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什么声音?
玄凌菲头痛欲裂,困难的睁开沉重的双眼。
她看见眼前有着层层叠叠的白纱,而她正躺在一张床上。「这是哪……」
她甩了甩头,想将那份晕沉感给甩开,好让自己能清醒一点,就在这时,门外的侍女听见了动静,低呼。
「小姐醒了?快去通知!」
通知?要通知谁?
这两个字让玄凌菲忆起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
她为了救玄以雪,独自一人到了水月庵,却没想到玄以雪根本不在那里!
直到看见对着她狞笑的刘梅,她才意识到这是玄以怜的阴谋。
她串通了刘梅,利用她对玄以雪的担心,拐骗她出府,想置她于死地!
这让她愤怒,倘若玄以雪无事还好,若她出了事,她肯定不会放过玄以怜,前提是,她能活着回去。
在看见刘梅以及她身旁的杀手时,玄凌菲便知道自己恐怕是逃不掉了,但她依旧冷静,她虽不会武,但自保的手段却是不少。
她趁众人不备,洒出了迷烟粉,趁机逃了出去,可追来的仍有近半数之人,她又靠着在山里生活多年的知识,避开了大多数的追杀,但她毕竟是女子,而刘梅这一次是下定决心要置她于死地,自然不可能放过她。
就在她快被刘梅掐死之际,突然冲出一名黑衣人,将包括刘梅在内的所有人全数杀死,她在昏迷前,只来得及看见那朝她走来的黑影,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谁救了她?
玄凌菲没有猜想太久,门外便进来了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他来到床榻前,温声问:「你可好些?」
这声音……她抬头望去,明眸微讶。「太子殿下?」
她没想到救了她的人竟会是阎阳煦,她想下榻行礼,却发现她身上的衣物已被人换过,脸上的面具也不见了……
这发现让她心头一凛,顿时停下了动作,仅隔着那层层白纱向他行礼。
阎阳煦对她不敬的行为视而不见,反倒微微一笑。「是我。」
听见他的自称,玄凌菲微讶,旋即敛下眼眉道:「民女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不需客气,你可有哪里不舒服?」他又问了一次。
玄凌菲摇头,直问:「民女无事,请问殿下此处是哪里?可否麻烦殿下送民女回去?」
听她一睁眼便想离开,阎阳煦仍然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道:「这里是我在城外的别院,此时已是子夜,城门已关,就是要回去,也得等到明早城门开。」
她竟昏迷这么久?
玄凌菲微拧眉。她急着回去,但城门未开她也无可奈何,只得又说:「那可否麻烦殿下明日一早便让人送口信给夜洛?」
看着外头因下着大雨而昏暗一片的夜色,想必她的失踪让宁夜洛急坏了。
「这是当然,你不必担心,养伤要紧,若是有什么需要,吩咐外头的侍女即可,我就不打扰你了。」
「谢殿下。」她有礼且疏远的道。
阎阳煦见她自始至终都垂着螓首,也不介意,笑了笑后便转身离去。
直到他离去,玄凌菲这才松下紧绷的心神。
若非阎阳煦救了她,她早已被刘梅给掐死了,可不知为何,打从第一眼见到他,她的身子就会不由自主的紧绷,总之,她的直觉告诉她,离阎阳煦远一点。
这样的直觉救了她不仅一回,让她不得不心生防备……
看着外头的天色,她轻唤。「有人吗?」
「小姐有何吩咐?」外头很快进来一名侍女。
「我的面具呢?」她总觉得自己露出脸蛋是件不妥之事,尤其在见过阎阳煦之后,让她更加的不安。
「面具染了血污,殿下命人扔了。」侍女如实禀告。
扔了?玄凌菲抿了抿唇,又道:「能否给我块面纱?」
「是。」侍女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替她送来了面纱。
直到戴上面纱,玄凌菲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拒绝了侍女送来的吃食,她闭上眼,回想着今日的一切。
水月庵位于城外不远,乘坐马车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可水月庵是尼姑庵,平时少有人烟,据她所知,那附近十里更是没有其他住户,即便她为甩开追杀在山中乱窜,阎阳煦的别院应是在皇觉寺那个方向,两个地方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就是骑马也要一两个时辰,她想不透阎阳煦为何会这么凑巧的出现在水月庵附近,又如此碰巧的救了她?
