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夫很快的赶来,替唐太夫人把过脉后,吩咐身旁的药僮几句,便退出厢房。
唐行深迎上前,“我奶奶怎么样了?”
“太夫人是积思成疾,故夜不成眠,日不能寐,老夫已经开了几帖助眠方,太夫人服下后应可暂能有场好眠。只不过这是治标不治本,太夫人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所以……”话至此,林大夫欲言又止。
“所以,只有她亲眼见到盈盈,病情方能真正好转。”唐行深已经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还没有找到盈盈小姐吗?一点消息也没有?”林大夫知道唐家庄近来所发生的变故,因此关心地问。
“半点消息也无。”唐行深抿紧薄唇,眼神寒冽。“待我找到那厮,非打断他的狗腿,看他还能拐谁家的女儿私奔!”
已经事隔半个月,唐盈盈依旧下落全无,教人为她气愤又担心。
唐行深行事严谨,作风冷厉,但对于至亲之人,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此刻,他除了挂心行踪不明的妹妹,更为身子状况不佳的奶奶烦恼。
他已经委托有力人士代他寻人,但是对于年事已高的奶奶,他又该如何安抚?
确实如大夫所说,除非真的亲眼见到盈盈,否则别无安抚奶奶的方法了。
“让奶奶亲眼看见盈盈平安归来是吗……”
不敢有丝毫松懈,成家姊妹俩隔一阵子便换上不同的装扮。
相信见过她们的人都只道那是一对夫妻或兄妹,绝不会有人想到两人都是姑娘家。
“姊姊,真是委屈你了。”
这日,来到春江城的成家姊妹住进一间客栈后,成淡秋看着一身男装的成凝夏,忍不住这么说。
“这样四处逃亡,还连累你必须穿得不男不女……”让她这个做妹妹的看了就难过。
“哎呀,别这样说。”成凝夏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这一点都不委屈,而且我已经渐渐习惯了。”
“渐渐习惯?这样好吗?”成淡秋蛾眉轻蹙。“也许,为了公平起见,也该由我来换穿男装。”
“这事没什么公平不公平啦!”成凝夏又赶紧安抚她,“而且我穿男装、扮男人才自然啊,你看看,光是我的身材就比你适合哟。”
确实,说也奇怪,虽是同一父母所出,但姊妹俩长得并不相像。
成凝夏高瘦。
成淡秋娇小。
成凝夏有著浓眉、单眼皮,皮肤一晒就黑。
成淡秋的眉弯弯细细的,双眸水汪汪,皮肤白净似雪,怎么也晒不黑。
更不用说成凝夏如芦苇杆似的身材,和成淡秋胸丰臀俏的曲线是多么的大异其趣。
成凝夏那句自己适合扮成男人的戏言,倒也是实情。
“其实,姊姊你适合穿些束腰开襟的裙裳。”成淡秋若有所思地道:“衣裳的颜色可以选……”
“哎呀,现在想这些做什么?”成凝夏打断她的话,毫不在意地挥挥手道:“在事情尚未平息前,我还不是得穿这样?对了,方才我们进城时,不是听说今日有难得的市集,会有许多外地的人来摆摊?我们就去走走吧!说来我们也该放松一下了。”
“咦,这样好吗?”成淡秋犹豫道。
“没什么不好的。”成凝夏倒是显得兴致勃勃。“走吧!”
春江城的市集颇为盛大。
除了一般店家大张旗鼓,还有不少关外异域的人们纷纷来这儿做生意。
街上的商家以及每个摊子上都有著一排排琳琅满目的货品,吸引著顾客们的目光。
姊妹俩走在人群里,和众人一样走走停停,东看看西瞧瞧,自然也顺便吃吃喝喝。
“这位小爷,买支糖葫芦给小娘子尝尝。”背着成串糖葫芦的小贩喊道。
“啧,我也想吃啊。”成凝夏付帐后,见成淡秋一小口、一小口的舔著糖葫芦,心满意足的模样,让她好生羡慕。“只可惜我现在是男的……”她低声咕哝著。
通常男人不会买甜食来吃,那似乎是女人家才会做的事。
“你也一块吃呀!”成淡秋提议道。
“这个……”这是多么大的诱惑!“好吧。”即使不太应该,成凝夏还是抗拒不了。
成淡秋笑着将糖葫芦往她面前一送,成凝夏马上就嘴巴一张,大口咬下。
“嗯!”
