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是家里的仆人接的电话,他立刻要求跟母亲谈话。又等了几分钟,终于与魏母通上线。
魏母一知道是儿子打来的电话,立刻高兴的赶来接——自从儿子坚持与李怡璇解除婚约的事情发生后,他就几乎很少回家,现在儿子愿意主动打电话回来,当然是件好事。「廷圣。」
「妈!」魏廷圣的声音有点沙哑,「我有事要问你!」
听着他话里的严肃,魏母很讶异,「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魏廷圣先开口,「妈,你记得一个女孩,叫作梁奕贞的吗?」
魏母有点迷糊,一开始还听不清楚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等到魏廷圣再重复一次,这才听懂。「梁奕贞,梁奕贞……我好像有这个印象,可是我记不太清楚,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她是谁吗?」
魏母的年纪大了,记忆力不太好,这一点不能苛求,可是魏廷圣突然觉得一阵心寒,手脚似乎也跟着发凉。「好!不记得了,那你记得吗?那枚戒指,那枚传家戒指现在到底在哪里?」
魏母一震,听儿子这样一说,记忆力再差也全都想起来了——那枚戒指就躺在她的珠宝盒里,整整躺了七年,她不知该怎么处理它,就好像她不知该怎么告诉儿子,那是骗他的,一切都是骗他的!
这样一来,魏母也想起了梁奕贞是谁——是那个她以为介入儿子与准媳妇婚姻的女人,而她当初也亲自出马,要求那个女人离开。
「为什么不说话?还是……你心虚,所以说不出来了?」他话语里带着刺,已经可以猜出个七、八成。
「我……」
魏廷圣声音提高,语气加重,喉咙里却像梗着什么似的,显得沙哑,更隐藏着痛苦。「妈!我拜托你,不要回避,告诉我,告诉我真相!这对我而言很重要。」他恳求着,一字一句都透露着痛楚。
因为他听出自己母亲那一副似有难言之隐的模样,事实上,他已经心里有底了,已经得到答案了。
魏母叹息,事实上,经过这些年,尤其是在知道李怡璇的真面目后,她便一直在后悔。
她没想到这一切只是李怡璇的诡计——那个女人怀孕是假,说爱廷圣也是假,事实上,那个女人根本就是花名在外,当初他们还为了那样的女人跟儿子闹翻,甚至还想这儿子娶对方。
现在看穿了那个女人的真面目,也为了自己以前这么支持那女人,进而伤害到儿子而感到下值。「那是李怡璇告诉我,说她怀孕了;又说有个女人因为你的钱才接近你,我是怕你被骗,所以才会去找那个女孩,要她离开。」
魏廷圣听着,整个人瘫软坐在沙发上,痛苦的闭上眼,嘴里喃喃问着,「所以她并没有偷走那枚戒指了?」
「……没有,我是为了让你死心,专心准备跟李怡璇结婚,不要再这样三心二意,才会自己将戒指拿走,再告诉你是那个女孩拿走的,告诉你她接近你只是为了你的钱………」
魏母话还没说完,魏廷圣已经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将手中的手机高高举起,用力摔在地上,手机在瞬间砸个粉碎。
但这样还无法发泄他心中的愤怒与不满,他握紧拳头,奋力捶打沙发,嘴里发出狂吼。「啊——」
用力的怒吼后,换来的是全身一阵发抖,一股又一股的冷意窜上心头、窜向全身,所以他不能自己的发抖。
他想站起来,立刻再冲去找她,他要向她道歉,可是他全身无力,只能瘫坐在沙发上,动也不敢动。
他还有什么立场?
他还能说什么话?
本以为自己才是最可怜的人,现在才知道原来小贞这些年来,一直活在这样的痛苦中——一个人带着孩子,一个人走了这么远的路,来到这个异乡,只为了离开他,不想介入他。
事实上,被介入的是他们,是他们啊!
