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我受够了!”杨莎莉睡眼惺忪地从床上跌落在地,她揉着臀部跳起来,对着天花板放声尖叫。
姚易辰这个男人,当真不晓得放弃两个字怎么写W连续一个月,他每天中午都上门按铃。
明知道她只会臭脸拒绝,他还是不曾间断,始终噙着笑面对她的冷漠,弄得她觉得自己像个坏女人,一甩上门都快掉眼泪。
“姚易辰,我说过几百次了,我不要吃你煮的东西,我不要吃你买来的东
失控大骂的小脸倏地涨成朱红,她看着站在门外的姚语瞳,心虚地闭上张大如蚌壳的嘴。
今天……这个时间……上门按铃的人,竟然不是姚易辰。
“你在等我哥吗?”姚语瞳笑笑地看着她。“抱歉,害你失望了。”
“对不起,我以为你是……对不起!”杨莎莉尴尬地垂眸,双手不自在的拉着睡袍。
她当然认得姚语瞳,想忘也忘不掉,因为她是那样深深地忌妒着姚语瞳。当年,她听邻居太太在谈论姚家的事,说姚先生与姚太太多么有慈悲心肠,将领养来的女儿疼得像宝,就连独生子也十分疼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姚爸爸因为经商的缘故,时常带着太太一同出国,姚易辰很疼妹妹,年轻且优秀的他,经常在父母不在家时,担任一家之主和一家之“煮”的角色。
无论是读书、运动、玩乐、甚至是家政烹饪,他样样精通,无一不巧。也许是因为她与姚语瞳的年纪相近,他才会注意到脏兮兮的她,心生怜悯的喂养她。
她曾经穿着两日没换的泛黄洋装,坐在姚家的餐桌上,看着被姚易辰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姚语瞳,幼稚的心灵充塞着忌妒……
停——
她不该再沉缅在过去的时光,她要放弃!要努力抛弃过去的一切,不让自己再被绊住。
杨莎莉重整紊乱的心绪,收起脸上的尴尬之色,前后判若两人,冷淡地迎视姚语瞳。“你来这里有事吗?”
姚语瞳被她的反应弄怔了,反倒有点不知所措。杨莎莉并不晓得,九年的时光能够让丑小鸭成为小天后,也能让姚家的掌上宝贝成为社交恐惧症的怪胎。
“抱歉,我好像不该来的。”姚语瞳畏怯地往后退一步。
“你不是有话跟我说?”杨莎莉觉得古怪,却又不愿主动开口问,故意用这种方式叫住她。
“嗯。”姚语瞳羞涩的苦笑,眼神充满犹豫。
“既然我都开门了,你就说吧,反正我也被你吵醒了。”
“……我是拿这个过来的。”姚语瞳指了指地上的托盘。
往常姚易辰亲自送来的餐点,蛋奶鱼肉样样俱备,而且富含变化,看得她口水直咽。
然而,姚语瞳送来的托盘,上头只有一盘炒焦的火腿炒饭,一条煎得焦黑的鱼,一盘……黑炭似的青花菜。
“哥要我跟你说一声抱歉,他今天只能帮你准备这些。”姚语瞳歉然地说。
“他怎么了?”她试探性的问。
“哥生病了,都发烧三十九度,还坚持要下厨。”
心口狠狠缩紧,杨莎莉脑中一片空白。姚易辰……生病了。
“他有看医生吗?”她脸色苍白的问。
“没有。哥说他没空。”姚语瞳忧心忡忡的说。“我得回去照顾他了。”
“再见。”她茫然地目送姚语瞳离开。
美眸低垂,望向地上的托盘,她蹲下身,双手抱膝,呆怔了好片刻无法回神。
拿起汤匙勺了一口炒饭,送进嘴里,细细咀嚼品味。苦涩的焦味刹那间浸染了味蕾,仿佛也漫入心头。
他有什么毛病?都病成那样了,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厨?这一个月来,他送上门的食物,她碰都没碰过,一口也没有。
那些饭菜……最后的下场,应该都进了馊水桶吧?
明知道她不会碰他经手的食物,他又为什么非要下厨不可?他在坚持什么?他想证明什么?
嘴里的焦味混入了泪水的咸味,她抬起手抹了一把脸,才发现泪水已经满出眼眶。
因为不争气的感动,因为满怀着愧疚,因为……满心的担忧。
说要放弃,其实她的心,始终没有离开过,一直、一直,围绕着那个人打转。
苦肉计从来就不是他的作风。
又逊又蠢,他才不屑用。
但这一回,姚易辰是真的病倒了,而且病况不轻,吞了两包成药都没能见效。
塞满行事历的工作,一再拖延,实在延无可延,加上碍于时差,他只好天天熬夜开视讯会议,白天又赶着早起准备料理,操过头的情况之下,想不病一场似乎都很难。
“哥,我回去了。粥已经煮好放炉台上,你要是饿了,记得热来吃……”姚语瞳话都还未叮嘱完,人已经被黎君侑强行拉出房间。
“他是病了,不是瞎了、瘤了、傻了,他可以照顾自己。”黎君侑醋劲大发的抱怨。
“可是明天我们要出国了,我担心哥……”姚语瞳呐呐的解释。
“你管他那么多!”
