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之牧第二天就离开了侍郎府。
裴思谦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也很配合地交出了牛之牧的身契,之后三殿下的人亲自到官府为他更改了身分,自此,他正式脱离了奴籍,成为良民,并获得了参加武举考试的资格。
一直密切关注牛之牧与裴清荷「奸情」进展的裴清莲大为失望,她本以为老爹知道了他们的「奸情」后,会大发雷霆,严厉惩罚他们呢,谁知道雷声大雨点小,最后竟然不了了之,这让她真是不甘心啊。
但是柳氏这些天也一直派人严密监视着自家女儿,就怕裴清莲分不清轻重,闹出点什么事,反而把裴家所有儿女的清誉都赔进去。
因为柳氏的举动,所以裴清莲想闹事也没闹成,只好一个人在闺房里郁闷着。
她越看裴清荷越不顺眼,两人大概是前世的冤家,裴清莲时刻就想着陷害裴清荷,让她过得不痛快,裴清莲才会满意。
牛之牧离开裴府让裴清莲很意外,之后牛之牧居然攀附上了三皇子,更是让裴清莲惊讶,也越发生气:如果让牛之牧顺利发展下去,他岂不是真的能混个不错的官身,到时候裴清荷嫁给他,岂不就一点也不丢人现眼了?
这怎么可以?
不过,裴清荷与袁凤鸣的联姻看来是吹了,那她是不是就有机可乘了?
裴清莲一直缠着她娘柳氏,要柳氏去游说裴思谦,让他的二女儿继续和怀远侯府联姻。
结果柳氏也被裴思谦骂了几句不知好歹,柳氏回来就骂裴清莲,庶女就别想嫁人家的嫡长子,而且人家那还是皇亲,是大皇子大殿下的亲表弟,裴清莲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裴清莲恨得把自己的枕头都用剪刀剪得乱七八糟。
自己不顺心,她就诅咒牛之牧最好越混越差,裴清荷嫁给贱人,最好穷得吃不上饭,穿不上衣,以后当个讨饭婆子!
七日后,京城发生了惊天谋逆大案——大皇子意图夺宫。
此案对于外界来说可谓扑朔迷离,多少年后也没人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最普遍的说法是,大皇子迫不及待想提前做九五之尊,就将尚在位的老皇帝软禁起来,并且自己穿上了龙袍,准备自行登基,幸好二皇子提前得到了大皇子的谋逆消息,在最危急的时刻赶来救驾,阻止了这场叛乱。
当时的交锋相当激烈,据说禁宫里血流成河,两方的侍卫都死伤无数。后来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三皇子选择了效忠老皇帝,与二皇子联手镇压大皇子一派,成为了决定这场叛乱的关键力量。
皇帝受到惊吓,大病一场,等他病好了准备清算这次谋逆大案时,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再加上德妃日夜在他龙榻前磕头请罪,皇帝免了大殿下的死罪,最后将他囚禁了事。
但是对于皇帝来说,天底下最大的罪状就是谋逆了,所以总要有替罪羔羊来让他宣泄,于是景国建国以来最大一次谋逆清算案开始。
大皇子被定罪为受人教唆,而教峻的主犯就是他的亲舅舅怀远侯以及表弟怀远侯世子,其他涉及此案的人员数不胜数,牵牵连连甚至达到了上千人之多,最后被宣判立斩无赦的就有三百多人,行刑的菜市场口多少天都洗刷不去血腥之气,胆小的平民百姓甚至都不敢再去那里买菜。
当裴清莲听说袁凤鸣被杀的消息时,立刻就晕厥了过去,小姑娘虽然有些居心不良,却也真的是痴心一片,傻傻地暗恋着那位「凤公子」,却没想到「凤公子」会落得如此下场。
袁凤鸣之死对裴清莲的打击非常大,自此之后她宛如变了一个人,经常整天不说半句话,只是痴痴呆呆的,还时不时偷偷落泪。
柳氏劝说过她几次也是无效,让柳氏大为忧心。
裴清莲其实并没有见过袁凤鸣几次,就连那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也是与一群千金远远地打量了他几回,听了大家对他的赞美与倾慕,然后才慢慢地将一颗芳心寄托在了他身上。
袁凤鸣或许到死前连裴清莲是谁都不认识。
少女的情爱往往就是这样盲目与一相情愿,可也万分纯挚。
但是此次谋逆案对侍郎府最大的影响,却远比裴清莲的那点伤心更严重,因为侍郎府的当家男主人裴思谦被怀疑与怀远侯府有勾结,被捕下狱了。
官方其实也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但是裴思谦在不久之前和怀远侯走得颇近,两家甚至有意联姻这也不是秘密,不少的官员都知道,而有的官员为了洗清罪嫌,就拚命把裴思谦也牵扯进来,裴思谦就这样被抓进了牢。
谋逆案最难脱身,就算不定罪,只要和谋逆案沾了一点边,也往往不死即伤,政治前途更是一片黯淡。
裴思谦就是这么倒楣,在谋逆案发前的最近一段时间里,想攀附上怀远侯府,别人怀疑他,也不算完全没道理。
裴思谦被逮捕入狱的当天,侍郎府就被封了,好在皇帝还没有被这次大皇子的谋逆案给吓到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对于涉案不深的官员只是先抓当事人,家眷都被禁闭在各自家中等待后续审查,一旦定罪,那么家眷也会跟着被判刑,而一旦获释,自然就是恢复原样,皆大欢喜。
