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巳慎思来到东宫,赏赐了梁歌雅不少的珠宝首饰,而巳九莲便趁机在她面前央求让皇后回到长生宫。
龙心大悦之际,巳慎思准了他的请求。
两人随即对视一笑。
梁歌雅开心他确实有所转变,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于是放宽心地安胎。
几日之后,崔云良突然到访。
“庆王侧妃?”
“太子妃要见她吗?”苏璘问着,目光却看向坐在床畔的巳九莲。
“不见。”巳九莲不假思索道。
“九莲,就算云良是庆王侧妃,但她也是我的表妹,她来探视我,岂有不见的道理。”先前闹得不愉快,要是能趁这当头修补关系,也是个不错的契机。
巳九莲眉头微拢,但一见她央求的神情,终是退让了。
“请她进来。”
苏璘答应一声,旋即离殿通报。
不一会,在苏璘的带领下,崔云良踏进玉辉殿,手上还端着木盘。
梁歌雅受宠若惊地坐起身。
“歌雅。”巳九莲微恼地扶着她。
“不是要你好好躺着,坐起来做什么?”
“我躺了好几天,骨头都躺硬了。”她垂着小脸咕咳道,不好意思在表妹面前与他这般思爱。
“见过太子、太子妃。”崔云良欠了欠身,便将木盘先交给苏璘。
“歌雅,我听说你有喜,但身子骨偏弱,所以要庆王府的大厨熬了鸡汤,里头添了许多药材,对安胎很好的。”
“谢……”
“不用。”巳九莲硬生生截断妻子的话,冷眼看着崔云良。
“宫中要什么有什么,不需要你特地带未,况且歌雅刚用完膳,吃不下了,不如请庆王侧妃带到养生宫孝敬贵妃吧。”
崔云良脸色顿时青白交错,像是羞窘得无言以对。
梁歌雅忍不住轻扯着他。
“你别这么说,云良是好意。”
“天晓得那鸡汤里到底掺了什么料?”压根不领情,巳九莲冷声讥讽着。
“九莲!”梁歌雅微微动怒。
“别气,要是伤着肚里的孩子就不好了。”他赶忙安抚。
“你说话就非得这么伤人?”梁歌雅皱起眉,感觉腹部真传来阵阵的钝痛。
瞧她蹚色刷白,巳九莲立刻妥协。
“别气、别气,你想吃,我喂你好不好?”他一伸手,苏璘随即端上整盅鸡汤。
由于鸡杨还热着,他便要苏璘取来桌面未撤下的碗匙,舀上一碗吹凉。
趁这时候,梁歌雅主动朝表妹招招手。
“云良,近来如何?”
“不好,王爷把自个儿关在房内,不准任何人靠近,府里还有个王妃颐指气使,都没有人为我出头。”崔云良走近床边闷闷道,双眼不住地盯着巳九莲,像是对他这吹凉鸡汤的举措十分钦羡。
梁歌雅不禁心疼起她。
云良是天之骄女,一直有孔贵妃和舅舅疼宠着,突然嫁给庆王爷当侧妃,上头压着摘妻,日子自是不快活,至于庆王爷被剥了兵权,等于是有衔无职,也难怪会将自己关在房里。
而造成这种结果的,不就是九莲?
再仔细推敲,与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内疚之余,她苦口婆心劝起表妹。
“云良,你己出阁了,不比在家里,要收起一些脾气,试着和庆王妃好生相处。”因为她也清楚云良的性子是被宠坏的,与人相处不佳的话,有部分她得自个儿反省。
“我有啊,可庆王妃嚣张得很,不过是个将军之女,有什么了得的?我也是将军之女呀,况且我爹还是镇守京哉的镇朝侯,可没人替我说话,姨娘近来也不见我,说她心烦着……我找不到人说话。”说着,眼眶竟泛红了。
梁歌雅正要开口,巳九莲顺势把匙里的扬喂到她嘴里。
“好喝吗?”他问。
待她咽下,尽管只尝到满嘴的药材味,但她还是说:“好喝。”
巳九莲微扬浓眉。
“会苦也好喝?”
“你怎么知道会苦?”
