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采薇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醒醒啊!醒醒,爷回来了,你得跟他说你有了孩子的事,要他像样一点,别在外面拈花惹草了呀!”
何小宁粗鲁的猛摇她,她这才苏醒过来,何小宁匆匆为她梳妆更衣,原本想拖着她跑,又想到她有孕在身,赶忙放慢脚步,但她会这么急,实在是因为薛辰劭这几日都没回来,先前回来,也是来去一阵风,她就怕这会儿慢了,他又走了。
韩采薇也一样心急,心里同时也燃起一丝希望,没错,也许有了孩子,他的心就会回来她身上了。
主仆俩走到厅堂,就见到薛辰劭一脸的春风得意,他身上还披着一件崭新的绸袍,料子极好、手工细致,在这深秋即将入冬的时序,穿得正好。
而他没有看到妻子,深情的目光只看着站在他身旁的炎芳英。
“好看吧?这是芳英特别为我缝制的,她日以继夜的忙了个把月,真是有心,但也累极了,上回才会体力不济的到府里休息。”
奴仆们纷纷出言赞美,但心里实在也不认同,怎么也没想到主子会如此滥情,他们都不禁替主母难过起来。
韩采薇端庄娴雅,对他们都很好,从不摆架子,住的院落只要何小宁一人服侍就好,但看来,这里很快会出现第二个女主人了。
奴仆心生怜悯,又见到韩采薇正好跟何小宁走了进来,顿时噤声。
炎芳英也看到了她,轻轻的点了头,笑了笑。
如此自在,竟显得她这当家主母才像外人了,韩采薇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她看着丈夫眉飞色舞的俊美脸庞,痛苦得几乎要忘了呼吸,他如此快乐却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我这披风好看--”没有察觉到周围的气氛变化,仍沉浸在幸福中的薛辰劭这一转身就正对着自己的妻子,脸上笑容倏地一僵。
“很好看。”韩采薇强忍住泪水笑着说,在这深秋时刻,他是一暖了身也一暖了心吧?但她告诉自己要撑住,有一件事持续在改变,她无法不看清了,这个曾经深爱她的男人,在乍见到她时,双眸闪过一道愧疚,但也不过是瞬间而已。
薛辰曲直眉,互勾勾的注视着她的泪眼,他深吸口气,看向炎芳英温柔的道:“你先在这里坐一下,”再看着奴仆们,“好好伺候她。”
炎芳英粉脸羞红,仿佛知道有什么好事要发生。
他走到韩采薇身边,先看着从头到尾都以冒着火花的眼睛瞪着他的何小宁,“你留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然后,他才拉着韩采薇的手,“有件事,我们得速战速决。”
他的口气太冷漠,表情太漠然,这样的神态让厅堂里的奴仆都嗅到一股不寻常的紧张气氛,连一向粗线条的何小宁也惊觉不对,直觉的要跟上去--但马上惹来薛辰劭的一记冷光,“你滚出薛府的日子也不久了,别浪费我的时间。”
她顿时停下脚步,心里,莫名的更害怕了。
薛辰劭看着妻子也回头朝何小宁摇了摇头,他没让她说话,拉着她穿堂过院的回到他们所住的院落,一进房间,他就从怀里拿出一纸休书,放到桌上。
她一动也不动,瞪着他,呆了,傻了,她知道他对相府千金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她也知道他一颗心都在那人身上了,她甚至想过他即将享受齐人之福,可是、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绝!
“这……这是给我的?”她感到一阵晕眩,身子晃了一下,差点要昏倒了,赶忙一手及时撑住身子,缓缓的坐上椅子后,脸色惨白的瞪着挚爱的丈夫。
他面无表情的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一样了!三个月前还深爱我的男人去了哪里?”她忍不住低吼,她的心都碎了!
他看着她苍白而憔悴的面容,过去那温润如春阳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早已不见,他有点不忍,但也知道木已成舟,回不去了。
他吐了口长气,“一开始是因为我在朝廷惹上麻烦失去圣心,可能连官位都留不住,在我无助时,相爷给我帮助却希望我能娶芳英,他没有儿子,真的很欣赏我……”
“一开始?后来呢?”她颤抖着声音问。
“我发现她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样,是个温柔多情的姑娘,我们心灵相契……”
“而我以为我们一直很相爱。”她无法不打断他的话,他的一字一句都像刀在割她的心。
他俊美的脸上略显狼狈,“我接近她也是被现实所逼。”
“所以再好的感情也敌不过现实?因为现实而发现了另一个女人的美好,休了旧爱之后再娶新欢,是吗?”她的心在淌血。
“这事我也没办法,我本以为她可以接受你的,”他看来也有点无奈,“但芳英太圣洁了,她要独一无二的爱情,与你共事一夫,她的爱情就被亵渎了,所以她宁可痛苦,也不愿意与你当平妻,这点让我很心痛。”
“那我呢?你就不在乎我的心痛了?!”她低哑的问,她感觉到冷、冷得她止不住的发起抖来。
他黑眸倏地一眯,口气转为不耐烦,“我从不知道你这么自私,只要我娶了她,我的权势会更大,财富会更多,相爷不是只答应替我解危而已,他还要拉拔我--”
“难道不能央求他替你解危,功名利禄自己求,或者我们可以一起共患难,寻找站起来的契机?我很能吃苦的。”她真的无法就这样放弃,她真的很爱很爱他。
黑眸闪过冷沉的怒火,“但我不能!我这一辈子绝不能卑微的过,我不要落魄、不要穷困漂倒、不要让人瞧不起,你爱我,很爱很爱我的,为什么不能成全我!”
