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钱帐房 第6章(1)
作者:风光
  在储老夫人寿宴那天,宁王世子李初和储孟孙谈妥了一桩买买。年本宁王准备置办一些珍稀食材,做为献给皇太后的贺岁礼。听闻皇太后重养生滋补,故储孟孙最近和东北商人谈妥的生意,便派上了用场。

  基于和李初的交情,他甚至拒绝了别人同样的要求,打算全力供应宁王府,这份人情令李初感念不已,也显示出两人有着匪浅的交情。

  于是储氏商行陷入了忙碌,因为冬季东北珍稀食材的产量不多,一方面积极向东北方面联系之外,另一方面还得向其他同行收购,或寻找替代品。但除了忙得不可开交,储氏商行内的低迷气氛,才是众人最近都苦着脸的主因。

  储孟孙原就覇气,最近脾气更是加倍的大,以往还有秋声去缓颊,现在连她都总绷着一张小脸,两人的冷战让人人自危,做事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哪里做不好,又触了当家的逆鳞,要面对的可是比过去更可怕的怒气。

  「秋声姑娘,当家的找你呢!」大饼一脸苦相地来传达,想必刚才受了储孟孙不少气。「记得带着账本,当家的可能会问到目前采买的情况。」

  「我明白了。」秋声面无表情的收拾起账册。

  以往听到储孟孙叫她,她铁定是满脸欣喜地飞奔过去,但现在情况不同,他要她记得自己的身份,那她会深深地记得,下人是没资格和主子调笑的!

  大饼和她一同步向议事厅,沿途的寂静终于让他受不了了。

  「秋声姑娘,你和当家的究竟要冷战到什么时候呢?我们都快被搞疯了。当家的成天发飙骂人,你也阴阳怪气的……唉!」

  「大饼,是当家的要我记得自己的身份,所以我如何能逾矩?」秋声也说得极哀怨。光想到见他时的那份心痛,她就不太愿意去见他,即使是为了公事。「我都开始怀疑,我是否应该继续留在商行。过去是因为缺了账房,但现在陆续请的几个账房都能独当一面,有没有我都没差了。」

  大饼听了很是无奈,他知道两人吵架的来龙去脉,虽十分同情秋声,根本是硬被卷入储家的浑水,然而他在当家的身边也待了十几年,更清楚主子扛的担子有多重,不可能细心的随时顾虑到身边女伴的想法。

  「秋声姑娘,我只劝你一句,储家本是是非之地,当家的背负的责任和凶险,更不是我们底下的人能够想象的。若你要和当家的在一起,就要有这种认知,否则不仅当家的难做,你也会很辛苦。」

  议事厅到了,大饼的话也到此为止,秋声若有所思地走了进去,原有些被说动了,但看到储孟孙冷冽的神情后,整个心又冷了下来。

  哼!摆什么谱呢?她又没做错事!

  从那日寿宴后两人不欢而散,储孟孙已经好些天没好好的和秋声说过话,就算见着也顶多是匆匆一瞥,可想不到,他备受思念的煎熬,她看起来却是如此的古井无波,不禁让他暗自气闷。

  「我们的货进了多少了?」他对秋声说话的口气不禁不甚好。

  「报告大当家,山蔘的部份已收购完成,共十五支都是上等的老蔘;至于其他的食材,燕窝也已备齐,至于肉品都是进最好的……」她公事公办地回答,「最后只等东北的货了。」

  「不是应该还有百年的何首乌?」

  「启禀大当家,正由四川那儿运来。」

  「海鲜呢?」

  「大当家明察,苏杭一带的储氏分行正在努力收购。」

  「你……」她左一句大当家、右一句大当家,不苟言笑的样子,甚至带着点冷漠的神情,让他很不能接受。这么多天不见,只有他有思念,她都没有吗?「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禀大当家,属下没有话要说了。」秋声直直地盯着他,用力埋藏住自己的哀怨和霍过。

  「公事以外的事呢?」还自称属下,恭敬到虚伪的程度,这是在挑战他的忍耐极限来了?

