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君毅回到魏家已经过了整整两个月,局势的发展也愈来愈不受控制,他只能感叹,人真的不能太有自信,因为人真的没有控制局面的能力。
他在回到魏家之前的想法是,等他先适应了新的生活,将一切都安排好之后,他会亲自告诉宁静他的想法,甚至他必须与她合作,才能揪出那个魏氏集团内的害群之马。
可是他真的没想到宁静会「这么快」就发现这一切,或者说他太低估媒体对于他的兴趣,因此也忽略了宁静透过媒体发现这一切的可能性。
那一夜,宁静在魏家门外等,等到天降大雨,何守武将她拉走,他都不曾出去,他看得好心疼——那一晚,外头另外有「人」在窥伺,王叔挡着他,他无能为力出面向妻子解释;事实上,他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怎么将这一团混乱说个清楚?
不如先不要解释,赶紧先进入状况……王叔是这样劝他,因此他隔天就进入公司,开始努力让自己熟悉环境、掌握一切,他每分每秒都不能浪费。
他与韩家所有的人——包括宁静在内,都断了联络一段时间,可能她们都不知该怎么联络他,而他也真的不想让自己现在的生活打扰到那些女人的安宁。
他进驻了魏氏集团空荡已久的总经理办公室,虽然他并不是总经理,但魏爷爷说了,唐君毅的高级专员地位比总经理还要大。
魏氏集团的总经理悬缺已久,一直以来都是由副总经理代理;但现在大家都在猜测,唐君毅很可能就会接任总经理,然后魏爷爷自己回锅担任董事长,并将实权下放给外孙,或者更有可能他会直接让外孙担任董事长。
坐在办公室内的沙发上,唐君毅看着文件,王叔坐在对面——这段时间,王叔是他的最佳助手,唐君毅仰赖王叔在魏氏数十年的经验,大小事都可以请教他。
他们现在正在看着一叠文件,那份文件是唐君毅在千万份文件中发现的,是一份可以证明罪行的文件。
唐君毅说过了,他进入魏氏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要帮宁静揪出利用魏氏的资源与黑帮合作,进行运毒的害群之马。
王叔在等唐君毅开口,只是他专心的阅读,始终保持沉默。事实上,王叔也很惊讶,君毅竟然这么快就要出手。
这时,唐君毅将文件递给王叔让他看,然后自己靠着沙发背,头仰望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王叔看着那份文件,眉头皱了起来——那是一叠进出口货物的单据,每一张的特色都是由同一个人签名,而且装柜的货品量都异常的少。
「这些装柜的货品量这么少,很诡异,不符合魏氏进出口货品的习惯。」王叔这样分析着。
唐君毅视线放平,再将另外一叠单据交给王叔,「你再看看这一叠。」
王叔接过,这才发现,另外一叠的单据上头都只盖了主管的印章,不若这一叠单据,上头都有亲笔签名审核。「君毅,这……」
「装柜货品数量这么少,不符合成本,可是『他』却硬是签名放行,显见这些货柜里面不是只有魏氏的产品,还有别的东西。」他的语气温和,「我认为,这些别的东西就是毒品!」
「是副总经理吗?」
唐君毅看着他,「我认为,是。只有这么高层级的人签名担保,那些装柜的员工才会不去检查那些打包好的毒品;再给你看个东西。」
又是一份文件,上头密密麻麻的到货纪录记载了魏氏集团的产品到达世界各地的时问表,经过对照,都与这些签发出货的单据上头所记载的时间相近。
王叔抬头,「你怎么会有这份资料?」
唐君毅苦笑,「警方盯着魏氏很久了,至少快一年,这就是他们的调查成果。」
「可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已经打算动这个人,所以我已经将这些单据交给检察官,取得他们的信任,他们相信我会与他们合作,所以才会把这份资料提供给我。」
王叔叹息,「这一次,真的要动到……这么高层吗?」
唐君毅又是一笑,笑容里却隐藏着一丝讽刺,「王叔,你去把这个人叫进来吧!如果没有意外,检方应该已经派人要来逮人了。」
