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晴吟总觉得将季霏倌关进祠堂不太妥当,可是教她反悔将人放出来,这样岂不是太没面子了?而且,正因为面子,这件事绝不能轻易算了,至少要将人关上一日一夜,要不福远堂那个老太婆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狠狠踩她一脚。总之,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她想将人关上一日一夜,她的宝贝儿子必然会反抗,所以,在儿子知道媳妇儿被关进祠堂之前,她要抢先将人带来明远堂,然后在他面前上演可怜的慈母大戏,挑起他的愧疚感,让他乖乖待在这儿陪他。
她对自个儿的主意真是满意极了,连忙派了两个婆子去府门口守着,一个负责逮人,一个负责挡下清风轩的丫鬟,而接下来,她可以轻松愉快喝茶吃点心,等着婆子将儿子带来明远堂。
可惜,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尤其她的计划更是常常半路出状况,气得她想吐血。
“夫人不好了,世子爷去了祠堂了。”婆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莫晴吟差一点从榻上滚下来。“世子爷为何跑去祠堂?”
“不知道,世子爷好像还未进府就知道少夫人在祠堂。”
“你没告诉世子爷,我要见他吗?”
“说了,可是世子爷只教我滚远一点,他自个儿一路冲到祠堂。”
莫晴吟气得跳脚。“反了反了!你去传我的话,若没有经过我同意,那个狐狸精胆敢踏出祠堂一步,我要世子爷休了她!”
“夫人,这样不妥。”邵嬷嬷连忙出声道。
“我就是要佟哥儿休了她!”莫晴吟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
“夫人,将少夫人关进祠堂这件事原就不妥。”
“你还不赶紧过去传我的话!”莫晴吟推了婆子一把,完全不理会邵嬷嬷的提醒。
婆子没法子,只好又赶紧奔向祠堂。
莫晴吟冷哼一声,一副很有气势的道:“她若胆敢违背我这婆母之命走出祠堂一步,我非要将她送回永宁侯府不可!”
邵嬷嬷真想用双手将眼睛捂起来,来个眼不见为净,按照过去夫人与世子爷的交手经验史,夫人永远是世子爷的手下败将。夫人要调教少夫人也没错,可是,何必为此跟世子爷杠上?世子爷看似无欲无争,却是个极难缠的,要不,夫人不会送了那么多丫鬟到他身边,最后又被送回来。
走过来走过去,莫晴吟已经快按捺不住,想亲自冲到祠堂瞧瞧,这时婆子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她敢离开祠堂吗?”莫晴吟兴致勃勃的好像在聊八卦似的。
婆子大大的喘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莫晴吟嘿嘿嘿的笑了,“她也知道怕了是吗?”
“少夫人并没有离开祠堂的意思。”
“她要我请她离开祠堂吗?”
婆子顿了一下,面有难色,“少夫人没有明说,但确实有这个意思。”
“这会儿她有苦头吃了,我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将她关进去,岂会轻易放她出来?”
“少夫人的意思是说,凡事要守规矩,没了规矩,就会生乱,既然是夫人下令将她关进祠堂,当然要由夫人下令将她放出来。”
“她那张嘴巴倒是挺会说的嘛!”莫晴吟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不过,她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动我的心,我就是要将她关上一日一夜。”
“可是,世子爷也在里面。”
莫晴吟怔楞的眨了眨眼睛,“什么?”
婆子快哭出来了。“世子爷陪少夫人在祠堂里面跪着,无论我如何劝说,世子爷完全不听。夫人又不是不了解世子爷,世子爷决定的事,谁敢多说一句呢?”
莫晴吟脸色变了。“他疯了吗?他的脚怎能跪呢?那个狐狸精就由着他跪吗?”
“少夫人好像不清楚世子爷的脚不能跪,不过,少夫人也劝着世子爷不要跪,说是祠堂太阴冷了,担心世子爷身子受不了,可是,世子爷坚持说,少夫人不离开,他就不离开。”
“这个孽子,为了一个女人如此折腾自己……他真是生来气我的!”
莫晴吟气呼呼的冲了出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已经跑进祠堂,站在两人面前,见到左孝佟紧紧挨着季霏倌,好像怕她伤害她似的,顿时失控的大骂道:“为了这个狐狸精拿自个儿的脚开玩笑,让娘伤心难过,你还真够狠!”