她哽咽哭泣,“就是因为很爱,所以不能也不想离开你。”
他脸色丕变,恶狠狠的道:“可是我不爱你了,一点点都不爱了,这不足以让你离开我吗?”
晶莹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他怎么说得出如此残酷的话?!“你--骗、骗人!”他们相恋了一年,成亲才三个月,那些浓烈的深情怎么可能说没了就没了?!
薛辰劭咬牙,黑眸冒火了,“在我面临前途存亡之际,是芳英安慰我、给我温暖,给我信心,甚至求她父亲……她有情有义,我是真的陷下去了!”
不对!不对的,她站起身,以颤抖的手握住他的,“我也可以跟你同甘共苦,是你没有给我机会,那时候,你不是还爱着我?”
他想也没想的就拉开她的手,“对,所以是‘那时候’,也就是说的当时是,现在不是。”
“不可能!你对我的感情不会如此脆弱,我不相信。”她就是无法接受,只能低声下气的以泪眼看他。
“那你也太自以为是了,还是你自始至终都认为我不会纳妾?只爱你一人?”
阴鸷的黑眸,冷洌的嗓音,她被他的绝情冻得不自觉的后退吉少。
她答不出来,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因为他们那么相爱,而且--对了,她努力的从混沌痛苦的脑子里搜寻着他曾说过的誓言,“你说过,你是一旦爱上了,就是死也无法停止、不去爱的人,而且,你的心太小,只容许一个人进驻,再也塞不下其他人。”
他一副很受不了她的模样,“男人喜新厌旧是天性,你未免太天真了!”
她颤抖着流泪,喉咙一紧,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双手握拳,直到指甲都掐入掌心。
“我会去叫何小宁进来替你收拾行囊,最晚在三天内,请你离开薛府,当然,珠宝首饰、锦锻华服,你都可以拿走,另外,”他再从袖里拿出一大迭银票,“别说我待你不好,毕竟夫妻一场。”
她心寒的看着他放下银票离开,而桌上那快完成的一暖裘,他是连看也没看一眼。
人都不在乎了,怎会在乎一件衣服?她觉得自己很可笑、很可悲。他的每一句话都如利刃,将她的心划得血肉模糊,尤其是那件暖裘,在此时看来特别的讽刺。
“这是恶梦是恶梦吧?”她喃喃低语。
心地善良的她从不曾恨过别人,但在这一刻,她真的恨他,好恨他!
“男人喜新厌旧是天性,你未免太天真了!”
这句话如刀刃,狠狠又用力的戳进她的心,她的心头一阵一阵紧缩,好痛!太痛了,她无法不哭,她真的好痛……她揪住那纸休书,拚命的将它揉成一团,紧紧的握在掌中,痛哭失声。
房门开了,沉重但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是何小宁出现在韩采薇的视线内。
“发生什么事?你怎么哭成这样?!”何小宁不知怎么安慰哭得伤心欲绝的好友,一时也忍不住心酸,只能跟着猛掉泪。
终于,好一会儿后,韩采薇停止了哭泣,“答应我,别把我有孕的事告诉他。”
何小宁瞪大了眼,“你没说?!不行,都这情况了,不能不说,我现在就去--”她起身欲跑出去。
“他休了我!”韩采薇带着沙哑的哭声喊住了她。
何小宁脚步顿了一下,难以置信的转过头来,看着泪眼婆娑的主子将手上那团纸递给她,她接过手,将那团纸在桌上弄得平整,虽然仍皱巴巴的,但还是看得出来上面写了什么--
她气得猛踩脚,“太可恶了!我要去问他,他怎么可以当个负心汉,亏我还爱慕他爱慕得不得了!”
见她转身又要走,韩采薇连忙拉住她,“你别去,去了也只是自取其辱,我帮不了他,无法对他的仕途有任何帮助……”
“不可以!这样你太可怜了,相爷千金很了不起吗?!”太过分了!何小宁忍无可忍的握拳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