  「您没有交代的事,属下不敢多说。」她低下头,状似恭敬的回答。

  储孟孙被她顶得一把火无处发。确实,是他要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当她照实遵照,率先受不了的竟然是他。她应该知道他要的不是这种冰冷疏离的上下关系,他只是习惯了威风,只是希望他的女人,就该乖乖的待在他身边,他可以容忍她偶尔任性,却不能任由她放肆。

  「你什么时候也有不敢的事了?」他怒极反笑。

  「自从上回大家家教训后,属下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不该说的不会多说。」她退了一步,完全的恭敬驯服。

  这不是他认识的秋声,她根本是存心气他!储孟孙心火一动,用力地一拍桌子道:「没事就出去!」

  秋声颔首领命,行个礼后,便像其他面见他的人一般,默默的退下,连关门都没发出一丝声音。然而在她离去后的议事厅里,空气似乎更加的凝结,人人背后都流下了冷汗。

  储孟孙沉默了好一阵子,脸色几乎可说是铁青,当他挥手叫大伙全退下时,一群人只差没跪下谢恩,全加快了脚步离开。

  「你说,她这不是针对我来的吗?」他突然冷冷地开口。

  唯一留下的大饼自然知道主子所指的「她」是在说秋声,便小心翼翼的回道:「启禀当家的,您和秋声姑娘的事,小的不敢乱发表意见……」

  「你说话可以不要拐弯抹角的!什么时候你也跟秋声一样了?」大饼的态度和秋声如出一辙,让他越看越烦躁。

  「当家的,属下一直是这样,是最近秋声姑娘的态度变得和属下一样,不是我学她……」大饼真是有苦说不出。

  「她实在不该那副恭敬疏远的态度,明明我和她的关系不同。」储孟孙还是咽不下那口气。

  「一开始,当家的不就是被秋声姑娘不怕您的勇气给吸引了?」夹在他们两人之间,他叫苦不迭呐。「后来您却为此对她发脾气,现在她对您必恭必敬了,您又不开心。当家的,您究竟希望秋声姑娘如何,让属下去对她直说吧?」

  储孟孙听了他的话不禁脸一沉。所以反复无常的是他?「明明是她太恃宠而骄了……」

  大暗暗自叹了口气。果然旁观者清。「在属下看来,她是您的人,也是您的属下,在身份上原就已经公私不分。所以当您因为生意上的事忽略了她,甚至让她吃亏受了委屈,身为属下她可以忍气吞声,但身为女人,当她忍无可忍向您诉苦时,您却为此责怪她,无怪乎她宁可选择当您的属下,也不当您的女人了。」

  「我说过我会保护她!」储孟孙粗声粗气地道。

  「当家的!并不是身体受了伤才是受伤,有时候心里的伤,才是最难复原的。否则当家的您现在怎么会这么生气呢?」大饼不是站在秋声那边,只是就是论事,「秋声姑娘或许莽撞,或许不识相,这些都可以慢慢开导,但眼下当家的事若不解决,您和秋声姑娘之间,永远会绑着个死结。」

  「你是说黄亭儿的事?」他的眉头皱得比山谷还深。

  「没错。当家的,您只要把立场倒过来就明白了。如果今天是秋声姑娘有个未婚夫,而她又护着这个未婚夫事事和您吵,您不砍了那个人才怪!如此便不难猜想秋声姑娘为何会对黄姑娘的事如此难以释怀了。」

  「黄亭儿这未婚妻根本是莫须有,我会查明这件事。」储孟孙思忖起来。

  或许他真忽略了她的感受。打从在商场上闯荡到现在,秋声是第一个令他动了真情的女人,他承认自己根本不知道女人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女人这么纤细,会为了另一个女人把自己的鸡肠鸟肚打上千百个结。

  既然如此,他就排除一切障碍,让秋声没话说,看她还有什么理由对他若即若离、不理不睬的!

