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福兮却是在心里叹息了。他没日没夜的都是怎么折腾他自己的啊?初成亲为他擦身子时,他双手明明就是富贵人家子弟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干净修洁,可如今,他的手心却变得粗糙,还长了一层厚厚的茧子,关节也变得粗大,这分明是过度练马术、手握缰绳和练剑而磨出的茧子。
为了与孟不群一决高下,他正在拚尽全力,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在练武和骑术之上,为的便是将原主瘦弱的身驱锻链强壮,要为自己报仇血恨,要护卫他所爱的家人跟他效忠的王朝。
她很担心这样下去他会病倒,虽然他的意志力够坚定,但原主的身躯怕受不了啊,想到前世那些因连续工作而过劳死的案例,她便无法坐视不管……
她把头搁在他的肩头,在他耳畔压低嗓子说道:“卫如靖,你答应我,量力而为,不要过度勉强自己。”
那一声卫如靖让他身子一震,眼睛微微泛酸,他紧紧握了下她的手,微哑地道:“我答应你,孟颂林。”
他们早说好不提前世之名,就怕没有不透风的墙,会被发现,然今日她却主动提了,他知道是她想传达对他的在乎之意。
平日她可以相公妾身的与他闹着玩,但这时候,当她唤他前世名字的时候,她比任何时候都正经。
“听我说,”她双手环绕着他的颈子,深深的凝视着他。“我知道报仇对你很重要,但报仇不是你活着唯一的目的,你现在还有我,要为我珍重,因为我可是为了你才灭了那回故乡的念想。”
.他的目光专注又灼灼,“我亦是为了你,那日在皇家练武场上,才没有一箭杀了孟不群。”
她凝了眼眸,又是感动又是动容。“那么约好了哦,为了彼此,我们都要好好的。”
他点头,语气郑重无比,“约好了。”
王府与相府也只隔了几条街,很快便到了。
左相府外守门的仆人杜二见兰阳王府的马车浩浩荡荡的来了,一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直到那马车停了下来,阿芷下马车来,笑盈盈的朝他走近,叫了声小哥,他才相信自己没眼花。
刘景很快便得了通报,心急火燎的迎了出来,“哎呀!世子妃、世子爷,怎么事先没给个信呢?都没准备呢,相爷这会子还在朝里,怕是来不及回来了。”
杜福兮笑道:“不要紧的,大总管,我们只是过来走走,给祖母请个安罢了。”
杜福兮此次回门带了相府的陪嫁阿正、绿儿、桃花、凤嬷嬷,王府的家生子则带了添香、迎梅,除暗卫外,慕东也随行。
杜自珍在朝里还未回府,韩氏很快便得了禀报,说是世子妃回门了,一听世子陪同而来,他们忙亲自迎了出来。
孙石玉备下的礼自然是让杜福兮极有脸面的,加上王妃得知他们要回门,又添了许多,那一车车的礼看得韩氏错不开眼,也让跟出来的杜采莲、杜采荷又妒又羡。
如果当初嫁到王府冲喜的是她们其中一人该有多好,如今风光回门的就是她们了,然而千金难买早知道,纵使悔得肠子都青了也改不了如今杜福兮才是王府世子妃,还与世子鹣鲽情深的事实。
“怎么没事先通知一声,我好备下席面……”韩氏脸上堆满笑容,心念急转的想着如何让他们留宿相府,在王府她无计可施,但今儿个人来到她手掌心里,便可以变出千百种花样,把采莲、采荷其中一个的清白栽给他,定要将那世子侧妃的位置给拿下。
“母亲,祖母呢?”杜福兮只当没看到韩氏眼里那一闪而过的算计,只随意地道:“女儿要给祖母请安去,世子要给祖母见礼。”
