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后,他推了一张空白支票到艾思思面前,笑说:“我是个大方的人,支票上的数字随你填,可立即兑现。”
“谢谢叔叔。”艾思思静静看着支票。
“你打算写多少,我想先知道,万一你开了天价,我得让人补足这户头的钱。”
艾思思蹙眉想了想,“两百万。”
“你确定是两百万?”黑钺谦扬眉又想笑了。
“确定。”
“我想你不了解,廷棠不需要我这个富爸爸帮忙,他自己就能给你远远超过两百万的钱,你不需要等十年、二十年,既然你跟我开口,我建议你可以再多写两个零。”
“……两百万已经很多了。”
黑钺谦没继续在数目上多做讨论,他又望向那些纸箱,“你要离开,打算怎么告诉他?或是想一声不响走人?”
“叔叔放心,我不是拿钱不办事的人。我会告诉延棠,我拿了叔叔的空白支票,决定离开他。”
“你想让他恨我?”
“叔叔误会了,我会让延棠认为是我找叔叔谈条件,让他知道比起感情,我更看重钱。”
“如果延棠说他愿意给你更多钱呢?”黑钺谦反问。
“刚才对叔叔说的话,我会如实交代,我等不了他接班,叔叔比我更清楚,有很多富二代其实是空壳子。”
“你认识很多富二代?”
“在医院见过不少为家产争执的富二代,他们开着父母买的超跑、刷父母给的无限额信用卡,可是真正的经济大权掌握在父母手里,交往的对象倘若父母不满意,随便封杀一阵子金援,那些习惯豪奢的富二代就会屈服……”艾思思想起医院里几个年轻貌美的护理师和富二代交往的凄惨下场。
“这是你的经验谈?”
“只要是人,都得经历生老病死,有钱人也是啊,医院VIP病房住过的富人不算少,年轻貌美的护理师被探病富二代看上的事时有所闻。现在,我也算其中一个例子。”她苦笑。
“你什么时候要离开?”
“今天晚上,等一下货运会过来收东西。”
“你并不知道我今天会来找你,所以不管我来不来,你都已经打定主意离开延棠,我其实不需要给你支票,是不是?”
艾思思半晌没说话,“不管叔叔今天来不来,我都会去找叔叔,因为我需要这笔钱,也需要一个让延棠对我死心的办法。”没想到叔叔先来找她,让她省了一趟路。
“你认为你只要够拜金,我儿子就不会继续爱你了?”黑钺谦笑容更温和了。
“难道不是吗?”艾思思反问。
“嗯……”他沉吟半晌,“我也挺想知道答案的。桌上那个提袋里有我要送你的礼物,我今天来,只是想送你礼物,顺便告诉你,随时欢迎你成为我们家的一分子。”
“叔叔!”艾思思很惊讶,她没想到会是这样,她配不上黑家啊。
“听我说完,既然你需要钱支票就收着,如果不够,再加几个零无妨,不必跟叔叔客气,虽然我知道我儿子很喜欢你,但能不能把你留下来,得凭他自己的本事。
我其实也想知道,倘若延棠认为你是个拜金女,会不会还爱你?会不会还愿意要你?
“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我会告诉延棠你收了空白支票,但不会说你只要了两百万,那数字会让他怀疑你别有心思,不足以让他认定你拜金,延棠并不笨。
“相爱容易相处难,我原希望你跟延棠能有好结果,但我知道黑家的媳妇不好当,勉强不来,我不想过问为什么你想离开延棠,你一定有你的考量,我尊重。不过我想告诉你,延棠可没那么好打发。也许,你该想想若是到最后他不肯放弃,你该怎么办。”
“我会让他放弃的,谢谢叔叔提醒我。”
“我还有事先离开了,你保重。”
送走黑钺谦后,艾思思坐回藤椅上,看着空白支票发呆。
叔叔居然愿意接受她?好像在作梦,如果没有那沉重过去,她应该就可以跟延棠在一起吧……
艾思思没想到黑家竟不在乎背景家世,她苦涩浅笑,是她没有福气。
她如何遗忘年少轻率做的错事,就算她能假装遗忘,延棠呢?