然而她更想不透的是,身为太子的阎阳煦,为何会在这个时辰出城?
他不是才回皇都不久吗?
刘梅……太子……
玄凌菲不明白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关联,仅觉得这件事透露出古怪,她的直觉告诉她应该马上理出头绪,可经历一场激烈追杀,身上的伤以及紧绷了一日的心神让她早已不堪负荷,没一会儿便再次沉沉睡去。
就在她陷入沉睡不久,一道人影悄然出现在她床旁,那人拨开了白纱,静静的凝望着她,那在黑暗中显得过分晶亮的眼眸,似乎透露出一抹痴狂。
那人伸出手,轻拉掉她刚向侍女取来的面纱。
「像……真是太像了……」那人十分激动,探手触碰着她柔软白皙的脸庞,然而就在他的手摸过那块丑陋的伤疤时,双眉一挑。
他一直盯着阎柔绚,她在查什么事,他自然知晓,甚至以他的人脉,查出的事比她更广、更多……
手一揭,那块伤疤竟被揭了下来,月光下,玄凌菲那原本残缺的半边脸光洁如玉,没有一点瑕疵。
「果然如此……」那人忍不住低笑出声,望着那少了人皮伤疤的脸,眼底的光芒更甚,亢奋至极。
「简直一模一样……没想到那个传言竟是真的,父皇还有一个女儿!更没想到人竟是被玄学绍带走,甚至佯装成他女儿,一藏便是近二十年,可惜这天下没有永远的秘密……」
他近乎疯狂的看着玄凌菲那堪称绝色的脸蛋,忍不住伸手来回摩挲着,从一开始温柔的触碰,到后来变得有些粗暴,让睡梦中的玄凌菲拧起了眉,不舒服的低吟了声。
那声音让他瞬间惊醒,眼中的痴狂顿散,看着玄凌菲因不舒服而翻身背对他的纤细身子,他稳住了情绪,低声告诉自己,「忍住,要忍住!已经毁了一个了……这个得慢慢来!不能急……绝对不能急……」
他贪婪的看了眼那张绝世倾颜,这才恋恋不不舍的离开。
他却不知,在他离开后,熟睡的玄凌菲倏地睁开了眼,那双清明的眸子没了惯有的清冷,而是透出一丝不安。
面纱被下了迷药。
从她拿到手上那一刻她便嗅出来了,她的体质有些特殊,不仅是看得见灵体,且天生百毒不侵,寻常的迷药对她根本不具影响,但她却佯装不知的戴上,接着便假装沉睡,想看看阎阳煦究竟是何意。
没想到他竟揭了她的人皮伤疤。
没错,她脸上那块烧疤是假的,幼时她不明白,只知爹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在她脸上涂「药膏」,直到渐渐懂事,她才知道她脸上的伤疤是假的,她根本没被烧伤,而那所谓的药膏是用来黏贴住那块疤痕。
她不明白爹爹为何要这么做,除了在她脸上用了块伤疤之外,还让她无时无刻都得戴着面纱,掩去她大半张脸,更在临终前慎重的嘱咐她,在寻得她的亲人之前,不得在任何人面前露出她的脸,更要将那伤疤的秘密死死守住。
她一直遵守着,却没想到会在今日被人给发现。
她没有睁开眼,但她知道,那揭去她秘密之人就是阎阳煦!
他究竟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知道她脸上的疤是爹爹所为?还有,他方才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父皇?女儿?