左孝佟深情的看了季霏倌一眼。“娘,霏儿是我的妻子,与她同甘苦共患难本是天经地义。”
“你休了她,她不是你的妻子,你就不必与她同甘苦共患难。”
季霏倌真是傻眼,她的婆母真如左孝佟所言,性子又简单又别扭,简直就是个奇葩……
话说回来,其实挺可爱的,虽然很令人伤脑筋。
“再过一年,娘就要当祖母了,有些话不应该随意脱口而出。”
“她哪儿值得你当成宝了?”
“我又哪儿值得娘当成宝?”
“你是我儿子,我辛辛苦苦将你生下来。”
“她是我妻子,我心之所系、心之所恋。”
莫晴吟恶狠狠的瞪着左孝佟,可儿子是她的软肋,她心疼儿子,儿子心疼妻子,她还能如何?终究松口了,“你们两个都给我回去!”
此时,祠堂外面早就悄悄备了两顶小轿,听到她下达的指令,两列人马立刻冲进来,两个扶左孝佟,两个扶季霏倌,转眼间,祠堂只剩下莫晴吟和明远堂的丫鬟婆子。
虽然两人是夫妻,有过最亲密的行为,可是季霏倌不曾伺候左孝佟沐浴,更不曾直视他光溜溜的身子,当然不知道他的残疾是什么情况。
“我自个儿来就好。”左孝佟抓住季霏倌的手,不愿意她看见他略微变形的脚,虽知她不会在意,但是总盼着在她面前没有那道瑕疵。
神情转为委屈,季霏倌像在撒娇似的道:“左孝佟,当别人在我面前提起你的脚,而我竟不清楚其中状况,你知道我有何想法?我想,我没有资格大声告诉所有的人,我的夫君是我心之所系、心之所恋,因为,我连这么一点点小事都不知道。”
“除了我娘和长茗,没有人真正清楚我的脚……有多丑。”左孝佟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右脚上,有时,连他自个儿都不愿意面对。
季霏倌微微挑起眉。“咦?我怎么记得没有多久以前,你还说过这样的话——将来我变成老婆子,很丑,你还要一直看着我。”
“那不同。”
“如何不同?”
“我们一起变老变丑。”
季霏倌耷拉着脸,丧气的道:“我看啊,你还是按着婆母的意思将我休了吧。”
“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吗?你不觉得自个儿分得清清楚楚的吗?因为你这样,我也这样,两人都不吃亏,彼此包容乃天经地义,若你那样,我不那样,我们是不是就不应该彼此包容?这是愿意同甘苦共患难的夫妻吗?”
左孝佟顿时哑口无言,虽无此意,但是听起来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可曾想过,若非那留在脚上的丑陋,我根本没机会嫁给你。如此说来,你的丑陋却是上天给我的恩典,不是吗?”
半晌,左孝佟缓缓的松开手,不过,看得出来他身体依然很紧绷,显然还是很不自在。
季霏倌不看他的表情,慢慢的卷起他右脚的裤管,看见他不愿意面对的丑陋……其实,比她想象的还好,不过比正常的脚瘦一点,皮肤像她在现代所见过的异位性皮肤炎。
季霏倌不发一语取了红泥小火炉上的茶壶,在水盆里兑了一些热水,湿了巾子,小心翼翼的为他热敷。
显然很疼,左孝侈微皱着眉,但是不发一语。
许久,直到他渐渐放松下来,季霏倌忍不住问:“平日疼吗?”
“除了天气转变,酸疼会剧烈一点,平日倒是还好。”
“怎么会有人胆子如此之大,竟然在宫中伤人?”
“宫中的人胆子都很大。”
“当时,你怎能毫不迟疑的替他受罪?”
“他小我两岁,总是喊着佟哥哥的跟在我身后打转,我那时明明看见利箭射过来,岂能不管?可惜当时还年幼,速度不够快,要不我应该可以避开。”
其实,他很庆幸对方并没有取四皇子性命的意思,因为四皇子死了和四皇子残了,两者的含意截然不同,后者好歹还有兄弟之情,真要被揪出来,皇上不会追究到底,可是从此四皇子就废了。不过,人生总是有无数的意外,他的牺牲让一向天真的四皇子看清楚宫中的丑陋,从此强大自己,更得皇上喜爱。
嘴一撇,季霏倌忍不住嘀咕,“你立下如此大的功劳,皇上却还折腾你,皇上也太不厚道了吧。”
闻言,左孝佟噗哧一笑,“皇上的重用被你说成折腾,皇上知道的话应该很恼吧。”
季霏倌轻哼一声,“男人与女人就是不同。”
“怎么说?”