他若知道她十五岁未婚怀孕流产,让她怀孕的人,是他生活圈里碰得到的钟其汉,他反应会如何?
艾思思叹口气,太复杂了,她有个杀人犯妈妈已经是难以跨越的阻碍,再加上钟其汉,她怎能厚着脸再奢想什么?!
她仔细将支票收进包包,打算到高雄就兑现,她需要钱,这屋子的房贷、杨奶奶的疗养费、孩子出生后的吃用开销,她根本没有装清高的本钱。
货运公司收走了十多个纸箱,艾思思站在忽然空荡荡的客厅,心里空空的。
门铃又响,她开门,见徐纬璋在外面,提着两袋,此时正是晚餐时间。
她打开铁门,两步上前,紧紧抱住徐纬璋,神情十分开心,她窝在他怀抱里想,连命运都帮她一把,要她离开延棠。因为她看见黑延棠今天早来二十分钟,现在正站在楼梯转角。
她装没看见,特意放大声音,“谢谢你买我最爱的小笼汤包来,这阵子跟黑延棠吃香喝辣,都快忘记这种平民滋味了,趁他来找我之前还有点时间,我赶快吃完。”
“你真的拿到钱了?”徐纬璋十分配合地探问。
“一张空白支票,随我填,黑钺谦很大方!”
转角处的黑延棠原想上楼,听见他们的对话,停下了脚步。
“你舍得离开他?”
“是有点舍不得,他对我挺好的。可是,他再好也比不上白花花的钞票好,等他接手他老爸的公司,我都老了。
“幸好黑钺谦大方,我告诉他我愿意离开他儿子,我有自知之明进不了黑家的门,如果他肯先付我一笔钱,我可以趁早离开黑延棠,他二话不说就给我一张空白支票。”
“等一下你打算怎么跟黑延棠说?前几天你才告诉我,你已经答应正式搬去跟他住。”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我怎么知道黑钺谦这么干脆!本来打算在黑延棠那边能捞多少算多少,现在既然拿到空白支票随我填,我决定老实告诉他,我没爱他到非要他不可的地步,跟他比起来,白花花的钞票可靠多了,他爸爸给我很多钱,让我跟他分手。”
“明明是你找他爸爸要钱的……”
“我知道,但是黑延棠不知道啊,说是他爸爸让我跟他分手的,感觉比较有面子。进来说话,我边吃边说。”艾思思将徐纬璋拉进门。
黑延棠站在楼梯转角怔了好半晌,又听见说话声传出来。
“拿到钱之后,你想做什么?”
“先去环游世界吧。”说完,艾思思塞了一颗小笼汤包进嘴巴。
“要不要我陪你?”
“好啊,有人帮提行李、帮买吃的,需要的时候你还可以满足我的身体,晚上不用一个人睡饭店,不错啊。”
“这世上你应该找不到比我更爱你的男人了。”徐纬璋笑说,声音清亮。
“谁知道,说不定有,黑延棠也很不错啊。”
“我不信他若知道,除了他,你也跟别的男人睡,他还会对你好。他不可能像我一样,不管怎么样总是等在你身边……小艾,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定下来?”徐纬璋问。
“不知道,看我心情,没遇到更好的,也许就跟你定下来,不说了,黑延棠差不多要来……”
黑延棠站在铁门旁,敲了敲门,艾思思、徐纬璋同时转头过来,气氛顿时凝滞。
“我提早到。艾思思,你刚才说的话我全听见了,想跟我分手就分,祝你环游世界愉快。那张空白支票你可以多填几个零,我会把钱补给我爸,没道理我识人不清,爱上只想敲竹杠的女人,却让我爸买单。”平心静气说完,他转身走人。
一阵全然的寂静过去,艾思思低声说:“帮我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走了?”
