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延棠咬一口脆甜的苹果,见白峰齐搂着倪净走进来,他坐挺了些,望向倪净圆鼓的肚子。
“我干儿子想我了啊?”
“一点也没想。”白峰齐回嘴。
“你又知道了?”
“我是他爸,当然知道。”白峰齐让倪净坐下,走到床边为黑延棠检查。
恢复良好的黑延棠躲了躲,说:“我好很多了,已经没事了。”
“看起来是没大碍。”白峰齐不理会他的闪躲,自顾自检查,黑延棠见躲不过也安分了些。“再住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还想多住几天说。”黑延棠又咬一口苹果,同时间病房门敲门声响后被推开。
“住上瘾了?我看你是舍不得年轻漂亮的护理师艾思思吧。”白峰齐说完,转头看推门进来的人,正是艾思思。
艾思思听见他的话,脸上有几分尴尬,不过仍是笑笑地将推车推至病床旁。
黑延棠咬着苹果,不等艾思思开口,便乖巧地伸手,准备让她量血压。
艾思思拿出血压计,飞快量好血压,“血压正常。”她又拿温度计量了体温,“体温也正常。”接着从推车拿出晚上的药,“黑先生,这是晚上的药。”
黑延棠接过药,从置物柜上拿来水杯,将几颗药一次倒进嘴里,喝一大口水吞下去。
他的乖顺让一旁的连如娴都笑了,忍不住也打趣道:“难得棠棠这么配合,他平时明明最讨厌打针吃药了。”
艾思思更加尴尬了。
黑延棠倒是一句话也没说,自在地继续吃他的苹果,眼睛却不顾有旁人在,非常直接地盯着艾思思,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艾思思搭不上话,只能干笑着赶紧将推车推出病房,用落荒而逃形容她的心情一点都不为过。
白峰齐若有所思地望一眼黑延棠,慎重开口,“追艾思思的人很多,你该不会真对她一见钟情了吧?”
“一见钟情倒没有。”黑延棠吃光一整颗苹果,将果核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只觉得她挺可爱,没别的。”
“没别的?你刚才一直盯着她看。”
“有吗?”黑延棠一副不以为然。
“有。”倪净点头。
“有。”连如娴也附和。
“那算有吧,我就只是看看,不行吗?”
“当然行,你多看看,看着看着就顺眼了。”连如娴温柔地说。
“妈,你想到哪儿去了。”黑延棠无奈,在母亲眼里,他是个二十九岁销不出去的大龄剩男,照母亲的低标准,恐怕只要有女人愿意点头跟他,他亲爱的妈妈就会拍手叫好。
“我什么都没想。”连如娴无辜回答。
“爸吃你这套,我可不吃。”
“哪一套?”
“表情无辜,肚子里全是算计。”
“有这样说自己妈妈的吗?”连如娴不介意地笑。
“有。”黑延棠指了指自己。
连如娴笑说:“那我等会儿找时间跟艾小姐好好聊聊我的算计,我想想,先帮你问她的手机号码,然后再……”
“我投降可以吧?妈,你别闹了。”黑延棠神情挫败,对表面温柔如水,实则骨子刚硬如铁的亲妈,他还是投降比较划算,真让她去问艾思思手机号码,他还有脸见人吗?要问也该是他自己问。
“好,不闹你。”连如娴很懂得见好就收,“等会儿我回去煮鱼汤,晚点跟你爸一起过来,你一个人没关系吧?”
“妈,你别忙了,我好很多,你这样跑来跑去很累。”黑延棠心疼母亲脸上掩不去的淡淡疲惫,他知道这阵子母亲为他操心不少。
“我不累。”连如娴摇头。
“黑妈,你回去没关系,我跟小净在这里陪延棠。”白峰齐说。
“好,我多煮一点,小净也喝。”
“谢谢黑妈妈。”倪净道。
连如娴拿了包离开后,病房气氛一下子严肃起来。
“你以后别又不把警告函当一回事,有事要说,万一那天我没刚好在附近,你让黑爸黑妈哭死值得吗?”白峰齐脸色很难看。
“唔。”黑延棠低头,像是认真反省,下一秒他抬头笑得灿烂,一副天下太平的模样,“我知道错了。”
“我不信你真觉得错了。”白峰齐太了解他,他迷人无辜的笑根本是人间最佳烟幕弹,要是真知道错了才有鬼。
黑延棠收住笑,“我下次会小心。”
“你还想有下次?我讲的话你是哪里听不懂?若是再收到警告函,请你立刻告诉我。”
“白峰齐,换做是你,你好意思一次次拿那些不知真假的警告函去烦人?”