检方是因为唐君毅的合作,才会答应他的要求,同意由唐君毅来决定检方动作的时间,也就是说,只有唐君毅同意了,他们才会进入魏氏逮人。
王叔又是叹息,还想劝一劝,但是唐君毅却早先一步开口,「王叔,把这个人揪出来,他只是个棋子,后面还有更麻烦的,请你相信我,这个棋子不动,整个局就动不了了。」
王叔点点头,虽然唐君毅话说得模糊,但他选择相信君毅。王叔走出了办公室,准备去把人叫来:唐君毅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景色。
十分钟后,王叔将人带了过来。
魏氏的副总经理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身材瘦弱,脸上虽然带着谄媚的笑容,眼神里却透露一股算计的邪气。
王叔就站在一旁不想离去,他担心会出什么状况,有他帮忙君毅,两个人的力量总是比较大。
来人站在唐君毅面前,脸上满是笑容,「唐先生,听说您找我,请问有事吗?」
唐君毅温和微笑,「不好意思请你过来一趟,真是抱歉,我们坐下来谈。」
听着这个年轻人缓和与恭敬有礼的语气,副总经理的心防瞬间卸了一半,跟着唐君毅坐到沙发上,甚至唐君毅还亲自为他倒水。
王叔看在眼里,真的觉得君毅这孩子深不可测,就算是准备要拿刀砍人了,也用这种很有礼貌的态度,让别人伸长脖子就戮。
「你在魏氏多久了?」
「二十年,我二十五岁就进来了。」
「这样啊!很辛苦啊!算是魏氏的老员工。」
副总经理一听,立刻眉飞色舞,「当然,魏氏就是靠我们这些老员工在撑,每个人都是忠心耿耿的……」
「忠心耿耿?」唐君毅一笑,看向王叔,王叔也不屑的笑了笑。
这时电话响起,由王叔来接,这通电话就是秘书处打来通知,说警方已经派人到了。
王叔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的说知道了,然后到唐君毅耳朵边说声准备好了。
唐君毅则是点点头,继续面带微笑看着副总经理。「副总,我才刚到魏氏,算是新人,有些事情要向您请教一下。」
「唐先生请说,我一定会倾囊相授。」
唐君毅又是一笑,手一挥:王叔看见后,立刻拿了一叠单据过来。
唐君毅将证据抱在手里,一张一张随意翻看着。「副总啊!您觉得魏氏给您的薪水如何?」
「这个……钱没有人在嫌多的嘛!魏氏给副总的薪水,一个月只有三十万,实在不算多……」
「那我想知道,你背后是不是还有别的金主?」
「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君毅拿起其中几张单据放在副总经理前面的茶几上,副总手微微发抖,将单据拿起来,不看还好,一看全身发抖——他当然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唐君毅知道,眼前这家伙背后一定有人顶着。他们就是看上世界各国尊重魏氏集团,不会去检查魏氏的货柜,才会想要利用魏氏来走私毒品,却没料到这些货柜卸货之后,在运送物品的途中就被警方盯上,毒品也被查扣。
就是因为这样,警方才发现魏氏竟跟此案也有关连,但碍于魏氏的地位,警方不敢直接调查,只能锁定那些原先准备接受货品的帮派。
副总冷汗直流。
唐君毅这时站起身,走到窗户前,看向窗外,嘴里却说着,「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谁?他花了多少钱请你做这种事,每个月超过三十万吗?值得你为此来破坏魏氏的名声吗?」语气平和、一如以往。
「我……」
「你在魏氏二十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干这种事?你又是怎么跟你背后那个主使者联络?副总,这些事情你必须交代清楚。」
副总冷汗直冒,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逃不过了,他的眼神转趋阴狠,站起身,抓起桌上的茶杯,当场将茶杯往桌上砸破,然后抓起碎片就往唐君毅冲。
王叔大叫!