韩氏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杜福兮心里清楚她又在打鬼主意了,她自然不会道破,随韩氏去折腾,等会儿她家相公要如何整治她还不知道呢。
“该当如此。”韩氏热切地笑道,眉眼不见半点膈应,就如同她和杜福兮是亲母女一般。“老夫人在屋里等着呢!听说你和世子一同回来了,不知多高兴。”
韩氏兴高采烈的领着一行人到锦绣院,珍珠已在院前等着,见人到了,忙福身施礼。“见过世子妃、见过世子。”
见阿芷拿了个荷包打赏珍珠,韩氏忽然如梦惊醒的大嚷,“哎呀,采莲、采荷还没跟姐夫见礼呢!怎么如此不懂规矩,连个丫鬟都比你们懂规矩,还不快来见礼!”韩氏忙把两个亲生女儿拉到孙石玉面前。
两人眼里泛着春意,含羞滴滴的盈盈下拜,“见过姐夫。”
孙石玉眉眼不动、面无表情,拽了杜福兮的手便大步流星地往屋里走。“磨蹭什么?祖母在等。”
杜福兮忍住笑意,任由他拉着自己进屋。
韩氏母女三人的表情肯定很精采,绿儿这鬼灵精定会给她实况转播,她回去再听便是。
进了屋,杜老夫人欢喜的迎接他们,眼里泛着喜悦泪水,孙石玉躬身下拜,庄重的给杜老夫人行了叩首礼,杜老夫人亲自扶他起来,一连迭声的唤人上茶送果品,巴不得把府里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一对于杜老夫人的问话,孙石玉亦是有问必答。
虽然杜老夫人不是杜福兮真正的祖母,但却是这相府里唯一善待她的人,也是唯一诚心为她高兴的人,他自然要以礼待之。
韩氏在一旁看得很不是滋味又很难堪,看来今日世子依然不会向她见礼,不会称她一声岳母,摆明了不给她脸面。
罢了,计较这眼前风光做啥?她还是把心思放在如何留宿他们,如何在酒菜里神不知鬼不觉的下药,如何支开福兮那死丫头,让采莲、采荷爬上世子的床,可别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一想到这里,她便热络地笑道:“这茶是御史大人前个儿差人送来的,入口有股子清香,茶名唤作‘山中青岚’,已是茶中极品,想来王府里自然是有更好的,世子和世子妃莫要见笑了。”要不是要讨好世子,她叫杜福兮那死丫头世子妃真是叫不下去。
孙石玉啜了口茶,“茶倒不错。”他缓缓放下茶杯,忽然对韩氏微微一笑。“两位妹妹看着秀外慧中,可是有婚约了?”
韩氏喜出望外,连忙搁下茶杯,热切地答道:“还没议亲呢,也到了年纪,正在寻觅适合的人家,若是有相配的才俊,已有妻室倒也可商量,做为平妻亦是可行。”
她万万没想到,世子竟会主动提起采莲、采荷,难道他今曰陪杜福兮回门只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来看采莲和采荷……
“原来还没议亲啊……”孙石玉把玩着茶杯,莫测高深地微笑着。
杜老夫人凑趣道:“难道世子是想为两个丫头保媒?”
孙石玉似笑非笑的看着韩氏,“本世子正有此意,可不知杜夫人是否乐意?”
杜福兮精神都来了,原来他此行的目的是要把她那两个妹妹嫁掉啊!哈,这果然是个一劳永逸的绝妙法子,这么一来,韩氏再也没有理由三天两头就想往王府里钻了。
孙石玉那又是本世子又是杜夫人的,直接把关系划清了界线,听得韩氏嘴角抽搐,脸色像茄子皮似的难看。
她勉强挤出笑道:“既是世子出面,哪有不乐意的?只是不知道世子要说合的人家是哪两户?”
杜老夫人略微不悦,斥责道:“你也真是的,既然世子出面,自然是好人家,还需问吗?”