而他,他一度还相信了母亲的说词,相信小贞是那样的女人,进而感到愤怒、感到失望,不愿意再去想她。
而他竟然也真的忘记了她,忘了这个与他只交集过一、两个月的女人……甚至以为蒙胧间那双熟悉的眼睛只是他的幻觉。
他还有什么资格说爱她呢?
魏廷圣想起方才小贞那带着痛楚泪水的指责,一字一句都向他袭来,一开始他还下明就里,但现在他都想通了。
他对不起小贞,现在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挽回她的心、怎么弥补她,进而好好爱她?
怎么办?谁能告诉他?
突然间,魏廷圣眼眶一红,身体微微发抖,他抱着头,想掩盖住自己湿润的眼睛,可是泪水还是从指缝中流出。
他不应该怪任何人,要怪就怪他自己不够坚定,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如果他够坚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小贞不需要这样,一个人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跌跌撞撞走到今天,都是因为他,这全都该怪他!
他知道他不可能拿泪水来弥补,可是这一刻,在这样独处的空间里想起过往,想起这七年来的种种,愈想愈清楚,泪水也就愈不可克制。
对不起,小贞,对不起……
*
一夜难眠,清醒时已是天亮,魏廷圣还是不知自己该怎么办,这一夜都没睡,
双眼里充满血丝。
从嘴里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状似叹息,又好像是松了一口气,这种种的情绪难以让人掌握,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了。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魏廷圣站起身,像是精神百倍的样子,来到浴室开始整理自己的外表,洗脸刷牙,将胡子刮乾净,换衣服,让自己尽快恢复精神。
经过一夜的思考,他知道自己必须跨出这一步——他必须向小贞道歉,祈求她的原谅。
他只知道他想要跟她在一起,跟她一起度过往后的光阴。
他不知道她是否会答应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原谅他?可是他必须开这个口,否则他会后悔莫及。
人生其实好短,转眼间他已经三十六岁,虽然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身体健康还不错,但想到他们已浪费了七年的光阴,他就觉得好扼腕。
人生既然这么短,为什么要花这么久的时间在分离、在误会?他知道那是他的错,所以他不愿意再错下去了。
换穿上乾净的衬衫,穿上外套,魏廷圣直接出门,再次来到昨晚的公寓楼下;天已经亮了,四处的人都开始出来运动,或是赶去上班。
魏廷圣正想上楼,但好巧不巧,就在此时,粱奕贞也牵着儿子小翰下楼,与他打上照面。
两人四双眼睛对望,加上小翰那张讶异的小脸,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眼前这个陌生的叔叔。
这个叔叔好高喔!
粱奕贞双眼红肿,显然是哭了一整晚,她看了他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就往前走去。
魏廷圣苦笑,自己的眼睛也是肿肿的,他跟上前,知道自己不能任由这种状况继续下去,他必须主动,他是男人,他必须先认错。「小贞,我……」
粱奕贞还是不理他,迳自对着小翰说:「小翰今天要乖喔!妈妈晚上去接你,顺便买蛋糕给你吃,好不好?」
虽然是他最爱吃的蛋糕,但是眼前这个高大英俊,长得好帅的叔叔比较吸引他的注意力。
魏廷圣很急,也很不喜欢这种小贞不理会他的感觉,他拉住她,让她停下身子,然后语气急切的说着,声音也大了许多,「小贞,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跟你解释清楚好不好?」
