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过后,天候渐渐转凉,没几日便降下入冬后的第一场初雪。
姚沁悠瞧了瞧天色,身上披着厚厚的暖裘,带了把油伞,准备离开客栈到孙家签合同。
因为那夜在石洞的放纵,回客栈后她才发现,姑娘家清白的身子被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大爷彻底爱过,满身全是他留下的暧昧印记。
身上虽裹着冬衣,她还是怕被人瞧出端倪,于是向孙宛风推说染了风寒,硬是又拖了十几日才到孙家大宅去。
殊不知,她像一朵被滋润过的花,娇美得让人忍不住要多看她两眼。
孙宛风领着她进府时,暗暗观察她脸上的神色,心里满是疑惑。
明明是同一张脸,为何瞧起来就是不同?
姚沁悠一走进白雪皑皑的孙府大宅,见识到富贵人家气派恢宏的华丽大宅,心里忙着赞叹、眼里忙着观看,根本没注意到孙宛风的打量。
半个时辰后,在彼此各怀着心思下,她与孙宛风签下合同。
“虽然我的矿区产量不多,但我想过年前,应该可以请工人把矿石运送到美人铺了。”
看着好不容易定案的合同,他有些悲凉地开口。
“不急!其实我大姐还在研烧,结果如何还不知道,二爷你能提供的量已经很足够了。”
开窑烧制的过程繁复,结果如何无人能知。
“多谢二姑娘海涵。”
“别这么说,往后就请二爷多多关照。”
他朝她有礼的抱了抱拳,接着唐突地开口:“在二姑娘离开前,我还有一事相求。”
她不解地侧眸看了他一眼,心跟着忐忑了起来。
早些前孙武腾对她说过,进了孙府大宅后,她得格外小心谨慎。
这会儿孙宛风突然开口,她强抑内心的忐忑,镇定地说:“二爷有事不妨直说吧。”
“我大哥染了风寒,病得下不了榻,可否请二姑娘代劳,送药进我大哥房里,劝他服下。”
闻言,她暗掩内心惊愕。
孙武腾到底在搞什么鬼?
上一回见面时,他还生龙活虎,体力好得把她爱过一回又一回。
怎么不过几天的光景,身强体健的他却染上风寒,病得下不了榻?
她压根不信!
夸张的是,孙宛风居然要她送药进孙武腾房里,顺道劝他服药?
为何?难道他瞧出什么端倪?这是试探她的诡计吗?
确定了这个可能,姚沁悠不假思索地婉拒。“请二爷见谅,我不能答应这个请求。”
“突然要二姑娘做这差事,实在失礼,但……”
“不是这个原因。”她淡淡地打断他的话。
“那二姑娘为何……”
“我自问没哄大爷喝药的本事与耐性,二爷只需派个漂亮的俏丫头进房服侍,大爷应该就会乖乖听话了。”
他们应该都知道孙武腾好美色,只要针对他的喜好下手,事情不是好办多了?
其实让她大感不解的是,他们会这般好心,关心起孙武腾的死活?
对方居心叵测的请求,实在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听她这一说。孙宛风无奈地大叹一口气,苦笑道;“就算是俏丫头也没用,我大哥他不喝也不吃我们任何人送进去的任何东j西。”
不吃也不喝?
不知他说的是真话还假话,姚沁悠的心莫名一窒。
她知道孙武腾的处境,却不知他怎么会突然做出如此强烈的反弹。
难道在这几天里,发生了什么事?逼得他不得不以此方式来确保自己的安全。
顿时,一股说不出的惶恐、焦急压上心头,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捕捉到她眸底一闪而过的微微波动,孙宛风不动声色地等着她回答、看着她的反应。
因为心急,她忽略孙宛风的凝视,刻意淡然。“大爷他的脾气本就不好,生了病应当更无理,这可想而知。”
“二姑娘不用说得这么隐讳,其实大哥与家里的人不合之事,人人皆知……”
“这是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便过问。”
私心偏向心里那个男子,但她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淡淡的说着,言明不想涉及孙家家务事的立场。
“就算是我把药端进去,大爷也不见得会喝。”勉为其难压下内心的担忧,她给了建议。“要不二爷去请万花楼最美的姑娘来,与其“病急乱投医”,不如“对症下药”还来得直接有效。”
“二姑娘说得是,只是差人到万花楼,一来一回也要时间,还是希望二姑娘帮个小忙,试试无妨。”
他再次祈求,斯文的俊脸上展露的是万分担忧。
原本姚沁悠打定主意不帮忙,但仍是敌不过挂心孙武腾安危的深切渴望,而妥协了。
她略略迟疑了一会儿,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大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帮你把药送进去,可我不保证,他会听我的话,把药喝了。”
接连着几天没见他,她心里有强烈想见他的渴望。
她想亲眼看看他、确定他真的没事。
只要一眼就好!
“当然!那就先谢过了。”
孙宛风满是感激地哈腰抱拳,眼底忽闪过一抹得逞的狡点眸光。
一走进孙武腾的寝房,姚沁悠便闻到空气里弥浚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浓浓药味。
那瞬间,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
难道孙武腾真的病了?
她端着刚煎好的药,一进房便疑神疑鬼地用发间的银针试药。
银针没变色,表示药没问题,药没问题加上眼前的状况,她深觉自己的忧心成真。
孙武腾真的病了!