“我刚试喝了一口,要是有什么事,总有我和你分担。”
梁歌雅闻言,眉头微皱,还没开口便听表妹闷闷不乐道:“歌雅,你慢慢喝吧,我先回去了。”
“有空再来找我。”
“得一层层通报呢。”崔云良撇唇道。
“苏璘,记住了,往后要是庆王侧妃来,尽管放行。”
“奴婢记下了。”
“送客。”巳九莲摆着手。
苏璘随即领着崔云良离去,待门一关,梁歌雅立刻发难。
“九莲,你怎么拿这种态度对云良?我记得你跟她不也挺有交情的?”
巳九莲吹凉鸡汤又喂了她一口,状似漫不经心地说:“之前父皇寿宴,我和她太好不是教你吃味了,所以这一回我就冷一些,省得你又心里不舒坦,折腾了我儿子。”话落,打趣地朝她眨眨眼。
她没好气地瞪着他,突觉腹部又是一阵钝痛。
“怎么了?”
“我的肚子有点疼。”正说着,钝痛就转为刺痛,疼得她咬唇闭紧双眼,双手紧抓着丝被。
“歌雅?”把碗一丢,他将她搂进怀里,急声喊道:“持禄,快传御医!”
不能有事……她绝对不能有事!
原以为是他惹她气恼而动了胎气,岂料御医诊脉结果,竟是她误食了胳香。
“怎么可能?太子妃膳食全都来自御膳房,也特地交代御膳房太子妃有喜,御厨们又岂会在膳食里添了胳香?”得知梁歌雅动了胎气,赶到东宫的巳慎思恼火低斥着。
“回皇上的话,御膳房准备太子妃的膳食,是按照老臣开的食谱去做,进而达到食补的作用,而且磨香味浓,用膳时也会闻到,实在不可能误食。”庞呈摇着头,也觉得事有蹊跷。
“庆幸的是,分量似乎不多,才能及时保住太子妃肚里的胎儿,不过这些时日必得好生赡养,否则……”
众人闻言,神色皆凝重,但至少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守在一旁的苏璘像想到什么,好半晌才低声道:“但要是在膳食添加许多药材,是否会掩过秦香的气味?”
“这是有可能的,不过御膳房准备的膳食并未添加许多药材。”庞呈沉吟着。
“可今儿个晌午庆王侧妃带来一盅鸡汤,里头就添了许多药材,殿下也喝了一口,直说味道是苦的。”
苏璘话一出口,巳慎思眯紧了眼,沉声道:“来人,传庆王侧妃和庆王进宫,还有……将孔贵妃也一并带到御书房!”
“遵旨!”殿外的扶贵随即派人传令。
“九莲,跟朕一起到御书房。”话落,巳慎思已经先一步离开。
坐在床畔的巳九莲,抚着梁歌雅冰冷而惨白的小脸若有所思,半晌才叹了口气,徐缓起身。
“好生照顾太子妃。”
“是。”庞呈和苏璘赶忙应声。
他走到外头,旭拔和持禄随即上前一步,他低声嘱咐了声,旭拔就领命而去。
巳九莲跟着来到御书房,两人皆沉默不语,凝滞的气氛持续到禁卫军带巳太一和崔云良、孔贵妃来到。
三人一碰头,都惊诧皇上为何召他们三人一道见驾,交换着眼神的同时,也察觉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
“见过皇上。”
“见过父皇。”
三人问安后,坐在雕龙黑檀书案后的巳慎思不发一语,只是拿一双冷沉的眸来回看着他们。
巳九莲站在书案旁,看着桌面的书册,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
孔贵妃皱起眉,打破沉默。
“敢问皇上,今儿个召臣妾前来到底所为何事?”说着,看向巳九莲。
虽说她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但既然他在场,自然与他脱离不了干系。
她不开口便罢,这一开口便惹得巳慎思怒击桌面,发出巨响,吓得她倒退一步,保养得宜的花容月貌刷地惨白。
“皇、皇上……”打她十六岁进宫至今,还是头一回见到他如此盛怒。
“庆王侧妃!”巳慎思怒喝。
崔云良吓得赶忙双膝跪下。
“臣媳在!”
“可知道朕今日为何要传你来?”
