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秋澄不想相信,真的,她甚至以为现在眼前所见到的一切,只是她在作恶梦,只要她那个吵耳的闹钟一响,那么她就会从这个荒诞绝伦的梦境里醒过来。可是,现在却活脱脱地摆在眼前,容不得她自己骗自己。
那个外国人,那个吃得尽兴,却害她躺在床上咬牙切齿,被莫解语揶揄一整天,而且还得默默承受的罪魁祸首,为、什、么、会、在、这、里?
“各位,我向大家介绍一下我身旁这位,他姓杜,叫做伊凡,刚从国外回来的工程师,往后会跟大家一起工作。”他们的组长,兴高采烈地介绍着那个外国人,好像能够跟外国人工作是一件很值得荣耀的事。
为什么这种肥皂剧里的老梗情节,会发生在她的身上?方秋澄无言地看着蔚蓝的天空。
“喂,小方,你看那个外国人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坐办公室的那一类,为什么却会跑来驻场?”陈强趁着组长的注意力放在新来的高级工程师身上,小小声地问着身旁的方秋澄。
“我怎么会知道?”方秋澄白了他一眼,心里却极为不满。陈强说得没错,好端端的有办公室坐,有空调吹,惬意的生活不去过,却偏偏要跑来跟人家一起做得汗流浃背的。
真是怪胎!
她小人地腹诽他。
“这个是陈强,这个是方秋澄,虽然他们看起来很年轻,但已经在这工作超过两年了。”组长一一介绍工作人员,“别看小方像个美少年,但她可是货真价实的女人,也是我们公司这么多年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维修师。不过别以为她是女人就以为她不行,她的工作态度认真、手势也很好,绝对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多谢组长。”掩下见到一夜情对象的不自在感,方秋澄向对自己称赞有加的组长道谢。
杜伊凡看着那张若无其事,彷佛完全不认识他的小脸,眸底闪过一阵的恼怒。不过,他很快便掩下这抹不该出现的情绪,有礼却疏远地道:“你好,希望日后合作愉快。”
他的冷淡,教方秋澄有点错愕的怔住。
她是不想让大家知道她跟这个男人有过一夜情,可是当他用着那么冷淡的语气以及冷漠的目光看她时,她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
这么怪异的感觉,教她在许久、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当她回神时,才发现,他已经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小方,你在发什么呆?”陈强推了推她,不解的问。“就连刚刚人家外国人问你问题的时候,你也只是点头不回答,这样不像你欸!”
“什么?他刚刚有问我问题吗?”闻言,方秋澄错愕地瞪住陈强,“他刚刚问了我什么?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的老天,你今日魂魄不齐是不是?”陈强见鬼似的回瞪她,“没有听到问题你还可以给反应,你还真的神。”
“少废话。他刚刚问我什么?”
“好好好,别瞪我。”陈强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他刚刚只是问你,有没有曾经独自一个人处理紧急事项,组长看你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回答,就替你回答了上一次飞机左翼涡轮少了一颗螺丝的事。他好像挺满意的样子,所以说小方,你可能要升官了,升了官后,别忘了还有小的我在背后默默支持你喔!”陈强很狗腿地搓着手,垂涎着脸凑近。
方秋澄一掌拍开他,“升什么官?我们前面还有几个经验丰富的师傅没升,怎么可能轮得到我?少耍白痴了!”
“人家只不过是说说而已,这么认真干嘛?”一手捂住被打痛的后脑勺,陈强委屈地说。
还人家呢?她忍无可忍地朝他投出一记白眼,“你还嫌我的是非不够多是不是?”因为身为女人被选入这间公司当维修员已经教很多老一辈的维修员很不满了,再被他们听到陈强这番浑话,她还真的会成为他们眼中的一根刺了。
自知失言的陈强用力地捂住嘴,一双眼来来回回地看着四周,幸好,那些前辈为了好好“表现”给新来的工程师看,所以老早就回去自己的工作单位,没有人听到他这番大言不惭的话。
不过,“切,明明就是你的手艺比他们好,也比他们细心多,所以组长才会这么依赖你,而不是他们。得不到赏识,不好好自己检讨,却来指控别人装模作样,这种人我陈强不屑为之!”他一脸的义愤填膺,好像被排挤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忠肝义胆,如果你生在古代,应该就是像诸葛亮那种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臣。”方秋澄意思意思地响应,可是却敏锐地感到两道炙热的目光一直死盯着她不放,教她浑身每一根寒毛都因此而竖起。
不是恐惧,不是慌张,而是因为……兴奋。去他的,她前晚才感觉到这样的目光,所以不必回头去看,她也猜得到是谁用这样露骨的目光在看她。
刚刚不是还像陌生人一样地在看她吗?现在却用这么热切的目光在看她,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男人大概以为她是那种可以任他揉圆按扁的软家伙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就大错特错了。她,方秋澄,可是一个铁铮铮的狠角色。带了点挑衅地回头,丝毫不差地对上那两道像要将她看穿似的深绿色眼眸,挑起了左眉。
他脸色未变,但莫名地她就是能感到情绪丝毫的变化。
他不喜欢她这么轻佻。
但是,她向来都喜欢挑战权威,所以,他越是不喜欢,她越是故意要做。唇角,扬起一抹讥笑,她一手搭上陈强的肩膀,“走吧,我请你吃午餐。”
“这么好?”平白赚到一顿饭的陈强眉开眼笑,可是他下一秒却忍不住地抖了抖,一道寒气从背心扶摇直上。
“你怎么了?”他奇怪的反应引来方秋澄怪异的目光。
他也不知道,在他下意识地抖掉方秋澄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后,却神奇地发现,那寒意消失了。
“难不成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他喃喃地自语,径自地往员工餐厅走去。
跟在他后方的方秋澄,回头看向那个男人。
而他,还在看。
那个外国人,该不会在一夜之后就迷上她了吧?
