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内,有老鼠死亡腐臭的味道,涂白阳身穿囚服缩在墙角,她清楚毒杀太后是死罪,就连身为尚书的爹以及两位有功于朝廷的兄长都无法救她。
马凤芝与马幕儿这次的手段下得极重,竟然拿董太后的性命换她涂白阳一条命。
她们算准若是一般小罪,凭她父兄现在的势力以及闻彦祥对涂家的恩宠,断不会让她送命,但若是与董太后有关,便是九命怪猫也必死无疑。
而今她什么都不怕,就怕会祸及闻东方。
她紧闭双眼,心中极度不平静。
不一会,牢房被人开启,她意外见到闻东方,瞬间露出惊喜表情,可随即他身后又走进另一个人,这人教她倏然沉下脸来。
这两人站在她面前,涂白曝二话不说走到闻东方身边,身子贴进他怀里。牢中阴寒,她冻了一夜,自然而然便想到闻东方怀里取暖,闻见月见了分外怒火中烧,可她不管,只想这么做。
然而,闻东方却伸出手缓缓将她推开,失去温暖的怀抱,她一愣,迷惘的望向他,却见到他的眼神竟是阴沉冰冷的。
“别这样,太子在看呢。”他语气冷淡的说。
“太子在看又如何?”他难道会在意闻见月的目光?
他不答,只是又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你怎么了?”她茫然的问。
“他没怎么了,只是他不再是你的男人了。”一丝卑鄙的笑意自闻见月的唇掠过。
她背脊一僵。“你胡说什么?!”
“三哥,有些话我不方便替你说,你不如自己对她说清楚了。”闻见月冷笑。她一窒,不知闻见月要闻东方对她说什么,只见他的黑眸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昨夜皇祖母的病情加重了,太医断言她老人家过不了今晚。”闻东方淡淡地开口告诉她这件事。
“皇祖母真不行了吗……”她心头一痛,极为难过。
“若老人家真出事,你也难辞其咎。”他继续说。
“不,你是信我没有毒害皇祖母的吧?”她问他。
“这事得查。”
“查什么,分明是母后与太子妃设的局,是她们……”
“住口,母后与太子妃怎会做出这样的事,目前你嫌疑最大却妄想将罪行推给他人!”他厉声喝斥。
她怔住,他这话什么意思,连他也认定她要害死董太后?!
“父皇发话了,若皇祖母有个三长两短,你即刻问斩,我只问,你想活还是想死?”他双眼幽冷的问。
“这……这还用问,当然是活。”她绷紧下颚答道,但下一瞬眼阵立刻瞪向一旁的闻见月。
“但你告诉我,你答应了这人什么?”她不安起来,因为有了不好的预感。
闻见月阴沉一笑。“你可真聪明,他确实答应了本太子三件事。”
果然!“三件事,哪三件?”她心里已经开始乌云密布了。
“第一件,本太子让你给我做猴头菇炖鸡汤,并且从今而后这道汤品只准你为本太子做,再也不能做给旁人喝。”他没忘记那锅鸡汤曾让他妒恨难消,凭什么只有闻东方能喝,他偏要她以后只为他炖这锅汤。
“他答应了?”
闻见月点头。“答应了。”
她深吸一口气。“好,他既答应您,那我也同意,第二件事是什么?”她再问。
“烧了所有你为他做的衣裳,一件不许留。”他也恨极那些意寓她与闻东方成双成对的衣物。
她冷着脸。“这他也答应了?”