被幽禁在裴府不能出大门,对于裴清荷来说,和以前的生活没什么两样,但是她依然焦灼不安,她实在担心自己的父亲,不知道他能否挺过这一关。
裴府里的气氛很压抑,大家都小心翼翼地行动,连高声说话都不敢,谁也不知道会不会下一刻就会被推上刑场,人头落地。
这个时候的裴府,裴清莲因为袁凤鸣之死变得傻乎乎的,完全忽略了自己家庭的大变故和自己父亲遭遇的不幸,柳氏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女儿根本就是个不成材的料,可柳氏就算对她再生气,也还是关心着她,日夜守着她。
裴清荷其他的弟弟妹妹都还小,裴思谦其他的姬妾也上不了台面,所以一向清闲的裴清荷此时不得不站出来挑起大梁,主持家中的日常生活,安抚家仆浮动的心思。
她以前在乡下跟母亲学过如何掌管家事,再加上有赵嬷嬷和紫鸢、碧鸢的帮忙,侍郎府倒也被她管理得井井有条,并没有因为男主人被抓、家门被封而发生混乱,但还是有一些奸猾的佣人趁此机会偷窃私藏主人的值钱物品。
在裴思谦被抓的第四日晚上,一个意外的访客进入被封的侍郎府,正是与裴清荷有过一面之缘的忠国公府世子仇正鸾。
「请大小姐放心,令尊无事,他只是不幸被无辜牵连到了,所以被请去做个谓查,毕竟前段时间他确实和怀远侯府来往颇多。不过,我得到确切消息,再过两天他应该就会被放出来了,其实认真说起来,坐坐牢对他也有好处,超此机会洗清自己的嫌疑,从谋逆案里顺利脱身,以后也就不会被人再揪小辫子了。」一见面,仇正鸾就用他那副哑嗓向裴清荷说了这么一个好消息。
裴清荷高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平安落回原处,此时她才发现不管父亲私德如何,他对于这个家来说仍然是最重要的,一旦父亲出了事,裴家大概也就要彻底完蛋了吧?
「谢谢仇公子。」裴清荷向仇正鸾行礼道谢。
「哎哟,不敢当不敢当。」仇正鸾急忙闪身避开,说:「我只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而己,老牛正在办一件重要的事,无暇亲自前来,才特意拜托我过来看一看。」
「他可安好?」裴清荷急切地询问。
仇正鸾抓了抓头,说:「还算好吧。」
「什么叫还算好?难道他出事了?」裴清荷这下急了,恨不得用力摇仇正鸾几下,要他快点说出详情。
仇正鸾咳嗽几声,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唉,其实老牛不准我说的,不过我总觉得他既然为了美人出生入死,美人也总该知情是不是?只知道默默的付出最傻了,是不是?」
「你快说他到底怎么了?」裴清荷瞪他。
「啊哈哈,小事啦,就是身上挨了几刀,哎哟!那个血流得之多喔,要是没有百年人参吊命,太医都救不回来了呢。」
裴清荷手脚顿时冰凉,身子几乎要软在地上,她脸色苍白地望着仇正鸾,问:「他在哪?我能不能去看他?」
见自己玩笑有些开过头了,仇正鸾心虚地小声道:「不行的,他是为了救你爹才接了这个玩命的任务,虽然是九死一生,却也活着回来了,现在正被三殿下藏起来秘密养伤呢,他现在不宜露面。」
虽然仇正鸾没有明说,但是裴清荷已经约略能猜到,应该是那只呆牛求了三殿下保出裴恩谦,而他则为三殿下以死效命,所做的大概也是那些争权夺利见不得光的事,所以才如此凶险。
裴清荷低下头,压抑地抽噎了几声,又快速用手帕拭去眼泪,才重新抬头看着仇正鸾,说:「请你转告他,以后再要这样玩命,我就不要他了,要他把这话给我记住了。」
仇正鸾哈哈笑起来,说:「好!老牛就是欠人给管管。」
仇正鸾来去匆匆,很快就告辞离去了。
裴清荷一人呆呆地坐在会客的花厅里,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复杂莫名,而她的嘴里则不时地喃喃自语着:「呆牛,木头,傻子。
仇正鸾来过之后的第三天,裴思谦被安然无墓地释放回府,同时侍郎府的封禁也被解除了,监视的官兵也撤离了。
侍郎府里因此而欢天喜地,裴清荷特意命人买来了炮竹,放了长长的一大串,用来送走晦气。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谋逆案是多么的危险,只要沾染一点谋逆的边,就算命不丢,政治生命也会玩完,像裴思谦这样在天牢里走了一回,还能平安无事地出来,不仅人没事,连官位都没丢,甚至官复原职,就算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是非常非常幸运的了。
只是这几天的牢狱之灾对裴思谦的打击还是很大,他消瘦了两圈也不止,原本乌黑的头发居然有了大半的白发,变得花白一片,再加上神情憔悴,整个人看起来老了近乎十岁。
裴清荷看着父亲的样子,心底也是一片酸涩,这就是宫场,风云变幻,富贵荣华从来就不是一成不变,有人能够平步青云,自然也有人片刻就可能命丧黄泉。
就像怀远侯府,曾经也是富贵滔天,羡煞旁人,而今却轻易就灰飞烟灭,化为一片虚无。
裴思谦回府之后,把自己关进书房里整整三天,三天后再出来时,他已经神情宁静,以前热衷权势的那种狂热劲儿也没了,倒真正有了几分道骨仙风的味道。
至此,侍郎府的生活总算又恢复了常态,躁动的人心也渐渐平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