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知阳虽然一心想让妻子复生,但一听到镜灵的条件倒有所警戒,并没有一古脑便答应下来,“我若是被你附身,对我来说有何种改变?”
“大致上不会有太大改变,你就当是身旁跟了一个魂魄,而这个魂魄还能帮你办事,对你来说有好无坏。”
真是这样?他总觉得……状况对他太有利,反倒不怎么真实。“那你依附在我身上之后,你又想做什么?”
“我还没细想过,目前我只想赶紧离开这阴暗的地下密室,其他的等离开之后再慢慢想吧。”此时镜灵的口气倒有股浓浓的厌恶之感。
“若只是想离开密室,我替你将镜子带离密室不就成了?”
“那可不同,依附在镜子上头对我有诸多禁忌,但要是依附在人身上,会好办得多。”
这到底有何差别?鉴知阳还是不太懂,总觉得镜灵解释得太简单,有许多未明之处。
镜灵见鉴知阳依旧有所迟疑,干脆对他下一帖猛药,“你到底是答不答应?我可没多少耐性,要是错过这次机会,你再也别想她还能复生了。”
“我答应你!”鉴知阳再也顾虑不了那么多,赶紧回答,“只要你能让我的妻子复生,我就让你依附!”
先让秋儿还魂归来最要紧,其他的问题只能待之后再来想办法解决了,他绝不能失去这个大好机会。
“那好,咱们的约誓就此成立!”
顿时之间,古镜上的金光凝聚成一个光球,瞬间撞向鉴知阳的心口处,他痛哼一声,感觉到那光球像是想渗入他胸膛里,强烈的挤压感痛得他冷汗直流,整个人跪倒在地,闭眼咬牙承受痛苦。
光球在完全进到他胸口后,他全身上下都泛着莫名的高热,难受至极,犹如在火里煎熬,不知折腾了多久,如火灼的痛楚才慢慢淡去,他拼命急喘着气,感到全身无力,又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力气撑坐起身。
睁开疲累的双眼,一抹异样金光从他的眼里一闪而逝,他看着自己的手,感受得到体内有股陌生的力量正酝酿着,隐隐浮动。
头七那一日,就是你妻子复生之时,你放心的等待吧。
脑袋里回响着镜灵的声音,也让他终于振奋起来,他开心的扬起笑,已经迫不及待头七那一日赶紧到来。
只要能换回秋儿,要他付出什么代价,他在所不惜!
鞍作淳郎去了厨房一趟,当他回到灵堂时却不见鉴知阳的身影,他困惑的四处寻找,没想到一会儿之后,鉴知阳主动回到灵堂内。
鞍作淳郎明显感觉到鉴知阳的改变,原本意志消沉的他,不知是何原因突然振作起来,眼神明亮,还将他带来的饭菜全都吃得精光。
鉴知阳能够振作起来当然是件好事,但他却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有种说不出的担心。
其他人知道鉴知阳振作起来后也是开心不已,众人以为他终于接受典秋水已经逝世的事实,却不知道他的振作其实另有原因。
他在等,等头七那一日到来,他要以最好的面貌迎接秋儿的回归,绝不让她见到他憔悴的样貌。
好不容易终于捱到头七当晚,鉴展嵩夫妇、典峻,甚至鞍作淳郎等人全都一起守夜,大家的面容哀戚不已,只有鉴知阳镇定异常,隐隐期待着,知道两人重逢之时就快到了。
子时一至,灵堂外的跨院里吹来一阵凉风,三道身影在黑暗的跨院上忽隐忽现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完全现出身形。
是典秋水的魂魄在头七归来了,她披散着长发,一身白衣,面无表情,左右各有一位鬼差随着她回来看亲人最后一眼。
在灵堂内的人浑然不觉典秋水魂魄的存在,只有鉴知阳靠着镜灵依附在他身上的力量,清楚见到她的魂魄归来了!
他难掩激动的脱口而出,“秋……”
别打草惊蛇,今晚之事由我全权处置,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镜灵的警告声音在脑海响起,鉴知阳只好硬生生吞下未竟话语,努力忍下满腔的激动。
鬼差与典秋水一同飘入灵堂内,其中一名鬼差对典秋水说:“快吧,这是你最后一回见他们的机会,见完之后,咱们就该回去了。”
典秋水平静的瞳眸瞧着坐在灵堂两旁的众人,不显任何情绪,大家默然无语,宁静的气氛中弥漫着浓浓的哀戚,非常沉重。
然而当她的视线望向鉴知阳时,却发现他的眼神竟直直盯着她,分毫不差,像是他真的看得到她一样。
有可能吗?他怎会瞧得见她?现在的她……可是魂魄呀!
此时鬼差们也特别注意到鉴知阳,只因他周身散发着异样的微弱金光,那绝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的。
其中一名鬼差纳闷道:“那男子是谁?身上怎会有异象?”
“他似乎瞧得见咱们。”另一名鬼差讶异着。
就在此时,鉴知阳周身的金光瞬间高张,幻化成无数只手突然朝鬼差他们狂袭而去,在灵堂内掀起一阵狂乱风势,也引起极大骚动。
“发生什么事,怎么会突然起狂风呢?”
“啊……”
狂风吹翻了灵堂内的幡布,纸钱漫天飞舞,也将众人吹得不得不趴倒在地,就连鉴知阳也难以抵挡这狂乱旋风,趴在地下,以袖子掩住面容。
耳旁众人惊叫声不断,除此之外,鉴知阳也听到鬼差讶异惊呼的声音,以及镜灵的咆哮。
“这女人的魂魄我要了!”
“大胆!竟敢抢魂!”
