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陆芹香在文郡王府也待了好几个月了,盘缠已存了大半,她也习惯了每天除了做点心,其他时候都可以自由活动的清闲日子。
其实文郡王虽然脾气差了点、身材胖了点,还有对吃挑剔了点……人还挺好伺候的,起码她不用十二个时辰都准备上灶,也不用担心费心煮出来的东西会被只尝几口就不吃而浪费了。
这日,是王府举办赏花宴的日子,由于邀请了不少客人,所以菜色是由大厨们做主,陆芹香也就悠哉的跑到花园的一个偏僻角落,享受着属于一个人的宁静。
连日来都是阴沉的天气,难得遇到一个晴朗的日子,她想趁机好好的休息一番。
这个角落是某次她迷路时发现的,往外可以看见扶疏的花木和园子里引进活水而成的一个小水潭,但左右又全被假山给遮掩住,如果没特意的蹲下探头,是绝对不会发现里头有人的。
坐在带来的毯子上,她拿出自己准备的点心,又把随身的竹筒盖子打开,正打算喝点茶吃些点心度过这悠闲的午后,却不料连毯子都还没坐热,假山外就传来说话的声音—
“小姐,这样做不好吧?”
一道怯懦的声音刻意的压低,如果不是陆芹香和那说话之人只隔了一座假山,恐怕还没办法听到她在说些什么。
陆芹香虽然是早到的那一个,又自觉没有做什么坏事,但还是下意识的收拢了裙角,放轻动作,甚至连喘气都不敢太大声,就怕惊动了外面的人。
不是她想要偷听,而是她现在出去只会更加尴尬而已,更何况听起来外头的人似乎有什么秘密不想让人知道,所以她不得不继续窝在这里,反正等她出去之后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
只是,她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哪个大小姐特地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啊这不是在跟她这种小人物作对吗?
“有什么不好的?”一道清冷又带点高傲的女声有些不耐烦的说:“还不赶紧把那东西给我往下扔!”
“可是……可是这信是文郡王写的啊……”
信和文郡王两个重要词汇,再加上这举办时间非常莫名其妙的赏花宴,陆芹香脑子里闪过“原来如此”四个字。
看来这场赏花宴并不单纯,极有可能是以赏花做为幌子,让文郡王挑选未来王妃才是主要的目的,难怪太后会特地说要在宫外办赏花宴,结果却只在开头匆匆露了一面就走人了呢!
只不过也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小姐,胆子可真是大,竟敢要把文郡王写的信丢掉?陆芹香眨了眨眼,对于那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小姐,心中浮现无尽的佩服与感叹。
“文郡王又怎么样?胖成那样还敢说有什么淑女之思,也不先照照镜子,我越棠雪又不是瞎了眼,放着这满京城的青年才俊不选,去看上一个不知道自己有几两重的癞虾蟆,更何况文郡王都多大年纪了还没成婚,不就是因为所有名门闺秀都知道他是什么货色……”
那个小婢女被主子这番发言给吓了一大跳,几乎要腿软了,连忙打断她的话。“小姐,那可是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太后最疼爱的小儿子啊!就是……就是外表上有点差强人意,也不是我们能说的!”
“哼!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都已经躲到这地方来了,除非你我两人有人把这话给传出去,否则怎么会有人知道”说着,越棠雪锐利的眼神若有似无的扫了她一眼,那小婢女连忙抖着声表示忠诚。
“绿和不敢。”
“不敢就好!”越棠雪收回目光,“还不把那东西给扔了!”