  「当家的,您可能要加快脚步了。」

  好不容易劝开了主子,但大饼还来不及松口气,又提心引胆地报告另一件事。

  「秋声姑娘方才跟属下说,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该继续留在商行里帮您,听起来是萌生去意了……」

  储孟孙的心为这句话整个揪了起来。

  帐暂时理清了,但秋声并没有闲下来,在商行的大婶们煮午膳时炙又在一旁帮忙。

  是储孟孙说的嘛,要她记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是个下人,自然不能偷懒。

  商行里的大婶除了原来的几个,几乎都是新聘的,顶多只做了几个月,是储孟孙为了她这位新账房所安排的,就怕她处在一堆男人里不自在。因此,大婶们对她都很有好感,彼此处得相当融洽。

  「听说,今天黄员外的女儿……那个亭儿姑娘,又来访了?」头戴蓝花布的大婶随口提起,一边拣着手里的豆荚。

  另一个炒菜炒得正火热的大婶,刻意望了望秋声,大声回道:「是啊!不过一样教郑管事挡了下来,说当家的不在。」

  「已经挡了两、三次呢!那亭儿姑娘也算有心,可惜妹有意郎无情啊……」

  「不仅仅是亭儿姑娘被挡了,那柳飞红知道吗?平康坊最有名的伶伎,派人送了花笺来,邀当家的到曲江畔饮宴,一样被回绝了!」

  「不是我说,当家的可真是难得的好男儿,不迷恋女色,事业又这么成功,难怪一堆女人仰慕他,让他看上的闺女啊,真是上辈子烧了好香……」

  众人的目光不禁望向一直不出声的某人。

  听到大婶们的谈论,秋声心中虽然对储孟孙拒绝了黄亭儿和柳飞红感到高兴,但表面上仍一副漠然的样子,不愿让人瞧出她的喜悦。

  头戴蓝花布的大婶见她默不作声,索性单刀直入的拉高了嗓门,「秋声啊,你究竟要和当家的呕气到什么时候?」

  「我哪里是和他呕气呢?我只是……只是气不过他说的话!还有,他……他对我也没有特别好,反而为了他的生意,让别的女人踩我损我,我被欺负也不帮我说话,那被他看上又有什么好?」她越说越不甘心。

  众人自然都从大饼或郑管事那儿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方面怨当家的不解风情又死要面子,另一方面也叹秋声阅历尚浅、太过直率。

  「男人呐,就是好面子。」一个大婶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劝着,「当家的大位坐久了自然有霸气,他又没有讨好过女人,怎么知道女人要什么、想什么?自然会把生意的事摆在前,忽略了你的想法。」

  「是啊!他如果什么事都能细心地顾及到你的需求,那他就不是大当家了!当家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火,一上来就吼得人耳朵发疼,要是他不疼爱你,依你的态度,换成别人早被他撵出商行了!」炒菜的大婶将菜肴起锅,口里还不稍停。

  「所以我就要忍吗?看着他对别的女人好,任他随意贬低?」秋声可不依了,她虽然不是什么尊贵的出身,但也没有奴籍,可不必委屈自己去讨好或巴结谁。

  「唉,秋声,你想想当家的铁了心要你,必须面对多么大的压力,黄姑娘还是老夫人看上的人呢!如此一想,你便会觉得自己稍退一步不算什么了!」另一名大婶也加入劝说。

  「是啊,你和当家的都是硬脾气的人,但感情的事可不能硬碰硬的!你长得水灵清秀,这副模样最惹人怜了!女人最厉害的招式你都还没用呢?」头戴蓝花布的大婶见她还在呕气,又气又好笑。

  「什么招式?」秋声瞪大了眼。母亲早逝,从小由爹一手带大,可没人和她说过这些。

  「要当一个让男人喜爱的女人,尤其是当家的这种硬脾气的男人,千万不能一哭二闹三上吊,所以秋声你一开始就用错了法子。」这位大婶也在大户人家做过事,看多大户人家的妻妾是如何争宠,自然有一番心得。「女人要适时的撒娇,想要些什么的时候,楚楚可怜的流几滴眼泪,男人自然会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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