韩氏尴尬地道:“只是问问而已。”
孙石玉笑了笑。“一个是平阳侯的嫡三子,一个是镐国公的嫡长孙,两人都贵不可言,想来是配得过两位妹妹。”
杜福兮一听就想笑,而韩氏一听则是差点没昏过去。
平阳侯的嫡三子是上京有名的纨裤子弟,镇日流连在各大妓房中,家里通房小妾满院子,几个得宠的妾都已经生了孩子,而镐国公的嫡长孙更惨,虽然在礼部任职,但却是个不近女色的,素日里和武安侯走得很近,都传他们有断袖之情,这样两个烂人,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宝贝女儿许给他们?
她呆了半天才缓过劲来,期期艾艾地道:“其实……采莲、采荷年纪尚小,也不急着议亲。”
孙石玉脸一沉,“敢情杜夫人是不卖本世子这个面子?”
韩氏被他那说变就变的脸色吓了一跳,她无计可施,只好看着杜老夫人,望杜老夫人出面来阻一阻这两门不像话的亲事。
杜老夫人不喜欢韩氏这个苛刻的媳妇,更不喜欢随了母亲性子的杜采莲和杜采荷姐妹,她撇了撇唇,不悦道:“我说你这个愚妇,世子可是未来的兰阳王,他出面保的媒,这体面是何等大,自然要快将婚事操办起来。”
韩氏没想到杜老夫人会站在孙石玉那一边,她嘴唇微张,想说什么却又是不敢再说,心里怕相爷的想法恐怕也和杜老夫人一样,相爷如今和右相斗得你死我活,怎么可能为了两个女儿去得罪兰阳王府。
杜老夫人见韩氏不说话,便对杜氏姐妹斥喝道:“你们两个丫头,还不快谢谢你们姐夫帮你们保了媒。”
杜采莲和杜采荷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自然是不知道上京子弟的花草浑事,但她们是知道平阳侯和镐国公的,只道孙石玉保的都是体面人家,是上京显赫,便欢天喜地的盈盈一福,异口同声道:“谢谢姐夫!”
韩氏吃了个哑巴亏,却是憋屈的敢怒不敢言,把这笔帐算在杜福兮头上,展得牙痒痒。
如今她也没心思张罗席面了,倒是杜老夫人殷切地留了饭,饭后杜福兮又陪杜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子的话,两人才告辞离开左相府,又在城里逛了好半天,直到在酒楼用过晚膳后才回王府。
杜福兮买了好些个前世未见过的小玩意儿,回到寝房便心满意足地对孙石玉施了个礼。“多谢爷!妾身今天玩得很开心。”
孙石玉也不看她,迳自换下世子服,换上练功服。“等着不许睡,爷练完功回来办你。”
她听了掩嘴笑。“妾身睡不睡有差吗?”反正她睡她的、他办他的,这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孙石玉哼道:“总之今日在马车里欠爷的,今晚你要还便是了。”
杜福兮满眼是笑,推了他往外走。“是是,保管一定还,爷还是快去练功吧!”
怎么回事?这般细碎的小事,她竟也会觉得那么甜蜜、心里那般踏实,有他在身边,她仿佛不是穿越来的,而像是本来就生长在这大宣王朝一般……
都说春困秋乏夏打盹,一点也没错,出门了一整天,她也乏了,赖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正想沐浴后小睡一会儿等孙石玉回来一道吃消夜的,王妃院里的百合却是来请,说王妃请她过去一趟。
杜福兮带了阿正去王妃院里,王妃一见她便是笑容满面,亲热的拉了她的手坐下,竹影上了茶,很快退下。
“孩子,这么晚叫你过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王妃喜悦地说。
“母妃请说。”杜福兮心里想的是又有什么赏赐了吗?之于她来说,有赏赐便是好消息。
她来到古代后最喜欢这个赏赐文化了,在前世没这么好康的事,哪有人会没事赏你金银财宝,就算把工作做好也是应该的,薪水都因连着几年的经济不景气而不升反降了,何况是额外打赏,还是早点洗洗睡吧,别作梦了。
“今儿个太后下了懿旨,许骏王府海蓉郡主为玉儿的平妻,吉日为六月初六,便是一个月后的事呢,时间紧迫,要加紧张罗起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