“是的,他能不答应吗?”他轻蔑凉淡的笑。
她咬唇。“知道了,那就烧了吧。”大不了她以后再为他缝制新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这最后一件嘛……”他阴险的瞧向表情阴晦的闻东方。“本太子让他向父皇上报休妻。”他兴奋的说出这件事。
她全身汗毛立刻耸立起来,扭头看向闻隶方。
“你肯?!”她声音犹如枯瘦的秃
枝在寒风中颤抖般,抖个不停。
“你说过要活不是吗?”闻东方定定的凝视她后说。
她摇首,一颗心揪拧住,紧到不能呼吸,她发现此刻的他眼神令她好冷好冷,让她从头顶寒到脚心。
“还记得吗?那日在狩猎场你亲口答应过我的,无论发生任何事或受任何胁迫,你都不会放弃我,你答应过的!”她激动的提醒他。
她几乎要哭出来了,她终日惶惶害怕的事终于要发生了吗?她盼他不要妥协,不要让命运牵引,不要将她推向别的男人的怀抱,她希望他不要让自己失望!
闻东方脑中浮现出那日自己对她的承诺,他说将一生永不负她,眼神不禁柔软了些,但仅是片刻,随即又变回一潭扬不起波澜的死水了。
“我忘了。”
她心凉了。“忘了?”
“是的,忘了。”
她脸色惨淡。“你怎能忘……怎能……不,我不活没关系,我只要在你身边,我只要你,我只要……”
“别说傻话,孤臣无力可回天,你爱错人了,还是跟太子去吧,我不需要你了。”他语气冰凉刺骨的告诉她。
“不,你自欺欺人,你只有我而已,你不能没有我!”她蓦然上前抱住他的腿道。
他一震。“你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我不只有你,我还有张嬷嬷。”
“张嬷嬷与我对你的意义不同,我不能走!”她绝不离开他。
“别说傻话了,你若不走,难道想害死我?!”他语气严厉了。
“害死你?”
“没错,你也见到了,昨日在延寿宫我为你求情后父皇是怎么对我的,一旦皇祖母有个万一,你问斩,我同样活罪难逃,我唯有与你一刀两断才能保得周全,而你也同样能活命,这样的买卖还容得了你拒绝吗?”
“你是怕受我连累,所以急着与我切断关系?”她一愕。
他眼底有着极深的寒意。“你晓得我自幼是怎么活过来的,在我心里只认定一个人,那就是打出生照顾我至今的张嬷嬷,她是我唯一信赖的人,也是永远不会背叛我的人,可你……”他摇头。“我从没当你是自己人,凡不是自己人者,都休怪我无情,这点从那些死去的宫人身上就能瞧出,你还要怀疑什么吗?”
她想起死去的小红以及丧命的宫人,再细想他肃冷无情的性格,她以为自己是他认定的人,原来不是……原来不是……
“涂白阳,你该看清这男人了,他不是你能依靠的,唯有本太子才能救你、保你。”闻见月得意的说。
“不对,我不信他会贪生怕死不要我,他不是这样的人!”刚才她只是暂时让闻东方的话震慑住,但她与他之间的恩爱不是假的,这她很清楚,绝对假不了。
闻见月脸色一变。“不管你信不信,从今以后你都与他没有瓜葛了,你跟本太子走吧。”
“不!”她抱着闻东方的腿不放。
闻见月怒极。“来人,将这女人拖去东宫!”他吩咐自己的侍卫。
侍卫立刻将她拖离闻东方的身边。
“不,我不去东宫,皇后要我死,不是凭你一句话就会放过我的。”她对闻见月说。
闻见月冷笑。“明人不说暗话,母后确实要你死,而本太子只需告诉母后,若拥有了你,将来涂家的力量就会是咱们的了。母后多精明的人啊,衡量形势后,你想她会不答应放过你吗?”他笑问。
她一愕,马凤芝最是势利,若涂家肯转而投靠她,马凤芝必定会接受。思及此,涂白阳惨白了面孔。
“再告诉你吧,你已无罪,有罪的是秀儿,她因为喜欢三哥,不想见你与三哥恩爱,便背着你掺了生地黄给皇祖母吃想陷害你。如今真相大白,你当然没事了。”
涂白阳想不到这群人竟要替他们做事的秀儿背黑锅担罪,秀儿是有眼无珠才会背叛闻东方去替他们做事!
