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一场短暂阵雨,让炎热的大地降了些许温度。
早上六点十五分,生理时钟让殷岳幽幽转醒,他起身,拉开和式拉门,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
他眯眼看着雨后的天空,白云渐渐散开,地面乾爽,夜晚的骤雨并未带来太多影响。
深呼吸,伸了个憾腰,殷岳返回房间换了一身运动服及运动鞋,在自家宽大的庭院里做起暖身操,待筋都拉开了,才打开大门准备开跑。
他快步走向两条街外的小学操场,那里已聚集了不少早起运动的人,大多是附近的居民,操场上热闹非凡。
在家里做完了暖身操,来的路上也快走热身,到了操场之后,殷岳戴上耳机、拨放慢跑专用音乐,激烈吵闹的重金属摇滚乐在耳边轰然乍响,心情随着音乐激昂,他跑了起来,逐渐加快速度。
手臂摆动的幅度、呼吸的频率,都配合得恰到好处,跑步之于他,是一件非常舒服自然的事。
跑了大概两公里,他减缓速度,才发现有个人在他身后跟随着他的步伐跑,不论是呼吸的频率、摆动的动作,渐渐与他一致,当今天的运动量跑完之后,他缓下步伐,调整呼吸,并未立刻停下来,而是缓缓的绕着操场走,待缓过气后,才回头去看追随他的人。
「呼、呼、呼……」
一张因为运动而透着健康红润之色的小脸映入他眼中,她一身香汗淋漓,脚步虚浮,一副运动过度的模样。
殷岳拿下耳机,惊讶地开口,「亭亭?」
「呼呼、呼、呼……」蒋立亭喘个半死,一时反应不过来,看见她跟跑的人竟是殷岳,先是愣了一下,才露出有点虚弱的笑容跟他打招呼。
「殷岳……早安。」不!天要亡她吗,为什么会遇上他?她在内心惨叫。
他的速度很快,她一路追得很辛苦,保持在他身后五步远的距离,因此看不见他的脸,想不到啊想不到,对方竟然是是殷岳。
「你干么跟着我跑?」他知道自己的速度,五公里可以在半小时内跑完,一般女孩子没有这样的体力,而她一副娇弱的模样,怎么有办法跟上?
他当然不会自恋的想,她是特地来找他的。
「因为、你、跑步好看,学你……呼……」蒋立亭还在喘,脸上的红晕不只是因为激烈的运动,还有因为困窘而造成的。
人生,就是这样无奈。
当你出了模之后,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偏偏呢,那个让你出模到一辈子都不想再见的人又出现了,还跟你住得很近,这该怎么办?
喝完喜酒那一天,看见他开的那一辆蓝宝坚尼,她就知道他搬回来了。
因为哥哥在回上海之前,特地三令五申的交代她,不用跟新邻居打好关系,并要她与他保持距离,尽管哥哥没说明两人倒底为什么交恶,但她仍是很乖的尽量避开他。
这几天几乎不曾跟殷岳碰过面,除了他们作息时间不同之外,一来她觉得自己很窘,为什么要提到小时候他说过要娶她的事?尴尬死了!二来哥哥的嘱咐不敢不从,她也就顺势与他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打算等到她想起那件事情不觉得那么丢脸的时候,也就可以大方面对他了!谁知道今天想来跑跑步运动一下,却在这里遇见他……蒋立亭,你这大笨蛋!操场上那么多人在跑步,你谁不跟,跟着殷岳做什么。
「原来是这样。」殷岳的呼吸已调回正常频率,见身旁的她也缓过气来了,他明白的点点头。
慢跑初学者,动作、速度和呼吸的配合常常抓不到要领,跑起来也不舒适,因此会找一个跑步姿势好看的人来学习,跟着那个人跑。
殷岳并不意外自己成为别人学习的对象,但很开心她在这么多跑者之中选了他。
「跑完了?」他笑问,脸上满是运动后的汗水。
「嗯,跑完了。」蒋立亭眼珠一转,朝他绽放笑容,爽朗地道:「比ya」
「等一等。」她才踏出一步,殷岳就把她拉回来。「还没完。」
死定了!蒋立亭在心中哀叫。
「什么还没完?还要跑吗?」她最恨的就是跑步了,要不是哥哥像牢头一样逼她一周要去慢跑两次增加体力,她才不会一早出来运动。睡觉不是很好吗?!放过她吧!