粱奕贞看着他,很不开心,「孩子还在这里,你想吓到孩子吗?」
小翰靠在妈妈身旁,一双眼睛还是看着魏廷圣。
魏廷圣一窒,说不出话来;趁着这个机会,梁奕贞挣脱,带着孩子继续往前走,走到停在路边的一辆小车子前。
梁奕贞开车,让孩子上了后座,自己则坐进驾驶座;魏廷圣一急,赶紧冲上前,拉开后座的门,也挤了进去。
「你……」
「你们要去哪里?我也去!」
梁奕贞坐在驾驶座,看着这个硬挤进来的男人,顿时让车内的空间变得好小,她很无奈。「你自己的车呢?」
「就放在这里没关系!」
话说得自然,一点迟疑都没有,梁奕贞叹口气,只能发动车子向前驶去,目标则是保母家。
平抚伤感情绪最好的方法就是投入工作,所以即便昨晚哭了一夜,今天还是恢复平常的打扮,准备将孩子送到保母家,然后去上班。
坐在后座,魏廷圣觉得空间狭小,但莫名的他很开心,虽然他过去都不曾坐过女人开的车,但现在,看着她开车,身旁还坐着一个一直看着自己的小男孩,魏廷圣的心里很愉快。
小翰一直看着魏廷圣,眼睛没有丝毫移开:魏廷圣当然也发现了,只是现在的他,比较想先处理女人的问题,至于孩子,可能要晚一点。
可是他并不吝惜给孩子一个微笑,看着那张莫名熟悉的小脸蛋,魏廷圣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知道这个孩子绝对就是他的儿子。
那种亲情的感觉如同血缘一样,只要一接触,就会有感觉,因为那是出自于天性。
小翰看见这个叔叔对着他笑了,不知怎地,竟然也很高兴的笑了。
魏廷圣伸手摸摸他的头,像是在赞赏他,也像是感到欣慰。
要感谢小贞的又多了一点,她把孩子照顾得真好,长得健康、快乐,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的孩子。
保母家到了,魏廷圣跟儿子还没太多机会说话,小翰就下了车,由母亲送进保母家。
透过这样的陪同,魏廷圣这才知道小贞与孩子一天的生活——原来小贞每天都会将孩子送到保母家,可想而知,小贞又要工作养家,又要照顾孩子,自然忙不过来,只能说辛苦她了。
就在此时,魏廷圣下车,坐进驾驶座,等一下就由他来开车、由他来主导,去他想要去的地方,趁这个机会,他要好好跟她谈一谈。
果然,梁奕贞送走孩子,回到车旁时,就看见驾驶座已经被占据了。她一愣,皱着眉,有点不太高兴。「这是我的位子。」
「上车,我载你!」魏廷圣指了指一旁的位子。
梁奕贞嘟着嘴,「你用我的车来载我,这还真公平……」
「好说。」魏廷圣笑着。
梁奕贞叹气,「我还要去上班,拜托你别闹好不好?」
魏廷圣倒不这么认为,「我就是要跟你谈公事,谈合约的事,这个理由够正当了吧?」
梁奕贞无言,只能很无奈的走到车子的另一边,上了车,魏廷圣踩下油门,车子往前进,速度缓慢,这让已经习惯开跑车的他很不能适应。「老天!这辆车是不是该报废了啊?」
梁奕贞当场抗议,「出厂还不到十年,还可以开,为什么要报废?」
魏廷圣很不以为然,「这种车子如果没有定期保养,车龄一久,既耗油也不够环保。」
反正他都有话说,现在的她就是不想跟他聊天,梁奕贞转过头,看向右方车窗外,气氛一阵凝滞。
说也奇怪,她竟然问都不问,似乎不在乎他要带她去哪里。
果然,他走的这条路根本就不是去公司的路,反而前往市区,看来他是想带她去他下榻的饭店。
随他,她不想再抗议了,好累……
「我想跟你说的话很多,但我必须先说……」魏廷圣开着车,出示不知是什么证件,将这辆破车开进豪华饭店的地下停车场。
她闭目养神,没有看他,却因为他的下一句话而张开眼睛。
「我必须先说一句话……谢谢你,你把孩子……养得很好,也教得很好。」他没有尽到责任,而由她一个人独力承担,他很愧疚。
梁奕贞的眼眶立刻又红了,捂着嘴,她不能自己的啜泣着,泪水直落。
还要怪谁,就怪她自己傻!因为他的一句话,她竟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老天!她还能怪谁,只能怪她自己傻……
怪她自己,在经过这么多年的沉淀与冷静,却依旧无法忘记这段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