“但就算我洗刷了冤屈,闻东方要休弃我也得经过皇上同意,他如何可能答应让你做出这等毁常伦的丑事!”她虽是马凤芝选定的,但也是闻彦祥亲自下旨指婚的,谁也不能将她说弃就弃。
闻见月哼笑。“其实三哥已经去见过父皇了,时间恰在你洗刷冤情之前,他对父皇说自己误娶恶毒蛇蝎女,请求父皇让他将你休离,力保自己的安危,父皇他寡情薄义,还怒斥了他一顿。
“之后秀儿出来认罪还了你清白,但三哥去见父皇之事已传至你父兄耳里,他们对三哥的薄幸与贪生怕死十分切齿腐心,因此怒火冲天的向父皇表示愿意将女儿领回自家。
“父皇为了给涂家人交代,便同意让你们两人和离,你如今已不是三皇子妃了,而母后刚也去向父皇讨人,说你经过此事内心必定大为受伤,若就此出宫去也无颜见人,不如留在宫中继续任女官,住在凤宫让母后照顾,此事你父兄都同意了,父皇自然也没意见。所以,你尽管留在宫中,不管是母后的凤宫还是本太子的东宫,你涂白阳都在本太子掌握之中,今后你就是本太子的人了。”闻见月得意非凡的道。
她震惊万分,再吐不出半个字来。
“来人,还不将本太子的人带回东宫去!”闻见月提声催促。
“不要,我不去别的地方……”她泪流千行,溶溶如注的望向闻东方,盼他救自己。
闻东方却别过脸去,只送她四个字,“明哲保身。”
“明、明哲保身……”她咀嚼这残酷的四个字,内心异常辛酸。
到最后他竟然只能给她这四个字,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东宫寝殿内,涂白阳眼前那张巨大华丽的床像是一座欲将她吞噬的地狱。
她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才知自己咬破嘴唇了。
“你这傻瓜,以为自己很爱三哥吗?告诉你,来日方长,本太子会让你知道自己错了,你与三哥之间的缘分其实浅得很,你与本太子才是真正的有缘人。”闻见月仅仅穿着单衣,坐在床上对她晓以大义。
她望着他,心中只有恨。“我若真与你有缘也只是孽缘!”她咬牙说。
他怒容又起。“你这不受教的女人,定要本太子用强的吗?”
她瞪着他,心头吹过一阵阵冷风。“强?您不已经用强的了?”
“你!”
“我不妨明白告诉你,我不会上你这张床的!”她一脸肃容。
“你已经不是三哥的女人了,难道还想替他守节不成?”他愤声问。
“是又如何?”她扭头,不愿正眼瞧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悲愤。
他闻言冲下床,拖过她的手腕扼住。“他不要你了,你还傻什么!”
她眼眶殷红。“那也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他怒火攻心,举起手一巴掌打在她脸颊,她脸上登时出现五爪指痕。
打了她后,他立刻后悔了。“对、对不起,是你惹本太子生气,本太子才会动手的,不是……不是故意的……”他没向人道过歉,不知怎么说才好。
她抚着刺痛的脸庞,泪凝在眼底,拚命忍住,不愿在他面前落下。
“涂白阳,本太子真不是有意的,是你不该激我……而你也该想想三哥是怎么对你的,
你一出事他不思救人,只顾着与你撇清关系,不想揽祸上身,这样的男人你还要他做什么?本太子也明白告诉你,你休想再回到三哥身边,你已属于本太子了!”他恼羞成怒后,说得斩钉截铁。
这句“已属于本太子”让涂白阳的胸口蓦然一紧,莫非,有些失去是注定的?就像她与闻东方,两人的命运早注定好,只有一年光景,再多都不可能……她瞬间凄然泪下了,命运这东西真的改变不了吗?
不,朱槿只说更改原主的人生重大抉择会有惩罚,并不是说不能改变原主的命运,而她早就下定决心要改变了!
她根本不信闻东方真是绝情寡义之人,他只是想救她,只是想她不死,才会忍痛将她送给闻见月,只要她坚决拒绝闻见月,那命运必然会改变!
