
“纪东佑,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当初是你丢下孩子一走了之,不是纪家抢着要养,我是基于人道帮忙照顾孩子,可没说过是免费啊,既然是母亲,帮孩子支付吃穿用度很正常吧。”
“你可是东河的亲哥哥。”
“你还是东河在教堂许诺真心相爱的妻子呢。”
朱盛茉突然间有点气馁,不见了刚刚的尖锐,她坐回椅子,许久才问﹕“万圣节那天为什么没来?”
纪东佑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停顿了一下才说﹕“我说了我不会去。”
“你刚认识我时,对我的确有好感对吧,后来为什么跟我疏远?是因为我在酒吧跳舞吗?”
“当然不是。如果可以当千金小姐,没人会选择半工半读,我很佩服那些自己赚钱付学费的人,在酒吧跳舞很辛苦,我知道。”他也在周末的时候跟同学去过那些场所,知道喝醉的客人是如何对台上跳舞的年轻女孩咆哮,如何把纸钞卷成—团丢上台,只为了看她们弯腰拾起钞票,引为一乐。
女孩子们虽然都是笑容满面的捡起,甚至会配合气氛眨眨眼,送个飞吻,但他知道,笑容背后一定有莫大的委屈,不过就是几块美金而已……
但如果不这样,明天可能就被换掉了,有经济压力的女孩多得是,会跳舞的女孩也多得是。
“刚认识时,我的确对你有好感,不过,我不喜欢太精明的女人。”
而后疏远,再后来,就是东河到西雅图念语言学校。
偶然的情况下,三人在书局踫面,他基于礼貌帮他们介绍——后来的情况是他怎么样都想不到的。
那时他还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没想过有人可以秤斤论两的看待爱情,更没想过东河只是她踏入上流社会的板子,直到她不告而别,他才知道她对自己的弟弟……不曾有爱。
时机太凑巧。
他拒绝了她,而在这时候她又刚好打听到一些纪家的事情,因而停止继续对他示好,把目标转向东河。
男人打开门,“朱盛茉,不管你想要什么都找错人了,我有钱,但我不欠你,我不会阻止你跟茉茉母女相认,不过让我提醒你,明天,我的律师会把账单寄到饭店,七年来茉茉的食衣住行、保母、家教、伴护,很大的一笔钱,要不要还,你自己选择。”
妍安牵着茉茉的手踏入纪氏中庭——真是奇怪,她还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有多紧张,第二次来的时候有多痛苦,但怎么样也没想到,夏天都还没过去,她就走这里好像自家厨房一样。
她按下电梯。
“阿姨。”茉茉软软的声音喊着她,“爸爸会不会喜欢我做的面包?”
“当然会。”纪东佑那个超级女儿控,不要说面包,就算茉茉做出来的只是面团,他也会感动到不行的,而且马上列为那是他今生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下午闲来无事,她带了茉茉去附近的面包厨房买了材料,开始做起法国面包,茉茉第一次做面包,开心得很,看到成品后更是兴奋到不行,直说要带来给爸爸当下午的点心。
妍安原本想先讲一声的,但他电话没接,拨给赵爱蕙,她说执行长在忙,于是妍安就放弃了,带着弹跳不停的小朋友直接过来。
“那阿姨,我们明天再做一次好不好?”
“好啊。”妍安用丁丁的声音说﹕“那有什么问题。”
茉茉喀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