“男人就想着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女人难道不想吗?在我看来,女人是驱使男人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左孝佟刮了刮她的鼻子。“女人比男人还狠。”
“如此说来,我若不狠狠驱使你,岂不是太对不起我自个儿了?”季霏倌故意耍狠道。
“好,我任你驱使,要我为你做什么?”左孝佟哪有遭到威胁的样子,两眼放光,简直就是一匹盯上绵羊的饿狼。两人还是新婚,他却半个多月独自躺在床上,没能抱着娇妻,没能好好的将她吃干抹净,这实在太委屈了。
季霏倌娇嗔的一瞪,连忙将他裤管放下来。“你的伤未好,还不知道安分一点。”
“你不要驱使得太用力,我应该应付得来。”
这会儿脸更红了,季霏倌索性不理他,收拾好后转身上床。
“霏儿,不想我吗?”左孝佟撒娇的跟过来。
“受了伤就应该乖一点,要不,以后不准受伤。”
“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皇上还特地派御医为我诊治,敷上宫里最好的药,如今我又生龙活虎了,真的!”不过,他却不敢紧紧的贴上她,他的伤口还是禁不起剧烈运动,可是若由她主动,伤口就不容易裂开了。
季霏倌只是挑起眉,没有戳破他的谎言。在庄子里,大夫明明说得很清楚,他最好养上半个月,当然,大夫没有明着说严禁房事,不过,却也暗示避免伤身的事。
“我好想你。”左孝佟的声音变得可怜兮兮的。
“大男人撒娇不害羞吗?”
“我连最丑陋的伤痕都教你瞧见了,我在你面前还用得着害羞吗?”
季霏倌后悔了,真应该让长茗帮他热敷,见不到他最不愿意呈现人前的软弱,他还知道收敛,如今可好,猛虎出柙,他岂不是要无法无天?
“霏儿……”左孝佟按捺不住的整个人贴上她的背。
“你不要乱动。”
“好,我乖乖不动,我等你。”
季霏倌感觉有一群乌鸦从头上飞过去,他有必要像一个准备接受欺凌的小媳妇吗?
好吧,她投降了,受了伤的男人更需要安慰,今日若不满足他,他真的会变成小媳妇,况且他稍早英武的冲进可怕的祠堂,将她从一片黑暗之中拯救出来,她伺候他也是应该的。
老实说,剥光一个男人的衣服,挑逗他,取悦他,这是令人难为情的事,可是,躺在身下的男人配合度太高了,一下子就热血沸腾,频频催促她做这个做那个,什么高难度的事都让她试了,简直将她当成女奴驱使,害得她原本担任骑士该有的威风荡然无存……男人和女人的差距在此时可谓一览无遗。
总之,男人很满足,而她累得像一只狗……好吧,这样的评价也不对,她的身心灵其实乐在其中,满足的层级都冲破天了,不过,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累到骨子里的滋味。不管如何,接下来她要不管不顾的大睡一场。
抚着季霏倌汗湿的头发,左孝佟低声道“今日你受的委屈,我会还你公道。”
顿了一下,季霏倌很不甘愿的睁开昏昏欲睡的眼睛,“什么?”
“以后绝不容许娘再将你关进祠堂。”
季霏倌轻声笑了,“母亲只是闹脾气,我不会跟她计较。”
“若是娘一闹脾气就将你关进祠堂,性子再好也会被她折腾没了耐心。如今天气好,若是冬日,关进祠堂不到半日你就会病倒了。我绝不能再冒险让你进那种地方受罪。”
“母亲爱面子,你若是为了今日的事跟她闹上了,她对我的心结只怕更深了。”
“你放心,我会让爹出面。”
季霏倌一脸怀疑,公爹看起来就是一个不爱管事的人……也许该说,他不喜欢得罪人,感觉很没骨气,不过,这很有可能只是假象,就好像左孝佟,看起来很冷,骨子里却是很热情的男人。
“你别小看爹了,爹最懂得应付人。”
季霏倌懒得再说了,因为她真的好累好累,只想闭上眼睛睡觉。说实话,谁愿意动不动被送进祠堂?那儿的气氛阴森森的,让人从头顶寒到脚底,不舒服极了,左孝佟能够让她免于进那种地方受苦,她当然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