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儿。”书房外忽然扬起一道慈蔼的声音。
“奶奶?”自沉思中清醒,唐行深连忙起身开门。“您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扶著老人家走进来,唐行深满脸讶异。
“是啊,我自己一个人走过来的。”唐太夫人笑呵呵地道。“你别怪罪那些丫头们,是我说要午睡,教她们别来吵我,没人知道我偷偷溜出来了。”老人家也有她淘气的一面,好生得意的笑道。
“奶奶,请喝茶。”唐行深有些失笑。见奶奶这么开心,他当然不忍责怪她老人家。
瞧奶奶这副安详平静的模样,唐行深便觉得自己当初请成淡秋假扮盈盈,陪伴在她身边的计策没有错。就算欺瞒奶奶是不对的,但他已管不了这许多,如今只希望能尽快找到妹妹,让一切圆满落幕。
但是,如果无法尽快找到人的话,他还是得找个适当的时机告诉奶奶实情,不然别说是他和凝夏的情事,连秦三公子上门求亲一事,都无法解决。
唐行深心中打着算盘,却没发现唐太夫人正以一双若有所思,且像是什么都看透的眼神看着他。
“深儿。”接过唐行深所奉上的茶,唐太夫人握住杯身暖手。
“是,奶奶。”唐行深回过头为自己倒茶。
“盈盈,她不是真正的盈盈吧?”轻轻的,唐太夫人语出惊人道。
唐行深手中的茶杯险些滑落。
猛地回身,他震慑地看着一脸闲适的长辈。“奶奶,您怎么……”
“奶奶虽然老了,这双眼睛也因为卧病在床而昏花了一阵子,可是定下心后仔细瞧,终究还是瞧出些蛛丝马迹。”
说着,唐太夫人淡淡叹了口气。
“不过,那个女娃儿跟盈盈真的好像。真是让人不敢相信,这世间还是有并非双生子但面貌仍几乎一模一样的人。还有,陈夏那孩子究竟是谁?”
既然此盈盈非彼盈盈,那么陈夏又是何许人也?
“奶奶,”此时不吐实更待何时?他刚刚不是还正在为如何向奶奶道出一切事实而伤脑筋?“陈夏,本名成凝夏,是盈盈……也就是成淡秋的姐姐。”
“啊?”这回换唐太夫人傻眼了。
“奶奶,让我从头告诉您这件事……”
走在街上的成凝夏忽然颈后寒毛直竖。
有人正在跟踪她!
她脚步匆匆加快,身后也响起一阵跟上来的脚步声。
是谁?舅舅吗?
不会吧,他已经消失了好一阵子,应该是知道从她身上讨不到任何好处而离开了。
应该是吧?
混入人来人往的市集里,成凝夏突然转进一条胡同里,希望能甩掉跟踪者。
后头的跟踪者吓了一跳,以为把人跟丢了,急忙跟上去。
成凝夏冒险回头一瞧,竟是两名魁梧的男人。
冷汗直冒,惊疑不定,她脚下一迟疑,两个男人便赶上她,也包围住她。
“救……”
其中一人毫不客气的一拳让她顿时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奶奶。”
唐行深有些担心的看着时而低呼、时而沉吟,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久久不发一语的唐太夫人。
老人家真的能够接受事情的真相吗?
“奶奶,请原谅深儿欺骗您,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唐行深赶紧跪下,求老人家原谅。
“深儿,快起来。”唐太夫人开口,语气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静。“这不是谁的错,你也是体贴奶奶才会出此下策。我只是担忧,盈盈至今仍下落不明……”
“不管要花多久的时间,我一定会找到盈盈的。”唐行深信誓旦旦地道。
唐太夫人颔首,“还有,淡秋那个娃儿……”
“奶奶意下如何?”唐行深探问道:“莫非要她们姐妹搬出唐家庄?”
唐太夫人直摇头,“不、不,怎么可以要她们搬出去呢?离开唐家庄,她们又能上哪儿去?而且,照你所言,她们若没了唐家庄的保护,那个坏舅舅不就有机可乘了?再说,我喜欢淡秋那个娃儿,她代替盈盈给了我许多安慰,也待我一如我真是她的亲奶奶。我打算收她做干孙女,这样一来,她便能有个身份自唐家庄风风光光的嫁人了。”
“是,奶奶。”老人家的宽宏大量让唐行深意外且惊喜。
他本来还担心奶奶会不愿接受事实,且气得赶走成家姐妹,如今总算放心不少。
“奶奶,还有一事……”清清喉咙,唐行深思索著要如何说出他和成凝夏的事。
“关于你和凝夏吗?”唐太夫人笑觑著他一闪而逝的诧异之色。“啊,我也瞧出来了。深儿,你在说到她时,眼神直发亮。还有,我想周管家应该不必再烦恼你是不是有断袖之癖了。可怜的周管家,这阵子怕是急白了不少头发呢。”
唐行深的脸色不由得有些发红,“周伯是不必再烦恼了。”
他决定尽快与凝夏成亲,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
到时,她将褪去一身少年公子的装束,换上大红嫁衣,他会准备珍珠、黄金、翡翠等珠宝妆点她活泼的笑容,洞房花烛夜,他将许下承诺,与她缠绵一生一世……
“你们是谁?”
“这里是哪里?”
“你们要做什么?”
“你们是不是抓错人啦!”
一句句的疑问不断响起,不过,成凝夏问了老半天,却无人回答,因为这间囚禁她的小房间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一醒来,成凝夏便发现自己身置于这间房里,而且倒卧在床上,双手双脚全被捆绑,让她动弹不得。
她只剩脑袋可转,脖子和肩膀可动,但蹭了老半天,她还是万般无奈地只能像个虫蛹般躺在床上。
对,就算身子不能动,她还有张嘴可以动啊!成凝夏又放声大叫。
“你们是谁?”