“臣、臣媳不知道!”她舌头都快要打结了。
她长这么大何曾被凶过骂过,尤其向来慈爱的皇上突然重喝,那神情寒茸如鬼,吓得她魂都快散了。
“不知道你为何跪下?”怒斥伴随着桌面的重击声,书案上的笔架随即倒落。
巳太一浓眉微拧,直瞅着神色未变的巳九莲,暗暗忖度着。
“到、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为何皇上如此盛怒?”向未趾高气扬的孔贵妃这下也不得不软下姿态,柔声询问。
“你自个儿问问你的好媳妇干了什么好事!”
孔贵妃马上瞪向崔云良。
“云良,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得皇上这般生气?”
“我我我……我不知道。”她根本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知道,皇上会如此生气?”
“云良,你今儿个不是去了趟东宫?”巳太一冷静的抽丝剥茧。
“是啊……”
“东宫是否出了什么事?”听似问着自己的侧妃,但他的眼却始终盯着巳九莲。
“她晌午送了盅鸡汤给歌雅补身,却害歌雅险些小产。”巳九莲淡声道。
崔云良瞪大眼。
“怎么可能……我没有,父皇,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很久没见到歌雅,听说她有喜,去探视她而已……”
巳太一微扬眉,仿佛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庆王侧妃,如果不是你,那么会是谁?”巳慎思眯起眼,与生俱来的皇者威严漂冽慑人。
“我……”她垂下脸嚎懦着。
“皇嫂,我知道你不是个心思丑恶之人,况且歌雅是你的表姊,你不可能加害于她。”巳九莲一席话说得真挚动人,软声安抚着她。
“有皇上为你作主,你尽管说,到底是谁指使你害歌雅小产的。”
孔贵妃忍不住低咆道:“太子的说法好像云良是被人操控,这根本是含沙射影,想要抹黑谁?”
“那就看谁不能忍受太子妃怀有身孕!”巳九莲怒目横去。
“贵妃娘娘入宫多年,可知道父皇的儿子为何只剩两个?”
她抽紧喉头。
“这又与本宫何干?”
“小时候我曾听母后说过,后宫只要有嫔妃怀有身孕,总会无故小产……在我之后,应该还有数字皇子的,但却总是小产而殁,会行凶之人,要不是极为得宠怕威胁自身地位,便是己拥有皇子,不许其他皇子争宠,这说法可成立?”
“太子之意,莫非认为是我母妃所为?”巳太一上前一步,和他冷眼对峙。
“可有证据?”
“要是有证据,咱们会少了那么多兄弟?”巳九莲哼笑着,垂眼瞅向崔云良。
“皇嫂,歌雅说,她在镇朝侯府时,你便待她极好,不曾亏待过她,我也如此相信,所以只要你说出幕后黑手,我就在父皇面前保你。”
话落瞬间,几双眼全都盯在崔云良身上。
巳太一垂眼琢磨了下,启口道:“云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清楚,是你做的,你就担下,不是你做的……尽管咬出背后指使之人。”
崔云良垂着小脸,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许久她才抬眼,楚楚可怜道:“父皇,臣媳知错,可母妃要臣媳这么做,臣媳真的是没法子……”
孔贵妃一双大眼显些暴瞳,不敢相信自己宠爱的外甥女竟然栽赃她!“崔云良,你再说一遍!”
“父皇,我也不肯伤害歌雅,所以就算母妃要我把胳香加入鸡汤里,我也只有加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我无心伤害歌雅,请父皇恕罪!”说完,她整个人趴伏在地吸泣着。
巳太一来回看着两个女人,只能选择沉默明哲保身。咬母妃总比咬住他来得好,一旦云良把罪担下,只怕那把火就烧到他身上,就算与他无关,他也难辞其咎,难逃巳九莲设下的陷阱。
权衡之下,不如先让母妃背上罪责,他再另想他法。巳九莲之所以会设下这个陷阱,代表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既然如此,休怪他无情!
“皇上,不关臣妾的事,臣妾可以以死明志!”孔贵妃咽不下这口气,不能忍受外甥女行凶,东窗事发竟把罪推到她身上。
巳慎思始终沉默着,一双精砾锐眸,仿佛在审度谁是谁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