“……不是烦。”白峰齐说。
“你迟疑了。”
“拿自己生命开玩笑并不聪明。”
“我没拿生命开玩笑。”
“我爸拿你当亲生儿子看。”白峰齐又补上一句。
“我爸也拿你当亲生儿子看,难道你会去跟我爸说:黑爸财产分我一半吧?”
“这是两码事。”
“你知道不是两码事,是意思雷同的事。这次,我很谢谢你跟白爸帮我解决麻烦,我保证以后会小心,如果真遇到我解决不了的大麻烦,放心,一定跟你说。但在我能应付的范围内,我尽量不要麻烦别人。”他态度很坚持。
“你……”白峰齐想再说什么,却被倪净拉住。
“别说了,延棠知道轻重,换成是你,你也不想麻烦别人啊。”她帮忙缓颊。
“还是小净最好。”黑延棠笑出两潭深酒窝。
倪净看着那两潭深窝迷失了一秒,他不笑的时候成熟理性,笑起来有几分孩子气,彷佛天使般纯净,容易让人卸下心房,以为是无害的。
她在爱上峰齐许久后才认识延棠,原先以为延棠是毫无心机的阳光大男人,他笑起来真的很阳光,但相处越久、认识越深后,她才发现延棠有摸不着底的深沉心思,必要时候其实也可以很毒。
艾思思趁休息空档拿了手机跑到顶楼,她拨了杨绮芳的号码,电话一接通,她马上发泄似尖叫一通。
“啊啊啊——”
幸好杨绮芳早有准备,一手将手机拿远些,保护她脆弱的耳膜,一手继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等艾思思尖叫完,她才停下动作,靠在电脑椅背,将手机挪回耳边。
“要说了吗?”
“绮绮……”艾思思手抚胸口,感受心脏怦怦怦跳得好厉害,她觉得她真像花痴啊。
“你的男神今天又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艾思思做了三次深呼吸,试图把出走的理智找回来。
“那你尖叫什么?”杨绮芳语气淡淡的,鬼才相信没什么。
“他说他想多住几天。”艾思思摸一把脸颊,热热烫烫。
“然后?”
“白医生说他住上瘾,是因为舍不得年轻漂亮的护理师艾思思……”
“嗯,确实值得你尖叫几声,如何?现在你是不是心跳很快、脸很烫?”
“绮绮,你果然是我的好姊妹。”
“艾思思,如果没别的要说,我要继续赶我的稿了。”杨绮芳揉揉眉心,有这种神经兮兮的好姊妹,八成是她上辈子造过孽。
奇怪,思思从前不是这样的啊……
“绮绮!别这么绝情嘛!”
“我绝情?我已经连续四天接你没意义的尖叫来电,够仁至义尽了。”
第一天她吓了一跳,因为这女人三更半夜的打来尖叫,说接了一个超帅的病患。
第二天她打来尖叫,说帅哥醒过来,盯着她看的迷蒙双眼很深邃。
第三天……她为什么尖叫?喔,对了,她进病房给药,帅哥指着刚削好的苹果,问她要不要吃。
第四天,就是今天了。
杨绮芳深深觉得,这些年洁身自爱、认真勤奋的好友中了一种可怕的毒,名叫一见钟情。啧啧,这种毒实在不可靠又要不得,就凭一张脸、两潭酒窝……太虚幻。
“绮绮……”艾思思欲言又止,她对黑延棠的感觉属于一言难尽的范畴。
“你知道二〇一六年最让我惊吓的事是什么吗?”杨绮芳问。
“什么?”
“就是我亲耳听见艾思思犯花痴病。五天前,如果有人对我说:嘿,杨绮芳,你闺蜜艾思思像个花痴对个有酒窝的帅哥一见钟情,我会嘲笑那个人有病。”
“我对他不是一见钟情……”她虚弱地解释,不过有点犯花痴好像是真的。
“思思,我看你传的偷拍照,其实他不过就是一百个男人里赢过了九十七个,但并不是最帅的那个,真要让我说,我觉得追了你快三年的小徐医生还比他帅一分。可是你看看你,天天拿手机骚扰我,对我尖叫,有没有这么夸张?这不是疯狂的一见钟情是什么?”
艾思思握着手机,久久说不出话来。
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城市里的夜幕数不出几颗星子,地面上闪烁的璀璨霓虹温热了城市冰冷的气息,她陷入回忆,好一阵子呆怔。
“……艾思思!你傻了?打电话不用钱是不是?”
