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张开眼,就发现自己躺在黑暗中。
身体好沉重,想移动都没办法,吃力的动了动手指,从一根、两根,再到慢慢抬起手掌,手肘却碰到了坚硬的边缘。
这一磕碰,肘关节隐隐生痛。
不会吧,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手心贴着触碰得到的地方,慢慢的摸索着,圆弧的木头,她曲指再敲,声音沉闷。
这是一口棺材,她在棺材里面!
她情急的仰起身子,想起身,但是窄小的空间连翻个身都不太容易,四肢并用,她拚了吃奶的力气将棺盖往上托,可惜力气费尽,棺盖依然纹丝不动。
她没什么力气,经过一番挣扎,已经要力竭了,狭窄的空间只有她呼呼的喘气声,声音回荡,震得她耳膜生痛。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困在漆黑的环境里,已经够令人心生恐惧了,更何况她还知道自己被困在棺材里,那种认知让人无端感到恐慌。
周遭依旧安静,那种静,静得压抑、静得让人快要发疯。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谁来救我……”
她狂乱的捶打,但无论她耗尽多少力气,棺盖依旧不为所动,她嗓子喊哑了、指甲抠断了,双手在木板上抓出血丝,更糟糕的是,因为她过于激烈的动作,把本来就稀薄、所剩无几的空气都快用光了。
呼吸逐渐困难,肺部剧烈的痛像是要焚烧起来。
难不成她要命丧在此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棺材里
缺氧让她的脑袋越来越混沌,有些道理说不通,有些事情不是很明白,可不管怎么想,一切都来不及了。
四肢瘫软的垂了下来,身体沉甸甸的,力气已经用尽,她脸色发白、两眼一闭,意识逐渐抽离,黑暗正把她往下拉……
她怎么好像又死了一回?
黑,伸手不见五指;风,刮人骨子生疼,乌鸦嘎嘎嘎的叫个不停。
“大……赫,你……为什么把我带来这里”穿着薄袄子的身体在寒风中发抖,缩着身走着,手上灯笼的火苗明明灭灭,更增加了紧张感。
只盼是走错了路。
“来干活,不然你以为呢?”前头领路的汉子,一脸严肃。
“这里……这里可是坟地啊!”又不是清明扫墓,他们来这里干什么活?
夜里的坟地比白天更加冷清阴森,土岗上的墩顺着山脊而下,触目可见的都是坟墓墩,无主的孤坟就用木桩当作墓碑,人命低贱,无关年代,乱世人命固然不值钱,但就算是太平盛世,也有人穷得要当裤子才能过日子。
这墓地,白天经过时都要加快脚步赶紧避开了,更何况是月黑风高的现在。
一阵冷飕飕的风刮过,咻咻的怪叫,吓得他背上像有千万只爬虫钻来钻去般,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肩膀扛着的锄头掉了地,差点砸在自己的脚背上。
“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大赫,咱们回家好吗?”
在窝里好好的睡觉不好吗?天明还有一堆的活要干呢,非得把他挖起来,还带到这里来。
“你以为我愿意?咱们皮厚肉粗,挨几顿饿不成问题,可是主子们呢?这几天你没看晚冬都要揭不开锅了,不出来设法,总不能大家一起喝西北风吧!”
“真的吗?钱又不够用了?”
“你看这些年宅子里哪见得着隔夜粮了?仓廪里都是老鼠虫蚁。”
那幢空而无用的旧宅子,除了屋顶上的瓦、灶上的锅,能当的全当了、能卖的都卖了,要不是想留着头顶的片瓦可以遮风避雨,他早拿主意卖了它。
虽然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他心里有数,日子要再这么惨淡的熬下去,就算有骨气也没用,赫家祖传的老宅早晚要易主了。
“要不要去抓几只老鼠?”
小孩天真,不过后脑勺马上挨了揍。
“还说风凉话!能赊的、能借的、能卖的……要不是我这把老骨头没人要了,我就卖了自己。”别人家的日子是如日方升,唯独他们那个家是江河日下。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富不过三代,他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那不成,我年轻,要卖也是我去!”约莫十一岁大的孩子,身子还没发育完全,扛得起一把锄头又跋涉了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对他来说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你那不够三两重的身子板,卖去猪肉摊人家还嫌浪费一碗饭呢。”卖卖卖,他现在一听到这个字眼就火大。
“那怎么办?”睁着秀气至极的大眼,才几岁的孩子也不知所措了。
“就是因为走投无路了,才要做这种不用本钱的勾当啊。”
“我们到底要做什么?”
“我们向过往的人借点银子,睡在这里的人,该下地狱的都下油锅了,该当神仙的更用不着那些,我们只是借来使使,只要难关过了,要多少金银纸帛,往后一定会拿来还的。”他不是盗墓贼,这一生刚正不阿,不属于自己的钱财绝对不贪分毫,要不是走投无路、山穷水尽,又怎么会把歪主意动到死人的头上来。
打了自己两个嘴巴,挖就挖吧,反正造的孽他会扛,家里揭不开锅,等着米粮下锅啊!
“大赫,你的皮那么厚,就打那两下子又不痛。”
他的小脑袋马上又挨了一巴掌。
“那这样呢?痛不痛?”
两泡泪噙着。
“痛。”比刚刚后脑勺那爆栗更痛。
“那就给我小声点,你想弄得大家都知道咱们来干什么勾当吗?要是被抓进官府,你就吃不完兜着走。”
“我不要进衙门!”
“那就照我的话去做。”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