应该没可能。她自嘲地反驳自己,如果她真的有这么迷人,当初就不会被甩得那么惨了。
苦笑了笑,她大步追上陈强,将一切统统都抛诸脑后,什么都不再想。
方秋澄发现,最近陈强很忙,忙得她想跟他去吃一顿午饭也很难。为什么呢?听说,新来的那个外国工程师,似乎很看重陈强,所以专门挑一些难做的工作丢给陈强,以致陈强每天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闻,只能比小工蜂更要忙碌地工作着。
不但如此,一些跟她比较熟悉、会跟她勾肩搭背的同事,也相继地越来越忙碌……这一切,教方秋澄想装不知道也难。
因为,她发现,杜伊凡在其它人没注意的时候,总是用着一副想将她生吞活剥的表情看……不,应该是瞪着她,尤其是当她跟其它男人靠近谈笑时,他的表情甚至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第一回、第二回,方秋澄还可以告诉自己是因为这个外国人的脸天生就长成那样,所谓的嫉妒表情只不过是她的错觉。可是,当这表情一再地出现,她就无法再继续自己骗自己了。
这个外国人,很明显的,喜欢她。
就因为一夜情而喜欢上她,外国人的感情都这么迅速直接的吗?想想她的身体,似乎应该没有那么销魂到让他一上就深深为她着迷、神魂颠倒吧?
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装不懂、装无知,继续牺牲那些总是口不择言的同事们,让他们去让那个外国人磨牙,并且尽可能地躲开那男人。
她找不到原因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做,但总之脑中就是有着一把声音,叫她必须要避开这个男人,否则便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只不过,不是她想要闪就一定闪得过,因为他是工程师,有很多大小事项都得先得到他的批准,都得向他汇报状况,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她很难对他视而不见。
她喜欢现在的工作,而且这份工作还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就为了那个外国人辞掉这份工作,实在是很困难。
一想到那个不讲理的外国人,她的头,就一阵的痛。
收拾好刚用过的工具,方秋澄提着沉重的工具箱回储物室里摆放。可是,还没有走进去,里头就传出了一阵的交谈声……不,只有一个人在说话,里头的人应该在讲电话。
她不想站在门外偷听,可是她的工具得放回原位,让下一组的人方便取用。但是,里头的人,声音里的愤怒让她停住了脚步。
她认得,那嗓是属于杜伊凡的,他正用着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跟电话的另一端谈着话。
他好像……很生气?听着那声量其实没有加大、语速没有加快、甚至连语气也没有加重,可是方秋澄就是有一种里面的人很生气的感觉,而且她有一种预感,如果现在被发现的话,她会有很不好的事发生。
或许,她可以晚一点再来,下一组的维修员并不差她手上的这一箱工具。
打定主意,她悄悄地转身。可惜,当她转身之际,因为低估了她与门板的距离,手中的工具箱大意地撞上门角,发出轻撞声。
真的,只是轻轻的一声,如果不是留心细听,或者是耳力过人,理论上这种声量应该是不易被发觉的。她鸵鸟地骗自己,里头的人在讲电话,不会分神听到她这边的动静。
可是……“谁在外面?”
门内,传来他的问句,吓得她头皮一麻,扛着工具箱拔腿就跑。不过她再怎么身手敏捷,但手上扛着一个沉重的工具箱,速度硬是被拖慢了好几步,所以杜伊凡还是很轻易地逮住她。
被抓住了的方秋澄瞪向他,满脑子全都是如何反驳他“冤枉”她站在储物室外偷听的理由。
出乎她意料之外,杜伊凡只是接过她手上的工具箱,回头走回储物室里,并没有开口指责她的“罪行”。
被扔在原地的她呆了好几秒,没想过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呆了一会,见他快要走进储物室里,她马上追上去,跟着他走进储物室。
她可没有公主病,要人家服侍她、帮忙她后却连一声谢谢都没有。
“那个,谢啰!”她指了指他刚刚放上工具架的箱子。
“不用。”杜伊凡淡淡地响应她后,便越过她,准备离开。
看着他那快要走到门边的背影,一阵难以理解的感觉逼着她开口说些什么来留下他。所以,即使原本努力压下自己开口冲动的她,还是开了口……“你刚刚在跟谁吵架?”
如她所愿的,那个已经半只脚踏出储物室的男人停下了脚步,并折回走到她的前方停下。他俯首看着她,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的方秋澄忍不住地退后了半步,瞪住他的眼眸瞪得更圆更大。可这样对瞪了一会儿,她感到这个男人并不会回答她的问题,所以她没有尝试再与他对瞪下去,而是绕过他走向门口。
走了大概几门,门口就近在咫尺,只要她再跨个两步,她就可以离开这间昏暗的储物室。然而,刚刚她叫住了他,这回换他抓握住她的手臂,并将她拉到储物室的架子后方,一双绿眸恶狠狠地瞪住她,活像要将她生吞下腹一样。
她一窒,眼前的他教她感到一丝的惧怕。她戒备地贴住背后的架子,想拉开与他之间太近的距离,但是他却不允许她的退缩,强壮的手臂一伸,将她完全地纳入怀里,从上而下都紧紧地贴着她。
“你怕我?”他问,炙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朵。
恐惧的感觉因为这个性感的接触而消失无踪,方秋澄颤抖起来。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体竟然记住了他的触碰,只不过是他的呼吸拂过耳朵而已,她却已经为此而软了腿。
“回答我。”
“回答你什么?”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反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