“我们网内互打不用钱啊。”艾思思笑笑答了。
“我明天就去换电信公司,杜绝你不花钱的疯狂骚扰。”杨绮芳恨恨地说。
“别这样嘛,除了你我还能骚扰谁?几个好姊妹都忙,就只有你这个大作家有时间,而且我有传照片给你,你也说他们两个很养眼啊,给了你很多灵感。让我骚扰一下嘛,别太绝情。”艾思思找回大半理智。
“那现在骚扰完了吗?”杨绮芳淡淡问。
“好、好,你继续敲你的键盘,我去忙了。”艾思思好声好气说。
杨绮芳看着电脑萤幕,白医生一手抓着听诊器,一手握在病床栏杆上,低头对病床上的黑先生笑,这是好友偷拍的,拍得极好,恰好的明亮光线,两个帅气英挺的男人相视而笑,那画面美得不可思议。
照片确实给了她很多乱七八糟的灵感,她学生时代迷上BL,迷到极点便踏上不归路,自己写起BL了。原是写着好玩,没想到写着写着有了名气,网路上累积不少读者,出版社也找她出书,如今她放弃护理师正职,在家敲键盘。
“思思,人生不是小说,一见钟情通常死得快。”杨绮芳忍不住劝道。
“我说了我没对黑先生一见钟情。”
“否认并不能改变事实。”
“嘿嘿……”艾思思笑了两声,“你爱信不信,我说的是真话。”
“那不说一见钟情,你诚实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艾思思想了想,“我喜欢他,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黑先生……是很好的人,他改变了我的生命。”
“太夸张了吧,改变你的生命,你们才见面几天?”杨绮芳觉得艾思思的理性被烧光了,连灰都不剩。
“找时间再告诉你吧,大作家,我不打扰你了。”艾思思轻快地说。
“喂、喂!先别挂,我问你,小徐医生哪里比不上黑先生?”
毕业前一年,她们到某大医院实习,徐纬璋是该院小儿科主治医生,对思思一见钟情,嘘寒问暖不说,她们实习被学姊们叮得满头包,他也屡屡笑着为她们说话。
徐纬璋人长得好,听说家世也很好,据学姊们私下八卦,他从不乱搞男女关系,是未婚学姊们心中的最佳饭票人选。
实习那阵子,徐纬璋不只每天送早餐、带吃宵夜没断过,她们实习结束回学校后,他更是一有空就跑她们学校,思思住宿,徐纬璋只要来,和思思同寝的她们也跟着有得吃有得拿,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都不为过。
徐纬璋买防晒乳送思思,一买就是四份,徐纬璋送宵夜一定也送四份,这般温柔体贴连自己这种对异性恋超无感的人都微微感动了。
她实在不懂,为什么好友始终无动于衷?
“他的人生太顺遂了,不懂我。”艾思思严肃地说。
“人生太顺遂?你怎么知道黑先生的人生就不顺遂?”杨绮芳问。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黑先生是温柔的人。”她曾经很迷茫,像在海上漂浮的孤舟,不知道方向、没有归处,是他帮她点了一盏明灯。
“小徐医生也很温柔。”
“不一样的。”艾思思笑了。
“哪里不一样?”杨绮芳替徐纬璋抱不平,明明他长得比那位黑先生好看啊。
“有机会再告诉你,我去忙了,掰。”电话才挂,没几秒手机又响,她低头看萤幕,来电显示“徐医生”。
“徐医生。”艾思思接起,声音轻轻的。
那头静了一秒,声音含笑,“上星期你说想看“美国队长3”,我买了明天晚上九点二十的票,看电影前我们先吃晚餐,五点半去接你可以吗?”
“可以。”
“明天见。”徐纬璋声音温柔,可比丝绒。
“嗯。”她切断通话。
徐纬璋不喜欢听她说“掰”,他说这个字是手分手,字不好、音也不好,但凡意思相近的,他都不想听她说。
艾思思握着手机,望着漆黑的夜幕,心情很矛盾。
妈妈说,她不可能遇到比徐纬璋条件更好的男人,人长得好看、身高够、温柔体贴、家里非常有钱,也不在乎她的家世,这样好的人提着灯笼都不一定找得到,找得到也不见得看得上她。
是啊。艾思思唇边有朵苦涩的微笑,那么好的人,她不只碰上,还对她一见钟情、死心塌地追了她两年多。
她说往东走,他只会笑笑地、温柔地跟着她往选择的方向走,她实在没什么好挑剔、不满足的了。
如果黑延棠没出现,徐纬璋又能再坚持五年的话,等她二十七岁,她很可能牙一咬、眼一闭,就嫁给徐纬璋了。
可是,黑延棠出现了,她真没想到有机会能再遇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