姚易辰背靠着枕头,被子上摊着一叠传真资料,俊脸浮现病态的微红,却是笑笑地听着妹妹与好友兼妹夫的黎君侑,两人一来一往的趣味对话。
交谈声随着他们下楼逐渐淡去,然后从外头的门廊,语声模糊地飘上二楼。
万人迷和社交恐惧症的小白兔,应该任谁也猜不到这样的组合,竟然会擦出爱情的火花。
唇角微微上扬,一阵浓浓的疲惫忽然来袭,姚易辰闭上双眼,小眯一下,手里还执着资料。
想不到这一眯,就是三、四个钟头。
当他再睁开眼时,入目的是一张焦虑不安的小脸。
神思微怔,他脑中忽然跃上一幕熟悉画面。
九年前的夏天,他被传染了流行性感冒,病了整整半个月,那个老是不说话,怕生又防卫心极重的脏兮兮女孩,三天两头就让语瞳替她开门进姚家。
他病了,女孩依然很安静,她只是坐在他床边的板凳上,披散着长而乱的发,忧心地瞅着他。
而他意外发觉,原来脏兮兮的丑小鸭拥有一双澄净的美丽大眼,却被凌乱且长的浏海掩盖住。
当时的他病得昏沉沉,醒来就是吃饭吞药,然后躺回床上昏睡,其余细节已记不太得,偶尔语瞳会过来查看他的状况,或把人在国外洽公的父母拨回家的电话转接给他。
然而,有双美丽而忧愁的大眼,深深烙印在脑海中,莫名成了那段病日子里的深刻回忆。
原来那个女孩,早在无形之中进驻脑海,只是时光荏苒,繁扰匆忙的岁月冲淡了那些深镌的记忆。
“你……还好吗?”她静静地凝视着他,他的眸光幽深如广阔海洋,里头藏了许多她无法窥知的秘密。
“怎么过来了?让你看到这样的我,我觉得很丢脸,很羞耻。”苍白病容浮现一抹戏谑的笑,灼亮的眸光直勾勾地瞅着她,那样专注有神的眸光,一点也不像是病人该有的。
倘若不是床边的药包,以及他过于不寻常的苍白脸色,对上他那样的眼神,听见他那样促狭的话,她肯定会甩头走人。
“如果可怜独居的中年邻居忽然暴毙身亡,那我一定会上新闻。”她故作冷漠的轻哼。
中年邻居?这句话比起暴毙身亡还要刺耳。姚易辰微嘲的挑唇,笑了笑。
“那你可以尽管放心,我身强体壮,除了偶尔抽根烟,应酬时喝杯酒,没有其他不良嗜好,一场小感冒还没办法使我暴毙身亡。”
“你一直在忙工作?”她瞄一眼他手边散落的资料。
“想跨国管理公司,还是挺麻烦的,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搞倒了。”他自嘲地笑笑。
“你不必这样,你可以回去了,回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如果他离开,距离彻底放弃的那一日,应该也会提前到来吧?
“我倒觉得我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待在这里。”他抬起手,想触碰她的浏海,却被她先一步躲开。
她深吸一口气,表情像是用尽所有力气似的将话吐出:“听着,我很抱歉一走了之,扔下一堆麻烦给大家收拾,赔偿的部分,相信我的律师会给你很满意的解决方案。”
“我知道。”他莞尔地凝视她。
吸气,吐气,她又说:“我们之间有过一段……可以称得上是荒唐又错误的肉体关系,但已经结束了,就算你知道我暗恋了你九年,也不必因此感到内疚二
“我没有内疚。”他微笑。
她咬唇,美眸轻瞪,脸颊赧然嫣红。
“莎莉,过来这里。”他慵懒地抬起手,充满无限遐想的勾了勾手指头。
“不要。停止。你不必再诱惑我了,我不会上当的。”她鼻酸的说,没有哭,甜美的嗓子却哽咽着。“我不会被骗,也不会再跟你继续rou-ti\关系,我也不要再暗恋你,更不要把你当作我人生的目标。”
“为什么?”他微笑的问,一如外人帮他封的绰号,完美体贴的东方绅士。
“因为……”她哽住呼吸,心律凌乱。
“既然已经是最后了,那就坦白告诉我,你想放弃的原因。”
“因为你不要我!”委屈地吼完,她跌坐在地上,始终忍着泪,没有落下。
床上的男人静静地望着她,片刻,他起身下床,在她身前蹲下。
大掌捧起她憋忍泪意而泛红的秀颜,他脸上无笑,凤眸里的两簇火光,烧痛她每一根神经。
“把话说清楚,是谁不要你?”
她攒紧双拳,敲打他硬若磐石的胸膛,娇吼控诉:“你!你!就是你!姚易辰,你不要我!我是这么的努力,逼着自己站上舞台,逼自己炫耀才华,逼自己成为一个能赚大钱的商品,可是你还是不要我,因为害怕绯闻会毁了我这个商品,所以你推开我,你不稀罕我了,你离我远远的,你去抱其他的女人,你跟她们约会,跟她们上床,你帮她们选戒指……”
泣不成声。
九年的光阴,九岁的差距,仿佛代表着她与他之间的距离是,久久。
她委屈,她难过,她很痛,她心苦,全是因为太爱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