这几句话让她隐约有了猜测,却不愿深思。
现下的情况,她什么都不敢多想,她只知道阎阳煦方才的态度让她很不舒服,尤其是他的触碰,除了令她反感之外,还让她感到有些惧怕,那股惧怕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这让她心里的不安更甚,让她只想逃离这里,离阎阳煦远远的……
可她知道自己逃不掉,甚至她还猜测,阎阳煦能在关键时刻救下自己,肯定早早就派人跟踪,加上方才的迷药、他那莫名的行为,都让玄凌菲知道,她逃不掉。
这让她心慌,她只能强迫自己冷静,只有冷静下来,她才能想到办法……
*
「找到二姊姊了吗?」
一看见阎承烈,玄以雪便激动的直问,却忘了自己伤了脚,若不是阎承烈眼明手快,她早已从床榻上摔了下来。
「你小心点!是想连另一只脚也摔断吗?」阎承烈被她吓得半死,不高兴的喊。
玄以雪却没理他,只是盯着他又问了一次。「我二姊姊呢?可有找到?」
她很自责,她并不知道玄凌菲让一直贴身保护她的玄子莫与玄小昭轮流保护她,但她知道这一定跟她说过的话有关,玄凌菲是担心她,才会让人保护她……
却没想到,她没失踪,玄凌菲却失踪了。
提到玄凌菲,阎承烈脸色一黯,哑声道:「找到了……」
「真的?她没事吧?她人在哪?」玄以雪一听找到人了,悬了半日的心才稍稍落下。
「她……」他不敢直视她眼睛。
玄以雪见他如此,刚落下的心顿时一沉。「是不是出事了?」
阎承烈知道瞒不过,叹了口气后,才道:「人是找到了,却是在水月庵后头的山崖下……找到的时候,她已经……没气儿了。」
没气了?
玄以雪听见这消息,身子顿时一晃,难以置信的低喃。「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可有确认清楚?宁大哥呢?他人呢?」
阎承烈见她如此反应很是担心,忙扶着她。「他同你一样不信,说那人的脸被山壁磨得面目全非,不能确定就是玄凌菲,所以他仍不放弃,他现在去找玄以怜了,看能不能探出什么线索。据说玄凌菲失踪之前,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正是玄以怜。」
在阎承烈眼里,宁夜洛与玄以雪只是不愿接受事实。
那女尸身上穿着的就是玄凌菲生前的衣物,身量体型更是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会有奇蹟的出现?
虽然他心里这么想,却不敢说出来刺激玄以雪。
玄以雪一听见宁夜洛还在找,便要下榻。「我也不相信二姊姊会死,我也要去找。」
她不相信,昨日便是她上一世死亡的日子,但她没有被抓、也没有死,可玄凌菲却死了?这结果她说什么都不能接受,她要去水月庵,她要亲眼确认。
「雪雪!」阎承烈拦住了她。「你冷静点!你现在这样子就是过去又能帮得上什么忙?不过是添乱而已!」
他的话让玄以雪瞬间红了眼眶,那双满是泪水的双眸充满了恨意。「玄以怜……带我去找她!」
阎承烈没有拒绝,只要她别吵着出府,要去哪里都行。
他带着她来到玄以怜的院落,两人才到门口,便听见里头传来了玄以怜哽咽的哭声——
「宁大哥,我真的没有,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玄以雪听见这话,再也忍不住心头的压抑,哭喊着。「玄以怜,你敢对天发誓,二姊姊失踪与你无关?」
或许外头的人不知,可在场的三人是绝对知道玄以怜有多想置玄凌菲于死地,要说玄以怜与玄凌菲失踪一事无关,她打死都不信。
玄以怜见到他们,哭红的双眼闪过一抹恨意,泪水却落得更凶。「三妹妹,连你也不信我?难道是还在记恨我?我说过我真不是有意的,只是和你们闹着玩,你是我亲妹妹呀!怎会连你都不信我……」
说着,她哭得更大声了。
想到那冰冷的湖水,以及那无助又可怕的窒息感,玄以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对玄以怜竟然还在辩解感到十分的失望,再也忍不住的说:「亲妹妹?闹着玩?玄以怜,你说我们是亲姊妹,可从小到大你何时当我是妹妹?你嫌弃我不说话、脑子有问题,整个人阴沉得像游魂似的,在娘面前表现出一副长姊的模样,可只要你一有不如意,便会来找我,找我做什么呢?找我发泄你的怒气!」