绿和踌躇了半天,最后小心的又问了句,“小姐,扔了这东西我们不会有什么麻烦吗?毕竟是文郡王让人送来这东西……”
越棠雪冷笑了声,手执团扇轻摇。“会有什么麻烦?有人见到我们收了这绑在花枝上的信?还是有人见到我们把东西拿过来扔?即使有人问起,也只消说不知道是哪个下人不小心弄丢了就好,而且相信他们也不会有这个胆子大大方方的把信里的内容给念出来,到时候什么都与我们无关,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身上的。”
就这样被主子给说服,绿和终于大着胆子把那花枝带着信给扔到水中,然后也不管那花枝是否会就此顺着水流走,还是会卡在水潭中的某处被人捡起。
再三确定那对主仆已经离开,陆芹香轻吐了口气,还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好好的休息一番的时候,一道突然闪现的人影却让她愣在原地。
“王……王爷”
凤文熙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遭受这么大屈辱的时候。
而带给他这屈辱的人还是他第一次上心的女子,越尚书的女儿,越棠雪。
她大概万万想不到吧,就在她以为躲到这僻静的角落把那东西给扔掉而没人会发现时,他因为厌烦赏花宴上那些暗中指指点点的目光也避到了这里,听到她说的那些话。
等越棠雪带着婢女一走远,凤文熙马上从藏身的树后走了出来,心中虽然疼痛愤怒,但他仍急忙伸出手想要勾回那卡在水潭中的花枝和信,却没想到刚蹲下身子,就听到一道有点耳熟的声音。
他维持蹲姿猛地转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脸上带着怒火大喝,“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芹香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贼的喊抓贼,明明是她最先来这里的,是他们一个赶着来说秘密,一个赶着来偷听,结果还怪她这个最早来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她自觉无辜,脸上也带出相应的神情来。“王爷,我早就在这里了,只是刚刚都没人注意到我罢了。”
偷听什么的真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是你们要做些秘密的事都不会挑好地方啊!陆芹香暗自腹诈。
凤文熙脸上火辣辣的,方才被羞辱的感觉又加深了一层,想到自己被羞辱的经过全被这个厨娘给听了去,就恨不得叫人把她给宰了,却又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所以一时间他除了用愤怒又阴惊的眼神瞪着她以外,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陆芹香自然有些心惊胆颤,她别开眼瞥见水潭里的变化,连忙出声道:“王爷,那花……快给冲走了!”
凤文熙一听,匆匆转回头,只见那本来被荷叶卡在水潭里的花枝不堪水流的冲击,悠悠的顺着水流而去,他这时候也顾不得去处置陆芹香,撩起袍子就往水潭走,只是他本来就胖,又不想直接踏进水里,只能站在潭边拿着一根树枝想把那花枝连着信勾回,结果却把那花枝给越推越远。
那水潭其实不深也不大,就是有许多荷叶,他在一片繁密的枝叶中想把东西用树枝勾回无疑非常困难。
陆芹香虽然知道这一切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是她打从心底觉得文郡王有点可怜。
窈窕淑女、君子好远是人之常情,那个越小姐却把人批评得一无是处,更惨的是还被当事人给听见了,不必想都可以知道他心底有多难过。
这么一想,又看到他几乎是急得满头大汗,陆芹香也不管等一下自己弄了一身湿要怎么解释,在他诧异的目光下,直接持着裙子走进水潭里,困难的拨开纠结的枝叶,终于在东西快要飘出水潭的前一刻将它抓到手里。
即使那张纸已经湿湿烂烂的,但她还是小心地一手将东西高举着,一边艰难的涉水回来。
“王爷,你的东西。”她一脸笑意的将东西递给他,全身湿了大半,可心中却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呼~这样她也算是将功抵罪了吧?
凤文熙接过那花瓣几乎都落了的枯枝和信,眼神复杂难解,看着她笑得毫无心机的模样,本来想要好好怒斥她一顿的话顿时全都梗在喉中。
她是真傻还是装傻?不会以为这样就能讨好他吧?还是以为这么做,他就会感动?!
沉默了半晌,他最后声音沙哑的说道:“我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感谢你的。”
陆芹香耸耸肩回道:“我也从来没想过要人感激。”
那不以为意的语气再次挑起了凤文熙的脾气,忍不住又狠狠的撂下话,“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敢把今天这件事情说出去的话,我就让你不得好死!”
陆芹香傻楞楞的回望着他,连拧干衣服的动作都停顿下来。“要把什么说出去?”
她竟然还装傻?!凤文熙怒气冲冲的吼着,“就是……就是你刚才偷看偷听到的那些。”
陆芹香一听连连后退了几步,一脸委屈的辩解着,“我刚就说了,明明是我先来这里的,我哪有偷听偷看什么?!而且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我有必要四处去说吗?”
被她的解释给噎了一下,但凤文熙最后还是板着一张脸恐吓,“总之,方才发生的事情你最好就此烂在肚子里,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