「你还没收操,来。」殷岳一眼就看穿她想躲,可既然被他抓到了,就不可能轻易放她走。
相较于高头大马的殷岳,娇小纤细的蒋立亭哪里是对手?只能像只小鸡般被抓离跑道,来到空旷平坦的地方确确实实的收操。
「啊啊啊啊——痛痛痛痛痛——」蒋立亭不时被折到哇哇叫。
「你跑步之前的暖身运动没有做确实,运动后又不好好收操,肌肉中的乳酸没有排掉,你明天会四肢酸痛,痛很多天。」殷岳语调很轻地劝说着,虽然天生的硬气没有消减多少,但已经算是温柔了。
在这种温柔之下,蒋立亭便想……或许可以挣扎一下。
「没关系,就痛吧,我习惯了。」她坐在地上,双腿伸直,后头的男人逼她弯腰,手掌触及脚掌,这对筋很硬的她而言根本苦不堪言。「你慢慢来,我先回家了!」说着就要起身。
「你休想。」殷岳看她不配合,干脆拉下脸,发挥恶势力,丢给她冷硬的三个字。「我没说你能走,你就不准走。」
她呆呆看着殷岳,心想她真是看走眼了,被对方不多话的形象骗了,原来他是铁板一块,跟哥哥凶起来的时候好像,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原本还在哀哀叫的,马上闭嘴,连喊痛也不敢了,乖乖的照着他的指令,收操伸展肌肉。
「腿伸直。」看她一副委屈的模样,殷岳就想笑。
他原本想好好跟她说话,不过她一想躲,他就忍不住了,这丫头只要一出丑就会躲着人,过去她只要想躲,他就会用恶势力逼她站住不准动,看来她的潜意识并未忘记他的「厉害」……哼哼,会怕就好。
「干么看到我就跑?我很可怕吗?」殷岳也在一旁拉筋收操,动作俐落流畅,看得蒋立亭好不汗颜。
发现他在间自己,表情还有点凶,她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扭扭捏捏地道:「没有啦,你一点也不可怕啊。」才怪。
「我只是觉得很丢脸……」哪有人多年没见面,一见面就说「嘿,你小时候说长大要娶我」。
这啥鬼啊!蒋立亭第一百零一次痛骂自己的嘴巴,总是在她想到之前就先说了不该说的话,丢脸。
殷岳自然听出来了,她很介意喜宴那天她冲口而出的那句话,才会钻牛角尖,但如果别人摆出不在乎的态度,她就不会多想了。
「有什么好丢脸?小时候的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了。」他语调轻松地道。
「嗯……顺其自然是什么意思?」蒋立亭觉得那四个字怪怪的。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殷岳见她一脸迷糊,表面上不动声色,正经八百,其实内心笑到快内伤。
她真的一点也没有变,傻傻的,很好哄骗,只要对方语气坚定一点她就会放弃挣扎,非常可爱。
他也没有多解释「顺其自然」是什么意思,带她做完操,一声令下,宣告结束后,便将她扶了起来。
「我可以回家了吗?」蒋立亭的表情就像是被留校的小朋友,可磷兮兮的问老师「可以回家了吗」一样。
殷岳并不想放过任何可以亲近她的机会,他有预感,如果这次不好好抓住她,恐怕以后要接近她会更难,恐怕一看到他,她会溜得很快。
「吃完早餐再回去,我们顺路。」不是询问,而是直接下命令。他朝她勾勾手指头,领着她离开小学操场,到校门口的早餐店坐下,并熟门熟路的为她点了萝卜糕和豆浆,自己则点了热狗卷和红茶。
在等待餐点的时候,殷岳去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了水回来,扭开瓶盖递给她。
「喝水,才刚运动完,多补充水分。」
她乖乖接下,小口喝水,在她的餐点送上来的时候,殷岳非常自然的拿起桌上的蒜头酱油,淋了一点点在上头。
蒋立亭歪着头,思索着……她现在,是在被照顾吗?
真是一种诡异的感觉。
「吃吧。」殷岳甚至帮她把筷子都准备好了,塞到她手里。
「我可以间一个问题吗?」因为太想知道了,她想了想,仍决定冒着「生命危险」提间。「你以前帮我做过一样的事情,对吧?」
殷岳闻言一愣,眼神瞬间闪过欣喜,但他压了下来,反问:「你想到什么了吗?」
「没有,只是觉得……你怎么会知道我爱吃的东西?」连她滴几滴酱抽都知道,这也太神了吧。
她并没有想起来一一殷岳眼神一黯,但稍纵即逝,并想出糊弄她的说词。
「我还知道你哥爱吃蛋饼加两颗蛋,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间题,尽管答案很简单——他的确在很久之前为她做过同样的事情。
「也对。」她接受了这个说法。他们是一起长大的老邻居,知道对方爱吃什么,一点也不奇怪。
想通之后,她也不去细想其他,通自吃起早餐。
「你爸妈最近好吗?很久没见到他们。」殷岳状似随口问问,其实是隐含深意的铺陈。
蒋立亭咽下嘴里的食物才说:「我爸妈跟哥哥在上海忙生意,两、三个月才会回来一趟。」
殷岳闻言立刻接话,「所以平时只有你一个女孩子在家嶙?」早打听清楚她独居的事,他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趁虚而入。「太危险了,以后我会多注意一点。你家电话一样?你的手机号码给我。」
因为他的口吻太咄咄逼人,态度又那么理所当然,蒋立亭竟然不自觉的把手机号码报上,等她发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殷岳已把她的电话号码记在心里。
「咦?会危险吗?还好吧,家里有保全系统啊。」她后知后觉的想到。「纱纱有空也会来陪我。」回过神后当然是立刻推辞。
还想挣扎?殷岳眼神一沉。
「两个女生更危险,保全系统只能挡住一些笨贼。总之以后你下班到家打个电话给我。」那沉着稳重的态度,不容人拒绝的口吻,让人不自觉信服他所说的话,相信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
「呃,好。」蒋立亭也不禁被这态度说服了,可答应之后立刻想到——「为什么?」她不解报备的原因。
「因为我要你这么做。」殷岳回答得理所当然、强势霸道,仿佛她听他的话是天经地义的事。
殷岳在这一方面跟蒋御文很像,而蒋立亭也很习惯被这种领导者牵着走,稍稍反抗无效之后,就认命地服从了。
于是,她没有太多的挣扎就签下了「丧权辱国」的条款,除了把手机号码送上之外,还加了每天下班打电话给他报平安的附约,甚至在两人吃完早餐,散步回家的路上,他提起了他每天晨跑的习惯,并邀她一起加入慢跑的行列,打包票会教导她跑步的乐趣,而她则不疑有他的答应了每周二、四、六、日的慢跑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