她蓦地拉起衣袖,上头有块黯沉的伤疤,那是六岁那年,玄以怜被汤琴兰责骂,跑到她房间,将滚烫的热水泼到她身上的杰作。
玄以怜看见那道疤,脸色微变。「三妹妹,你、你在胡说什么?」
玄以雪见她不认,又掀起了另一只衣袖,「忘了吗?那这个呢?难道也忘了?」
玄以怜一直在虐待这个身体的原主,正因原主是个自闭儿,就是受到伤害也不会告密,只会更加封闭自己。
她不是原主,自然不会任由玄以怜欺侮而不吭声,玄以怜也聪明,自从知道她不是以前那任她欺凌的玄以雪后,便没再找过她的麻烦。
本来她也没打算将这件事说出来,但她认定玄凌菲的失踪肯定和玄以怜有关,她要将她恶毒的面目告诉众人,逼她说出实情。
看着玄以雪将一块块伤痕显现出来,阎承烈早已心疼得不得了,俊眸一厉,瞪向玄以怜。「你这个毒妇!」
玄以怜的脸倏地发白。她、她不是全忘记了?
三人冷漠的凝视让她苍白的脸更加惨白,却依旧辩解着。「我、我没有!三妹妹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
见她还在装,玄以雪只觉得一阵恶心,而一直没说话的宁夜洛开了口。
「玄以怜,是你告诉菲菲,若她不去水月庵交换以雪,以雪就会有性命危险?」
这话让玄以怜变了脸色,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玄以雪听见这话,哭了一夜而虚弱不已的身子顿时一晃。她没想到玄凌菲竟是为了救自己才会失踪……
看见宁夜洛冷如冰霜的眼神,玄以怜还想辩解。「我……」
「闭嘴!」宁夜的面容十分憔悴,此时的他早已没了以往的温和,浑身充斥着肃杀之气,寒声对她说:「如果菲菲出了什么事,我定会将你剥皮去骨,让你尝到她所遭受的百倍痛苦!」
他今日来此,根本没打算从她口中问出玄凌菲的踪影,而是来确定玄凌菲的失踪是否与她有关,即便她不承认,但又怎么可能逃得过宁夜洛的眼?
得到他要的答案,宁夜洛已将玄以怜当成一个死人,因为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害玄凌菲的人。
他不再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去。
玄以雪见他离开,忙推着轮椅要跟上。「宁大哥!等等我,我也要去找二姊姊……」
「雪雪!」阎承烈见她不死心,差点没被她给气死,却也只能跟上前。
人在一刹那走个清光,只剩玄以怜一人,然而她还未松口气,又见院外走来一人。
「娘、娘……」玄以怜结巴的看着眼前的汤琴兰。
汤琴兰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她问:「雪儿说的可是真的?」
她的心在淌血……她一直以为玄以怜只是一时任性,只要放任她一阵子,等她碰了壁便会死心,却没想到她竟捅出这么大的麻烦。
老太君一得知玄凌菲失踪便大发雷霆,十分凝重的将她与老爷给唤了过去,让他们尽全力去找人,否则玄府恐怕会有灭门之灾。
两人当下十分不解,不明白玄凌菲失踪为何会牵连玄府,老太君叹了口气,这才告诉他们玄凌菲不是二叔的女儿,而是……
一想到这个惊天大秘密,汤琴兰忍不住身子一颤。
她知道玄凌菲失踪前,自己的女儿曾去找过她,本还想着应该只是巧合,没想到玄凌菲的失踪竟真是玄以怜害的!
想到自己方才偷听到的话,身子便止不住的发冷,更让她想不到的是,玄以怜竟背着她偷偷虐待玄以雪……
她一直想不透,原本还会亲近她、对她说几句话的小女儿,为何会愈大愈孤僻,到最后甚至时常将自己藏得不见人影,且每每看见她都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原来……原来竟是因为……
这让她如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