典秋水惊愕的瞧着无数只金光手朝她狂袭而来,却意外的没碰到她半分半毫,众多金手分成两半朝她身旁的两位鬼差纠缠而去,鬼差猝不及防,被牢牢绑缚住,想施法挣脱,却意外发现此灵的道行比他们要高上数乘,他们根本难以抵挡!
“你还呆愣在原地做什么?快回到你的身子内还魂!”
“什么?啊……”
一股强劲之力从典秋水背后将她猛一往前推,她的魂魄穿过灵堂前祭拜的香案,准确无误的扑入后头的棺木内,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碰到我算你们倒霉,快滚吧,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啊……”
能力不逮的鬼差们被强力震出灵堂,惊叫声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到,而灵堂内的狂风也在此刻渐渐平息下来,不再出现任何异象。
大家惊魂未定的睁开眼,只见灵堂内一片狼藉,东西散落各地,久久还回不过神来。
只有鉴知阳在风势一停之后,就赶紧从地上爬起,奔到香案后头的停棺处,奋力将已经盖上的棺盖往旁推开。
“咚”的一大声,棺盖落地,鉴知阳将躺在里头的典秋水打横抱起,直接跪在棺木旁,不断搓着她冰凉的脸蛋、双手,希望她能赶紧回复暖意,苏醒过来。
看着他这疯狂的行径,鉴展嵩惊愕的喊道:“知阳,你这是在干什么?”
“秋儿,快醒来吧。”鉴知阳对爹的询问置若罔闻,一心关注着怀中人儿的动静,继续搓着她脸蛋,“你已经睡得够久,是时候该醒来了。”
他们面面相觑,本以为他这几日变得正常许多,他们终于可以松下一口气,没想到在头七这一日他却突然变得更疯狂。
绝不能让他再继续抱着典秋水的尸体,鉴展嵩从地上站起身来,“得马上将秋水放回棺木内,不能再让知阳疯狂下去。”
鞍作淳郎也接着站起身,“坊主,我也来帮忙。”
“你们别靠过来!”鉴知阳紧抱着怀中的人儿,怒声咆哮,“她会活过来的,别再将她放回棺木里!”
“知阳,你赶紧醒一醒,她已经死了,都已经死七日了!”
“我说了,她会活过来!”
没想到儿子会疯狂到这种程度,简直像是入了魔,鉴展嵩愤怒不已,“你这个冥顽不灵的劣……呃?”
他错愕的突然止住嘴,瞪大眼,只因他刚才似乎见到儿子阳怀中的典秋水手指微动一下,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鞍作淳郎也诧异的睁大眼,他也看到刚才典秋水手指轻颤的现象。
鉴知阳感觉到怀中的人儿似乎有所动静,赶紧低下头来检视她的情况,“秋儿你醒了吗?秋儿……”
典秋水的指头又动了一下,紧接着始终没有气息的她突然大喘了一口气,就像是溺水之人刚从水中被救起来一样,胸前终于有所起伏,身子也开始暖了起来。
鉴知阳欣喜的扬起笑,终于盼到她复活了,“秋儿,你可回来了,真是谢天谢地……”
她虚弱的睁开双眼,看着鉴知阳一会儿,完全无力开口说话,就又闭上双眼,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呼吸又轻又缓。
死去七日的人居然又活回来了?叶如贞吓得双腿根本无法施力,继续跪坐在地上,就连典峻也是迟迟不敢相信,居然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除了鉴知阳之外,其他人都是又惊又惶,不知该有何反应。
典秋水复活之后,一连沉睡三日,鉴知阳几乎是寸步不离守在床边照顾她,等待她苏醒过来。
然而其他人对典秋水的复活感到不知所措,带着有些顾忌的心一同帮忙照顾沉睡的典秋水,真是五味杂陈。
第四日,典秋水终于又睁开双眼,只不过她的身子非常虚弱,几乎无法开口说话,鉴知阳耐心的喂她喝粥,开始调养她的身子,直到半个月之后,她才勉强恢复力气,终于能够下床走动。
在典秋水能够开口说话后,她的行为举止都和过往的典秋水没两样,众人才暗暗松下口气,开始接受她真的复活了,也就没那么顾忌。
但为什么鉴知阳知道典秋水会在头七那日复活?鉴展嵩曾经问过他,他只是淡淡的说自己就是有预感她那时会复活,其他的就不肯再多说。
虽然大伙觉得极不寻常,但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典秋水的身子,其他的事情他们就没再继续追问。
而典秋水死而复生一事当然不可能瞒得了,很快就在扬州城传开来,虽然他们也曾听过死而复生的乡野奇谭,但那毕竟只是传说,谁也没真的见过,没想到现在扬州城里倒是出了一个,众人当然是热烈讨论。
这半个月里,鬼差又来了几次,想将典秋水的魂魄给带走,却还是被镜灵给狠狠驱离,在屡战屡败之后,鬼差也不再出现,看来是将弄丢典秋水魂魄一事给掩饰掉,不再自讨苦吃。
“鬼差真的就这样作罢?难地道府其他阴官不会追究?”鉴知阳不放心的询问。
“你以为地府是有多威严?说穿了,地府阴官就与人间官府一样,贪赃枉法多的是,办事不力大有人在,凡在人间官府能见到的腐败之处,在地府同样能见到,两边的差别只在于一边是活人当官,另一边是死人当官。”镜灵颇不以为然的哼笑着。
地府要是真的办事牢靠,不允许半点差错,就不会有数不清的孤魂野鬼在人间游荡作怪,那些收魂道士也早就没生意做了。
这下子鉴知阳才终于放下心来,没有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