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气压笼罩了台湾的天空,顿时变得又湿又冷,这股寒飕飕的气流好像也影响了唐梓宁跟庾秋安。
有些事情,悄悄的改变了。
唐梓宁不再刻意去叫庾秋安起床。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皮卡丘演完了。”庾秋安只好坐在客厅等她一起看卡通,却等到她没什么大不了的笑容。
“我晚一点出门,当然就晚一点回来,没看到也没关系。”
她很有礼貌的回答,却让庾秋安心里更加空洞。
他默默的吃着早餐,每次试着想开口,唐梓宁就会开始找事做,甚至拿了钱包说要去楼下超商买酱油。
唐梓宁不再帮他的保温瓶装满热茶。
当然,连热敷眼睛这种享受也没有了。
庾秋安默默的吃着晚餐,就算想开口说话,也不知道该找谁说。
唐梓宁总是煮完饭菜,就溜回房里,然后再出现时,就是要出门去上课。
“我去上瑜珈课,你工作忙的话就别收拾了,我回家再整理就好了。”
她亲切有礼得像个礼数周到的女主人,庾秋安难掩一脸的失望,接二连三的疏远让他深感挫折。
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态度丕变!
是不是因为他先吻了她,又让她等不到人回家,所以怀疑他在玩弄她?
那为什么还要关心他的安危?还要替他煮茶弄晚餐?为什么不干脆轰他出门?
在感情世界里,唐梓宁是眼里容不下一粒沙的那种人。
看她处理孙镇堂的作法就知道,今天除非她对他有情,否则不会让他跟她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那到底为什么他会从阿四变回庾秋安?为什么要刻意跟他疏远?为什么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带着这样低落郁闷的心情,庾秋安一早就开车回台东跟大哥利冬阳小聚半天,多半也是受不了跟唐梓宁继续这样不冷不热的相处下去。
“或许,她在害怕。”利冬阳老早就从海小霓那里听说过这个叫做梓宁的女子,现在又听庾秋安讲了这一些因她而起的烦恼,不知怎么的,他竟然想起自己的女朋友陈若玛曾经因为不想拖累他,传简讯要分手的事情。
庾秋安听了却一脸的不可思议,“害怕?怕我?我哪里舍得欺负她!”
从来只有她骂他念他数落他的份,也只有在垦丁半路捡到她的那一次,他曾经大声为自己和小鲁的人格讲过话。
利冬阳却觉得很有可能。
“也许她以前心里曾经受过伤,为了不让自己再痛一次,很多人会下意识的逃避有能力伤害自己的那个因素。”这是人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庾秋安也认真的思索,远眺着海平面那一端的火红夕阳缓缓消失,“她曾经被劈腿,那个小三还是她的亲妹妹!”
更让庾秋安印象深刻的,是她虽然对孙镇堂不假辞色,却从来没说过自己妹妹一句不是。
怎么这么惨?利冬阳在心里暗忖。
不知想到什么,庾秋安突然挺直了背脊,瞪大了双眼,“难道……她以为我也会跟那个王八蛋一样爱上她妹妹?!”
这太扯了吧!是不是有点矫枉过正啊?这算创伤症候群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利冬阳有点发噱,又觉得可以看到自己这个小弟为情所困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
庾秋安从小到大只愿意让妹妹海小霓亲近他,就算是血气方刚的青春期,也像个得道高僧一样,只差没大喊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我也不是她。”这会儿,庾秋安又像泄气的皮球一样了。
“你怎么不干脆直接问她?”和冬阳看了实在不忍心,只能拚命帮自家小弟出主意。
“她不肯跟我讲话。”只肯帮他张罗饭菜,约莫是怕他饿死。
“那你房租和伙食费给她没?她总不会连钱都不收吧?”照理来说她是房东,拿缴房租这个理由去接近她,应该很合理吧!
庾秋安转过头,很认真的看着自己有些得意的大哥,“我住进去的第一天,就把提款卡和密码都给她了。”
利冬阳当场石化,要不是庾秋安拚命点头,他还真以为自己听错了。
“哪一张?”小弟也只有两张提款卡,一张是出门赚钱的时候用的,一张则是专门存钱用的。
“存钱用的那一张。”
利冬阳严肃起来了,“小弟,你就不怕你人财两失?”
那张卡里面多少钱啊!不但有利家出售土地分给他的大笔金额,还有他这十年来省吃俭用存下来的根柢,他居然就这样交给一个连交往都还称不上的女人?!