思及此,她赶紧加快脚步来到内室,一眼便见床榻的帘帐垂下,孙武腾躺在榻上的身影,模糊地映入眸底。
她将药放在内室的圆桌上,不敢任心情放肆,只能噙着泪,默默朝床榻走近。
在她伸手准备掀开帘子的那一瞬间,一双大手倏地伸出,紧紧扣住她的纤腕。
她还来不及惊呼,整个人已跌进宽阔的胸膛里。
他铁青着脸,冷着嗓厉声问。“你为什么要进来?”
在她面前,他鲜少露出这样严厉的神情,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小声说道:“我、我……二爷要我送药进来给你。”
他紧抿着唇,冷冷瞪着她不说话。
被他太强悍、太吓人的冷厉目光盯得有点受不住,她忍不住忧心地轻唤了唤。
“腾……你还好吗?”
不消多问也知道,大爷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为什么要进来!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
“我没忘,但……我怕你出事……”
事实证明,看一眼绝对看不出个所以然。
眼前这位大爷不管有没有病着,那气势依旧慑人,双目依旧灼人,她根本无从分辨,看不清他的状况如何。
他莫可奈何地重叹了口气。
“我只是进来看你一眼,确定你没事,我就会马上出去……”
“来不及了。”他别有深意地望了她_眼,语气有说不出的深沉。
她神色惊恐地看着他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你端着那碗药进来的那一刻,结果就已经注定了!”他无限遗憾地说,语气里尽是悲凉。
心无由来一拧,姚沁悠被他的话给弄得心慌意乱。“你到底在说什么?我被你给弄得心好慌……”
“那碗药有毒。”
“不、不可能的,我明明已经用银针试过药了……”
“汤药本身没毒,但它的那股药味碰上房里的药檀香,会形成一种剧毒。”结局已定,他反倒显得镇定。
“不!这太离谱了……”她美目瞪大,心里无比震撼。
“你也中毒了。”
“我不信!”
她抬起眸,恍恍地凝着房中氤氲的白烟,不敢相信,鼻息间淡淡的香气竟是取人命的阎啰。
“试着深吸一口气,你会发现胸口气塞难受,似乎梗着一口气。”
心像被谁紧紧揪扯住似的,她不敢喘气,不想确认自己是否真中了毒。
因为一旦确认,就代表……是她……是她亲手害死心爱的男子。
思及此,难以言喻的惊恐涌上心头,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没有勇气承受这一切。
“这药檀香我连闻了两日了,一直提防着他们闯进来,却没想到,进门取我命的……”
他的话还没说尽,忽地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他一手护住胸部,一手紧握拳,痛苦地低嚎出声。
“腾……你、你怎么样?”见他额际冒出冷汗,脸色突然煞白、泛青,姚沁悠扑向他,咽声急问,眼眶跟着红了。
他拧着浓眉,强忍着蚀心的痛楚,一把将她推开。“出去!”
被他不受控制的力道一推,她直接撞上身后的圆桌,将搁在上头的汤药给打翻了。
顿时,桌翻、汤洒、人倒,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那同时,孙武腾难以抑制地吐了一口血。
大量温热的血溅到她脸上,在眼底晕染扩散形成一团血雾,让她的视线仿佛浸入一片殷红当中。
“不!”
她惊骇得圆瞠着眸,吓得扬声泣叫,发软的双腿根本站不起身,她急得不顾一切,连跪带爬地扑到他身边。
“走!不要管我!”
鲜血随着他微张的口不断冒出,片刻,他胸前一片湿濡,素色单衣被染成触目惊心的色泽。
“不!不……这不是真的……”
姚沁悠看着他不断吐血,伸手想替他抹去,鲜血却不断呕出,瞬间便染红她的双手与衣袖。
“走……”他勉为其难挤出一句话,突然又一阵剧烈咳嗽,那一股由五脏六腑挤压、不断冲上的鲜血,像寻着了出口似的不断呕出。
“怎么办?怎么办?告诉我该怎么办!”她颤声问着,眼眶盈满泪水,束手无策。
“没办法了……我、我早料到会是这种、这种下场……耍心机、玩计谋,最终他们还是藉着你的手……要、要了我的命……”他抑郁一笑,眼中有着浓得化不开的哀痛、眷恋,与深深的无奈。“最终,还是玩不过命运……”
听着他气若游丝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落入耳底,绞得她五脏六腑跟着紧纠成一团。
她不该为了想见他一面,接过孙宛风手中那一碗汤药。
他早警告过她,是她害他落得如此下场……是她啊!
“不!我不会让你死!”敌不过内心满满的愧疚,她费劲撑起他高壮的身躯,企图求助。
无奈她的身形太娇小,非但撼动不了他半分,整个人甚至因为施力过度,重重地倒在他身上。
孙武腾努力瞠起逐渐涣散的目光,剧烈喘息道:“笨女人,早说过不要让你牵扯进来……我不怪你……”
“你不怪我,我会怪自己,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说着,起身想再试一次,却感觉贴触在他胸口的双手一片湿冷,苍白的脸色霎时褪得无一丝血色。
恋上彼此后,他宽大的胸怀一直是她眷恋之处。
她喜欢窝靠在他的怀里,让他用健壮的双臂将她紧紧圈抱,用那似暖炉般的温度温暖她。
如今,掌心下,他的心跳渐缓,让她眷恋的温暖褪尽,透过掌心的是凉得入骨的寒意。
那瞬间,她几要崩溃,恨不得能生出一把利刃刺进自己的胸口,让她随他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