“闻见月,你可听过“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你以为他是贪生怕死之徒,对我毫无爱意,事实上他可能比谁都爱我,而相反的,你只是为了夺取而夺取,若我真出事,你保的只会是自己,绝对不会是我。”
“你住口,你这不知感恩的女人,本太子非给你教训不可。”他硬是将她抱入怀中,捏住她的下颚强行抬起要强吻她。
“你休想!”她挣扎着闪避他的吻。
得不到想要的,他眼神阴狠起来。“这世间没有本太子得不到的,包括你!”
他掐住她的脖子,她瞬间无法动弹更无法呼吸,一股彻骨冷意笼罩她全身,他强行将唇覆上来,她紧闭双唇,唇瓣已让他咬破,渗出丝丝嫣红。
她用力推开他,但如何也撼动不了他的身子,悲愤的泪水生生被逼出,刺痛她的双眼。
正当他动手要剥她的衣裳时,马幕儿冲进来了。
“太子!”她喊了一声。
竟有人敢在这时候冲进寝殿来坏事!
“你进来做什么?滚!”他没放开涂白阳,只转头怒赶马幕儿。
马幕儿教他的吼声吓得颤抖,但也没立即离开,反而开口道:“皇……皇祖母醒了,父皇人去了延寿宫,发现连在宫外的大哥与二哥都赶回宫了,所有皇子包括三哥在内均守在皇祖母身侧,唯独您不在,父皇大发雷霆,说您疏懒无方,无仁不孝,要您即刻过去延寿宫伺候!”
他一听脸色大变。“父……父皇大怒?!这事你怎不早说!”听见闻彦祥发怒,他马上心惊的松开涂白阳,顾不得再多说废话,拔腿就往延寿宫去,完全忘了自己只着单衣,宫人们只得抱着他的衣物追赶送去。
见他匆忙离去,涂白阳松口气后拉起袖子用力擦嘴巴,要将那可恨的人气息擦去,但擦了两下又想起什么,赶紧要往外去。
“你要去哪?”马幕儿拉住她。
她回身,见到马幕儿瞪她的眼神彷佛是含着毒液的毒针,当下脸一沉。“皇祖母醒了,我也要去延寿宫探望她。”董太后待她甚慈,老人家能清醒过来真是万幸。
马幕儿使力将她的身子扯到一旁去。“你已经不是皇族之人了,去延寿宫做什么?”
她愣了下,是啊,她刚被闻东方休弃了……
“三哥已摆明不要你了,你现在虽还留在宫里,但什么也不是,没资格去见皇祖母!还有,别以为我刚才是救你,我是不想自己男人碰讨厌的女人的身子。涂白阳我警告你,你只是三哥的下堂妇,别想抢我的位子。”马幕儿说完,不屑的甩袖走人。
她走后,涂白阳想想自己的处境,泪水渐渐布满了脸庞,她抬起颤抖的手抹泪,可怎么抹也抹不干。
马幕儿正要跟去延寿宫,但出了东宫后却见到一号人物,户部尚书书绍玮。
“书尚书,这回可真谢谢你的通知,要不,太子和我还不晓得大祸临头呢。”她马上道谢,就是他来告知自己父皇大怒,让她快通知太子过去的。
书绍玮捋着胡子,他向来话不多,为人内敛又有手段且门生十分多,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不能小觑,因为如此,平日气焰不小的马幕儿在他面前也变得客气许多。
“好说,我只是不希望皇上误会太子不孝,又担心亲自提醒太子,让皇上知道了会有通风报信之嫌,这才请太子妃传达。方才我见太子已赶往延寿宫,相信皇上见了他,再听他解释几句,应该气就消了。”他说。
“是啊是啊,父皇不见他在皇祖母榻前侍奉,只是一时气恼,父皇最是疼爱太子,不会气太久的。”她虚假的说。
他点头。“太子妃也快过去吧,皇上见了太子后应该也会问起您的,可别让皇上对您也生了误会。”
“啊!那我这就赶过去了。”不再多说,她忙往延寿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