她放下汤匙筷子,八颗汤包她只吃掉一颗。
徐纬璋走出门,下楼晃了一趟才又回来,关上门。
“真的走了,你可以好好哭了。”他坐到藤椅上,抱住她。
艾思思连挣扎都没有,直接在徐纬璋怀里痛哭。
徐纬璋轻拍她的背,他原不答应陪她演这场戏,直到她说黑延棠的父亲是黑钺谦,他才动摇。
以黑家的惊人财力,小艾的家世背景确实太低微,他犹豫了,然后在她的苦苦哀求下,他答应陪她演这场戏。
但此时抱着痛哭的艾思思,他觉得自己错了,倘若知道她会哭得如此伤心,他怎么也要劝她跟黑延棠坦白,说不定把事情讲开,黑延棠并不在乎,只要黑延棠不在乎,就算他父母反对也没辙,他看得出来黑延棠不是会被父母左右、威胁的人。
“如果你后悔了,我可以帮你跟黑延棠解释清楚。”
“不,不用,我不会后悔,谢谢你帮我。”
“我似乎不是在帮你,而是害你伤心。”徐纬璋叹气,他始终希望她快乐幸福,哪怕给她快乐幸福的人不是自己。
“我没事,真的,这样对他对我都是最好的。”
“他也许不会介意你母亲和钟其汉的事,只要他够爱你,为什么不肯试试看?”
前几天她打电话跟他谈了很久,她说了跟黑延棠的事、说自己的事、说无法对黑延棠坦白的过去,然后拜托他陪她演一场戏,让黑延棠对她死心。然后,她打算搬到高雄跟杨绮芳住,她已经找好工作了。
艾思思收起眼泪,摇头,“我不能太贪心,我说不出口,能被他爱过已经很幸运了。”
“我送你去高雄。”
“不用了,我坐高铁比较快,绮芳会到车站接我。”
“到高雄打电话给我,把汤包吃完,我送你去车站。”
艾思思点头,取了一颗小笼汤包,才吃半口便唰地起身,冲往浴室狂吐。
徐纬靖跟到浴室门外,等了一会儿,终于见她出来,问:“你……怀孕了吗?”
艾思思犹豫后决定坦白,她想徐纬璋有时间一定会到高雄找她,怀孕这种事瞒不了太久,“对。”
“我现在很后悔答应陪你演戏,你打算怎么办?”
“生下来。”艾思思简单回答。
“你一个人?小艾,当未婚妈妈很辛苦。”
“有钱养小孩就不会太辛苦。黑钺谦给我的空白支票我打算写两百万,一百万付杨奶奶的疗养费,另外一百万我拿来养孩子。”
“真有空白支票?”徐纬璋原以为她只是说说,但想想又不对,若只是说说,黑延棠回去一问谎言便拆穿了,所以黑钺谦确实给小艾一张空白支票?那表示,黑钺谦不赞成她跟黑延棠在一起。
“我拿给你看。”艾思思去拿了包包,抽出空白支票,递给徐纬璋。“叔叔今天来找我,给我这张支票。”
她省略了黑钺谦的话,她需要徐纬璋不后悔帮她,只要他认定黑家反对她跟延棠交往,他就不可能去找延棠说她怀孕的事。
徐纬璋神情复杂的将支票还给她,淡淡说:“你应该多填几个零,黑家付得起。”
艾思思噗哧一笑,今天见她的三个男人,每个都劝她多填几个零。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徐纬璋见她笑了,有些惊讶。
“总不能一直哭。”她收好支票,又是轻轻一笑。
“我尽量找时间去高雄看你,去高雄后要开始产检,我一位学长是很好的妇产科医生,我会拜托他照顾你。”
“谢谢。”
“说什么傻话,小艾,我等你三年,到时你若没遇到想嫁的人就嫁给我吧,我会照顾你跟孩子,也会把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
“我……”艾思思想说话,却被制止。
“什么都别说,三年过后,你若是还没嫁人,我也没娶别人,我们再好好谈。我只想让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尽我所能照顾你。”
“纬璋,我……”
他摇头,淡淡阻止了她想说的话。“我送你去坐车,不要想太多,三年后的事谁知道呢?现在,你只要负责专心照顾好肚子里的宝宝跟自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