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高旭麒仍是错过了他该搭上的班机,虽然早有预测此一结果,他却始终无法释怀。
除了自己将时间设定得太紧凑;开车的阿武过于疏忽而酿祸之外,那女人也该负大半责任吧!
可是责怪别人于事无补,高旭麒不习惯怨天尤人,遇到事情积极寻求解决之道才是上策。
他紧急打电话通知日本厂商并取得对方谅解之后,立刻改订另一班飞往日本的机票,并不就此放弃。
距离该机起飞时间还有数个钟头,他决定不离开机场半步,免得也许正值流年不利的他又发生什么不可预测之意外。
“总经理,我可以骂她是扫把星吗?”在餐饮部里,高旭麒正啜饮著热咖啡,坐在他对面的阿武突然愤慨握拳,脸色极度不悦。
高旭麒神色从容地放下咖啡杯,淡笑不语。
那女人的纠缠非但没半点道理,且绝大多数的时间确实都是被她给耽误掉的,因此他们若一股怨气难消而想骂一骂她,这也是人之常情──虽然“扫把星”一词稍嫌过火。
不过嘛,严格说来,用“扫把星”来形容她,是有那么点贴切啦!
“总经理,你认同喔?”确定高旭麒没反骂他的意思,阿武原先试探性的眼睛便为之一亮,继续骂:“她真是一支宇宙无敌的超级大扫……”忽地,阿武的聒噪声被耳边传来的电视新闻女主播清晰却略带沉重的播报声所打断……
现在紧急为您插播一则最新消息,今天早上xx航空于台北时间八时五十分从桃园机场起飞直飞日本编号xxx的客机,于9时45分突然在日本外海上空爆炸起火,机体瞬间碎裂并坠落海面,机上一百七十名乘客及九名机组人员,已证实全数罹难……
“……扫扫扫把星……总总总经理……那个、那个……”阿武望著电视新闻画面,目瞪口呆且语无伦次起来。
“老天!”
高旭麒下意识握紧双拳,屏住呼吸,整个人也紧紧绷著,心脏更是瞬间停止了跳动。
那架失事的班机……就是他一早心急如焚想要跳上去的那一班!
如今,它坠落了、全毁了、机上无人生还……而他高旭麒原本该是电视画面上那列跑马的长串名单中的一个!
向来镇定遇事处变不惊的大男人,现下因著不可思议的“巧合”而浑身疙瘩四起!
不,那女人……那个刁钻的难缠女人等于阴错阳差的救了他一命,她不是扫把星,绝不是!
若非她的耽误,他现在不可能安全无恙的坐在这里看新闻,为著人生不可言喻的际遇惊诧、感叹及震撼!
“总、总、总经理,小姐打电话来了……”阿武在高旭麒的沉滞怔愕当中递上高旭琳打来的电话。
“喂?”他闷声的喂了一声,眼睛仍直勾勾盯著新闻看,满脑尽是早上那女人先是刁钻无理;后是落寞失魂的脸庞。
“哥,谢天谢地,你没有搭上那一班飞机,谢天谢地!”高旭琳在电话中激动地吼叫。
“谢天谢地?”高旭麒重复念著妹妹的话,心却已半否决那个说法。
他能逃此一劫或许是该虔敬谢天谢地,但那女人……那女人“功不可没”,若非她福星高照,他也是今日空中惊魂、海底尸骨不全之一!