就在此时,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有人冲进来。
唐君毅转过身,看见朝他冲来的人,他很镇定,迅速的伸出手抓住副总握住碎片的那只手,然后使劲一扭,将副理整个人扭转到背对着他。
「啊——」副总痛得大叫。
向前一推,副总被推倒在地,从办公室外冲进来的人立刻一拥而上。
*
这些没经通报就走进办公室的人,就是检方派来的警察,而唐君毅立刻就发现这里面还有一个人,就是他老婆韩宁静!
他先是一愣,随即苦笑,没想到原先还在想该找个时间跟妻子碰面,现在却不需要了——因为现在两个人就在这里碰头。
韩宁静跟何守武一人一边,将副总压制在地上。两个人倒是默契十足,联手将这个副理制伏。
副总被拷上手铐,然后被何守武架了起来,如同负伤的野兽还不停大叫,「你以为抓了我有用吗?没有用的,真正的主谋不是我,还有别人,唐君毅,你以为自己很聪明……」
何守武将他的手一扭紧,「你话还真多,到检察官面前再说吧!」
唐君毅懒得理他,只是将眼睛全放在一直背对着他的韩宁静身上,无奈他的老婆却好像怎样都不肯看他。
「放开我、放开我……」
「省点力气,走吧!」何守武架着副总准备离开,却看见自己的夥伴韩宁静还站在现场,似乎不想走,再看看站在办公桌前的唐君毅,知道这对夫妻可能得谈一谈。
经过这段时间,一切都变了,变得跟原先都不一样。世事真难预料,原先最看不起,觉得最没有出息的人,现在却是拥有超乎他们想像的地位与财富,甚至还帮他们在侦办案件上取得进展。
何守武决定先将人押到警车上,而王叔也决定先出去,走过韩宁静身边时,还可以感觉到这女孩的怒气。
办公室内,顿时只剩下韩宁静与唐君毅——一个就这样直直的望着另一个人,一个则是背对着他,什么话都不说。
「宁静。」
韩宁静像是颤了一下,慢慢的回过身,让唐君毅看见了她的脸,同时也看见了她那湿润发亮的眼眶。
他的心里一惊,为的不是她那近似欲哭的表情,而是她那脸上的愤怒,愤怒的情绪里似乎夹杂着一股失望。
他开始觉得自己完蛋了……宁静好像超乎他想像中的气愤,他只是想等情势比较明朗后再把事情告诉她,他并没有欺骗她啊……
韩宁静就这样瞪着自己的老公,愈看心里愈难过,想起妈妈跟奶奶说的,她生平第一次,心痛到想要痛哭。
她真不想相信,妈妈跟奶奶口中说的那个男人就是她最喜欢的老公——君毅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解释?」她其实已经知道君毅的身分了,知道君毅原来就是魏家的子孙,虽然警方正在调查魏家,但她一点都不在乎君毅是哪家的孩子。
也许真的跟奶奶说的一样,她太单纯了——奶奶说,君毅现在不同了,他不会在乎她们这些家人,甚至也不会在乎她这个老婆了。
奶奶说得好恐怖,当时她还大声否认,要奶奶不要胡说八道,可是当奶奶亲口告诉她君毅的外公来过时,她整个都吓傻了。
「你真的很过分耶!」韩宁静愈说,泪水就快夺眶而出。
她一点都不想哭,哭才不是她会做的事情,可是想到奶奶说的一切,想到这段时间以来君毅的改变,她真的要不哭都下行。
怎么会这样?转眼间一切都变了,眼前的男人再也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不是那个会在床边抱着她安抚的男人,再也不是那个会在房间各个角落放满纸条让她随时能看见他的关心的男人。
她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君毅会是那种有话自己不敢说的男人,还派出个老人家到她家跟她的妈妈和奶奶说,这算什么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