“这里是哪里?”
“你们要做什么?”
“你们是不是抓错人啦!”
问来问去就是那几个问题,若是真的有人在场,非得被她问到发疯不可。
“臭小子!”门砰一声被人撞开,一名大汉忍无可忍,气冲冲的大步逼近。“你究竟要聒噪多久?比娘们儿还烦人!”
成凝夏立即看出是在街头跟踪她的其中一人。
“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你们是不是抓错……”然而话未竟,她就被大汉扬掌啪一声甩了个耳光。
“阿大,你干嘛?”另一名大汉没有进房,只是在门外喊着。
“别理那小子,喊累了没声音自然就安静了。”
“那还要等多久?这小子已经喊了快半个时辰啦!”
“忍忍吧,老板应该快到了。”
待阿大悻悻然的转身走出去,成凝夏这才敢松开紧咬的牙关。
“痛痛痛痛痛!”
原来他们当街掳人背后还有个主使者?是谁啊?与她曾结下什么梁子吗?
也不对,她来到春江城还不到半载,更未和唐家庄之外的人有什么深交,怎会与人结仇?她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
边想着,她仍边用力地继续蹭动身子,之后,发现脚上的绳索似乎有些松动。
成凝夏大喜。
这时咿呀一声,门又打开来,她脸上笑意一僵,看见除了原先的两名大汉,房里又走进来两个人。
其中一人,化成灰她都认得。
“她还没回来?”唐行深脸色一沉。
用晚膳的时刻已经一延再延,原因无他,唐行深吩咐要等所有人都回来了才开饭。
现下,周管家一点都不惊讶唐行深口中的“所有人”还包括陈夏。教他惊讶的是,此刻唐行深的心情似乎格外轻松,连唐太夫人也是嘴角含笑。
只是,一顿饭的时间都过去了,全唐家庄上下都在等待的那个人却连影子都没见著。
唐行深愈等脸色愈沉,心思愈忐忑。
怎么回事?固然成凝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天天往外跑已是司空见惯,但为何今日他却隐隐有种不安之感?
“传话到饭厅,请太夫人先用膳。另外,派人手去寻找……”
顿了一下,唐行深心中的不安感更重,“名为“陈夏”的年少公子,或是一名名为“成凝夏”的姑娘。”
“哟,这不是陈夏?”金大山笑得可狰狞了。“或者我应该说,是我的刁外甥女成凝夏?”
成凝夏一时之间惊得脸色刷白,随即企图遮掩,“你是谁?莫不是抓错人了?我家那混帐的舅舅早已死透,连尸骨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这位老爷——爷,您莫认错人哟。”
“你你你……”神气马上变成火气,金大山没料到成凝夏胆敢这样跟他说话。上回见面,这刁娃子不是还有几分怕他吗?
殊不知狗急了也会跳墙,成凝夏眼见被抓,又被几个大男人包抄的“隆重”阵仗,心知肚明自己怕是凶多吉少,也顾不得害怕,想在尚未被灭口前先嚷个痛快再说。
“刁娃子,欠打!”应声落下的巴掌,再次掴得成凝夏咬紧牙关。
这时,金大山身后扬起一道质疑声。“这就是你的外甥女?”钱记赌场的老板钱见开走向前,挑眉端详后哼了声批评道:“没前没后,缺胸少臀,若是在妓院里,连给客人端洗脚水也嫌丢脸。”
嫖赌本一家,钱见开算盘拨得精,上门来找乐子的不是嫖便是赌,怎么说都能赚一笔。
既然要做意,自然需要本钱,赌场的本钱是银两,妓院的本钱、自然就是姑娘。
像金大山这种将亲人推入火坑以求赌本,可说是家常便饭之事,钱见开早已见怪不怪。
不过,这回情况比较不一样。
“金大山,你说你外甥女和唐家庄关系密切,究竟是真是假?”
抓人之前,钱见开的确探听了些消息,这个陈夏确是唐家庄的贵客,可是金大山又说,唐家庄的千金唐盈盈其实是他的另一个外甥女,这就令人难以置信了。
“钱老板,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金大山叫道:“待你上唐家庄去讨成淡秋那个臭丫头便明白了!”他对成家姐妹的气愤已经转变成复仇的心思,一定要让她们两人过得比他更悲惨才甘休。
所以,他唆使钱见开去要人,打算把成淡秋卖入青楼,他自己则要将成凝夏碎尸万段。
讨人?钱见开斜睨他一眼,“这事还得仔细盘算。先把她关在这里,我得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好、好吧。”眼见钱见开已经转身往门外走,两名打手亦跟在他们的主子身后,金大山也只得恨恨地跟著离去。
成凝夏松了口气,聆听男人们踩着楼梯往下走的声响。
原来她是身在二楼。
尽管悉知这一点对她现在的困境没有多大的帮助,但聊胜于无。
那么,她又是哪里的二楼啊?
不知道是运气好或是有志者事竟成,成凝夏脚踝上的绳索总算有些松动。
她欣喜莫名,继续挣扎著,最后好不容易从床上坐起身,就著窗外的月光打量著房间的全貌。
一张床,一张椅子,一张木桌上摆著一盏烛火,毫无其他余物。
可恶!居然没有什么尖锐之物可以弄断这些绳索!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不管是什么时辰,唐行深发现她入夜了都还没回唐家庄,一定开始四处找她,这是她可以肯定的事。
但她不能肯定的是,唐行深何时才能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