“是呀,谢天谢地!哥你没事,你很平安,谢天谢地!”高旭琳大哭出声。
“旭琳,你别哭了,我们该感恩,更该为没如今天的我一般幸运的罹难人们祈祷,愿他们安息,所以别哭。”高旭麒安慰著妹妹,在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时,他为已然消逝的生命感到难过,遗憾著人生无常。
“我知道了,哥。”高旭琳收起眼泪,并转达了父母的叮咛之后,挂上电话。
“总经理,那你这次日本还要去吗?”阿武忧心的问。
“去,总不能因一次意外,就取消既定行程。”高旭麒啜了一口冷掉的咖啡,心情虽然还未完全平静但已沉稳许多。
他相信那女人既然有福分救他一命,就没道理让他在同一天内死于另一个飞机失事的意外。
如果不能避免死亡,也是天注定,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只会心存感激,没有半句怨言。
“总、总经理,想来那个女人……她不是扫把星,她是你的福星耶!”一提及原本令他咬牙切齿的“那个女人”,阿武现已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恭敬到不行。
“福星?”是。她绝对称得上。
高旭麒百分之百愿意替她冠上这神圣的封号。
别让他在茫茫人海中被动等待与她再次相遇吧!经过此一救命奇迹,他的心澎湃、翻涌著,一刻不能平息──他决定积极主动找寻她的芳踪。
除了奉送那代表他十足歉意的一万块钱之外,他更期待能亲手献上一个大红包亲口对她说一声谢谢。
素昧平生,她在一场小车祸的争执中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因此他相信,她与他的相遇必定具有某种特殊意义。
***
梁氏贸易公司,员工休息室。
“哎,又有飞机失事了。”孙亚敏边吃饭边叹气。
“是啊……世事真难预料。”悲天悯人情怀人皆有之,韩双双也不例外,嘴里吃著饭虽不至于食无知味,但也尝不到该有的满足与安心。
那些罹难者家属正在哭哪!
小姐,请容我郑重告诉你,我真的必须赶去机场,要是再继续耽搁下去,你真的会害我搭不上飞机,我若搭不上那班飞机,你将可能造成我难以计数的损失……
吞下嚼烂的一口白饭,韩双双的脑海突窜出一串男人急迫的话语来!
那男人该不会也搭上死亡班机吧?
不知他要飞往哪里,如果碰巧是日本,那就真的不太妙了。可是就算他不妙,那又关她什么事呢?
若当时她收下他的名片,她就可以查查他的名字是否在死亡名单上。
又若不幸他也是罹难者之一,那么她是否会为他掬一把同情泪?一个任她纠缠不休,甚至在她未点头答应之前,就不敢弃她而去的男人,是值得她为他流一些泪的。不过,她犯得著想这么多吗?
她不知他的名,更不知他飞往哪里,她又何苦假设他已是目前那海面上飘流的亡魂,而凭添自己几分为人生感叹的愁绪呢?愿他平安吧!横竖他不像是坏人,活著,祝他平安;死了,愿他安息。这是她为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所唯一能做的事了。
“双双,你在想什么?”孙亚敏用手肘碰了碰她的手臂,低声问著。
“没,没什么。”韩双双回神。
“你早上去欣绿莱饭店了没有?”
“去了。”
韩双双之所以会去欣绿莱饭店用眼睛“捉奸”,就是孙亚敏昨深夜与男朋友看完电影后,在路上撞见梁正彦与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走进欣绿莱饭店,而立刻跟她通风报信,问她要不要去抓……
尽管她已不是第一次用眼睛捉梁正彦的奸,且每次捉每次痛哭流涕,不如不要抓、眼不见为净得好,但她就是唯恐自己不够伤心似的,硬要每次都去抓。
然后再在看著那“奸夫淫妇”离去的双双俪影时,再来垂泪悔恨、痛骂自己没用。并非她不想离开梁正彦,而是每当她下定决心要与他解除婚约时,他就连哄带求,要她好好想想双方父母的期望,使对爱情总是心软的她不得不选择原谅与忍耐。
纵使她是个爱情至上、容易为爱妥协一切的女人,常常也不免怀疑自己是为著别人而坚守这门婚事的。
他的父母太中意她这媳妇人选,而她的父母也觉得女儿出身蓬门却有幸得到准公婆喜爱,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所以她被别人、也被自己同时催眠了──只要她敢放弃与梁正彦的婚约,那就是件令人遗憾且扼腕的坏事、罪不可赦。
“结果如何?”孙亚敏放下筷子,关心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跟以前一样,目送‘奸夫淫妇’离去,然后……”
“又伤心地哭了,是吧?”她都还没回答,孙亚敏已满脸同情。
“然后我就被车撞了,跟肇事者斗了老半天,我猜那人一定很想杀我,哈哈……”咦,不对,在那人想杀她之前,他的司机应该会抢先他一步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