“她相信我,我自然要相信她。”是她主动提议让他住在她家,身为女人的她,人财两失的机率绝对大过于他。
利冬阳翻了个白眼,“那你觉得她现在还相信你吗?”
说穿了,他就是怕难得心动的小弟太过死心眼!
庾秋安苦笑了一下,抬头看着天空中若隐若现的点点星光。
“我会问清楚。”他跟利冬阳保证,“该放手的时候……我会放手。”
在这样爱恨情仇轮番上演的家庭中长大,他怎么会不明白执着的可怕。
利冬阳终于偷偷松了一口气,颇有感触的对着夜空叹息。
“这是我妈妈比其他小妈来得聪明的地方。”她放手得早,还帮自己找到了另一个幸福。
“嗯!大冬,谢谢。”庾秋安离开了了望台的栏杆,从竹秋千上拿走自己的防风外套。
虽然他还是没有得到答案,但是心情明显的海阔天空了起来。
“对了,上次去喝喜酒的时候,你借我的那些衣服,我都带来还你了,统统装在楼下那个大纸袋里。”庾秋安想到唐梓宁那一天早上的赞美,神情又是一阵萧索。
她明明在称赞他,他却觉得她用力把他推得好远好远……
“你要走了?回高雄?都这么晚了,干脆明天早上再回去。”利冬阳跟在他后头走下楼梯,不知怎么的,好想把他留下来过夜。
“嗯!不行,我跟梓宁说过我今天会回去。”她说过,再让她等门,就不用住在一起了!
那他就真的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你不觉得她对你的态度不太好?听小霓说……她口气很呛。”虽然说打是情,骂是爱,不过……那是小学生版的爱情法则吧?
“大冬,我还真想念她骂我的那些日子。”她会喊他阿四,会跟他一起说说笑笑,一起看电视,一起吃饭,一起做家事,一起让宁静包围。
庚秋安开车下了山,因为想起那些看似平淡的美好时光让他有些恍神。
十五分钟之后,已经回到小木屋准备吃晚餐的利冬阳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
庾秋安出了车祸……
三十几坪大的房子里,空空荡荡冷冷清清,跟几条街外的热闹繁华形成强烈对比。
一个穿着海军蓝横条纹棉质上衣,还有同色系棉质长裤的女子端着一晚热腾腾的泡面,漫不经心的看着晚间新闻快报,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庾秋安不在,她好像就没有洗手做羹汤的动力。
今晚,他会回来吧?
“梓宁,我去台东找大哥,晚上一定会回来!”早上去店里之前,庾秋安信誓旦旦的说着,似乎担心会被她扫地出门。
想到他一脸着急紧张的模样,唐梓宁不自觉的微笑。
也只有这个傻瓜愿意这样逆来顺受的哄着她!
她食不知味的咀嚼着软烂的面条,不自觉的在庚秋安常坐的那个位子上来回流连,想起他这几天郁郁寡欢的眼神,想起他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他每次默默目送她离开时,整个人由里到外散发出来的落寞。
或许,她也任性的藉机采探他的底线在哪里?她放纵自己无理取闹的同时,也在观察这个男人情绪处理的能力。
她的结论是,这个男人应该是海星跟海绵的进化版综合体——
可以无止尽的吸收负面情绪,还拥有超强的情感再生能力。
她一直在等,等他忍无可忍,等他破口大骂,等他也板起脸来和她冷战,一较长短。
唐梓宁等了又等,却只等到他说要离开。
她都没勇气回想那一刻的自己,好像从头到脚都冻结成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今晚就会回来。
松一口气的唐梓宁接下来一直回避着他的视线,她怕自己看见那双蕴含复杂情感的深邃眼眸会心软,怕自己会忍不住扑向他,要他原谅自己这几天的任性,把女性自尊踩在脚底下当作踏垫。
她一直记得,他从台北连夜飞车赶回来的那天,好帅。
合身剪裁的猎装外套强调出他宽阔的肩线,里面那件白色V领上衣突显了肌肉结实的胸膛,简单刷白的牛仔裤让他本就洒脱的气质更凭添帅气,再穿上那双百搭的豆豆鞋,更是画龙点睛。
那当下,唐梓宁却只想到一件事——
他穿得这么帅,却不是为了讨好她!
耳边仿佛还传来海小霓的那句话——“为什么没有带她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