“好吃吗?”成淡秋轻声笑问。
姊妹俩亲匿的举止,倒十足像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再让我咬一口?”意犹未尽,成凝夏要求道。
“好。”成淡秋索性停步,站在一间大客栈的门边,好让姊姊方便吃糖葫芦。
只专心在糖葫芦上,姊妹俩并未注意到,仅数步之近的客栈门口,鱼贯步出一行人。
几个男人均是商贾模样,身旁跟随贴身小厮或管事,为首者是个冷脸峻眼的男人。
“唐大爷,一起去喝点小酒吧?”
随口应了声,唐行深其实是心不在焉,脑海中的思绪难得的有些纷乱。
这阵子,他一直为了失踪的妹妹,以及病况愈发沉重的奶奶而心神不宁。
不仅方圆百里,甚至千里、万里之外,唐行深都已派人找寻,并明查暗访过每一间客栈、驿站、茶馆、酒肆,可惜唐盈盈行踪却是如雾散去,似烟蒸发,半点蛛丝马迹也无。
唐行深担忧,再这样下去,只怕还没有找到妹妹,思孙女心切的奶奶会先因太过忧心而离开人世。
唐行深冷峻脸孔顿时笼罩著一片阴郁之色。
他身旁几个想和他攀谈的商贾,话溜到舌尖又吞了回去。
另一头,成家姊妹不曾多加注意身边的动静,只顾著分食糖葫芦。
“等等,我想擦嘴。”成淡秋往后退了一步,打算从衣袖里拿出帕子。
然而她这么一退,冷不防撞著了人,吓得惊呼一声。
“小心!”成凝夏伸手欲拉她,却没抓到她的手,反而差点将她一截袖子扯坏,眼睁睁看着她往后倒入一双男人的臂弯里。
唐行深扶著这名忽然倒向他的女子,俯下脸庞一看,蓦地震惊的瞠目,一脸不敢置信。
是盈盈?!
不,不是。他及时回神。这张脸的确和盈盈有八、九成相似,但不是她,不是他那与人私奔的妹子。
但是……灵光乍现,唐行深心底蓦地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要脸的登徒子,你要对我妹妹做什么?!”
登徒子?谁?
唐行深正狐疑地抬起头,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就像某种暗器般平空朝他飞来。
来势汹汹的糖葫芦教人措手不及,啪一声击中他的鼻梁,果子红色的汁液淌满了他的脸。
当下众人均纷纷噤声,似乎连呼吸也忘了。
这景象应当是十分好笑的,可是当主角是唐行深时,又有几个人胆敢笑出来?
又不是不要命了!
“哈哈哈……”偏偏就是有人笑了出来。
哎呀,人家说不定会恼羞成怒呢!成凝夏赶紧用力咬住下唇,正色道:“这位大爷,请放开我妹妹。还有,我方才似乎对你有所误会……”
“有所误会?就这样而已吗?”唐行深放开成淡秋,看着她急忙奔回她那名细瘦的兄长身边。
唐行深的贴身小厮赶紧将一方干净的手巾递上前,他伸手接过,慢斯条理地擦拭脸上的污渍。
成凝夏不安地欠了欠身。
一边擦自己的脸,一边仍可继续瞪着人看,真古怪,这个冷峻的男人是怎么办到的?还可以瞪得她心中发毛哩!
“大不了,你也拿串糖葫芦来砸我好了。”成凝夏提议道。
一报还一报,很公平吧。
唐行深尚未开口,旁边就有人替他发难了。
“你这个臭小子,说的是什么话?竟敢得罪唐大爷,真是欠人教训!”说得振振有词。
成凝夏不甘示弱地道:“奇怪了,是你被糖葫芦砸到吗?他不说话,你倒是讲了一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哟。”
“你……臭小子,你说谁是太监来着?!”
“谁应是,谁就是啊。”成凝夏回得可犀利了。
“你你你……”显然这人不是她的对手,气红了脸,一条条青筋在额角上不断跳动。
见状,其它人赶紧安抚他。
“张老爷,就别跟个孩子计较了。”
“是啊,张老爷,别气坏了身子。”
倒是唐行深,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动静,只是定定地往成淡秋直瞧。
这样的注目让一旁的成凝夏顿时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快走!”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拉过妹妹的手掉头就跑,但仍可以清楚感受到身后追随而来的视线。
莫名的,她直觉事情不会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