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太子妃宫里的大殿椅子上,和卓悠闲喝着上好的铁观音道:“娘娘可知那柳岩枫是何许人?”
太子妃微敛了下眼眸,没有答腔。
“他就是太子爷跟那狐妖生下的孽种!”
太子妃的手微抖一下,但还算镇定的问:“国师打算怎么做?”
“娘娘认为臣该怎么做?”他带笑的反问。
太子妃脸色微沉,语气轻柔但有力,“国师已经权倾一时,富贵荣华享用不尽,何苦再为难一个孩子,赶尽杀绝?”
“臣不是赶尽杀绝,只是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四个字,使太子妃心头震了一下。“已经死了那么多条命,难道还不够吗?”
“娘娘可别在这节骨眼才有了良心,别忘了……咱们可是一伙的。”
看着兄长,太子妃只觉得浑身发冷,“那些被你掳去的姑娘呢?正如你所料,太子之子未死,也被你用计给引了出来,那些姑娘可以放了吧?”
“那几个漂亮的小姑娘,臣自会好好照料,娘娘就别烦心了。”和卓笑得邪佞,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失踪案正是他一手主导,目的局势要引出当年那些残存的妖物。
“你……”太子妃手紧抓着胸口,一股气梗在喉头。
和卓冷冷一哼,“柳岩枫只是个不容于皇室的野种,还拿了我的东西,我是饶不得他!”
“你的东西?”太子妃眼底闪过疑惑。
“那个女人,”他漫不经心的又喝了一口茶,“我要定了!”
听到他的话,太子妃一愣,“你说的是……舞扬郡主?”
和卓扬起了嘴角。他确是此意。
太子妃气急败坏的站起来,“郡主已经婚配了!”
“那又如何?臣不介意。”
“成何体统?!”太子妃难得动怒,沉声道:“夺人之妻非君子所为!”
“臣一向不是君子。”和卓一派轻松的表示,“况且李舞扬还是尹了凡那莽夫的女儿。”
尹了凡?这个名字好耳熟……太子妃在脑中极力的思索着,最后灵光一闪,“当年助你铲除狐族的道人?”
“没错。我派人去问了谨王妃,谨王庶妃的名字就叫司徒伶,正是当年谋水心的陪嫁婢女。你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若谨王女婿是太子跟那狐妖的野种,舞扬郡主的亲爹,可就是他的杀父仇人啊!一旦有一方知情,他们这夫妻缘分还能延续下去吗?”
太子妃目光一沉,“本宫不准你说出去。”
虽然只是短暂的相处,但她已在两个年轻人身上看到彼此流转的深情,她不希望有人破坏他们。
和卓不以为然的冷哼,“娘娘,这是个一石二鸟的好机会,我可以得到舞扬郡主,还能杀了那个杂种。”
“你已经满手血腥,还想做到什么程度?”太子妃大动肝火道。
“做到我儿子登基为帝的那一日。”
闻言,太子妃脸色惨白,她错了……
当年太子疯癫之时,因为惧怕自己的荣华富贵转眼成空,于是她瞒天过海,谎称有孕,然后将兄长与嫂子所生的孩子抱进宫,想说若是最后皇上和太子有个万一,将来就是她亲生的侄子登上帝位,她也不至于下场凄凉。
可后来她发现自己错了,人的贪念永无止境,为了一己之私而残害他人性命,着实令她懊悔许多年。
“若你一意孤行,本宫会将一切全盘托出。”
“娘娘跟臣现在是同一条船上,若是臣有事,你也无法置身事外,柳岩枫不过就是个杂种罢了,娘娘何苦为了他跟臣为敌?”
“我……我立刻去向父皇禀报一切。”太子妃虽然柔弱,却也忍耐到了极限,“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见她转身欲走,和卓拿着手中的茶杯朝她方向丢过去。
听到杯子落在身后破碎的声音,太子妃大惊失色的回过头,“你大胆!”
“哼!再大胆的事我都做得出来。皇帝那个老家伙看来活不久了,你最好不要坏我大事,不然我会先杀了疯太子再杀你!”
太子妃的眼里溢满泪水,悔恨交加,却是为时已晚。
和卓丝毫不为所动,只有冷冷一笑。虽是自己的亲妹妹,但现在既已选择与他对立,那他也就不用留情了。
他转身离去,大声命令道:“太子妃受风寒身体不适,精神不济,未免病情加重,将太子妃送至永乐宫休养。”
永乐宫?那是离冷宫最近的地方啊!
直到这一刻,太子妃才惊觉自己真是错的离谱,她当初怎会相信兄长的话?
现在他权利越大,骄狂之心也越强,一手把持朝政,天下已泰半在他手上。
她走错了一步,导致现在全盘皆输,还拖累了无数无辜的人。
今日她若被送进永乐宫,便形同被幽禁在这深宫内院中……
“哥哥,我错了!”她突然双腿一屈,跪了下来,用力的磕头,“别把我关进永乐宫,我不会再扯后腿了,我发誓,你饶了我吧。”
见她额头因为用力磕头都流了血,和卓冷眼看着她,认为她是真心惧怕了,这才愿意收手。“哼!我就饶了你这一次,下次若再不识趣,就别怪为兄的我不客气!”说完,他头也不回的掉头离开。
太子妃一直到他走远才跌坐在地上,看着他离去的宫门方向,眼中浮现了坚定的神色。她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只要不进冷宫,她就还有机会……将功赎罪。
“郡主,前头来了一票侍卫。”夏雨拿着梅花糕从外头走进来,语带匆忙的说:“领头的是国师和卓,说要求见郡主。”
李舞扬一愣。和卓求见?她与他没有交情,也没兴趣跟他周旋。
“郡马爷不在府里,就说本郡主身体不适,不宜见客,改日再向国师赔罪。”她坐在铜镜前,缓缓梳着自己的黑发道。
“是。”夏雨放下手中的糕点,连忙要赶到前头去,一个转身便看到站在房门口的和卓,不由得脸色一变,“大……大人!”
听到身后的声音,李舞扬微转身,惊讶的看着访客。
他竟然大胆到直闯谨王府?
“郡主。”和卓脸上没有丝毫困窘,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李舞扬见了有些不悦。
“这是臣送给郡主的见面礼,还请郡主笑纳。”
只见外头一排奴仆手上拿着各式珍宝,有大小金簪三支,金钏三只,还有一百个金、银衣扣,江南丝绸、衣料共百套。这些物品在阳光下发出令人炫目的光亮。
“哇!”虽在谨王府里做事,什么珍贵东西没见过,但这一字排开的大阵仗仍令一旁的夏雨忍不住赞叹一声。
李舞扬眉头微蹙,连瞄都不瞄一眼,“无功不受禄,这些礼太过贵重,本郡主不能收。”
“郡主这么说未免太过见外。”和卓的笑意挂在脸上,朝她靠近道:“这不过是些小玩意,若郡主喜欢,改天可以到我府上,郡主要什么就拿什么。”
她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下了逐客令,“出去!不然别怪本郡主对你不客气!”
“郡主息怒。”他近乎着迷的凝望着她,“臣只是想要表达对郡主的爱慕之意。”
“放肆!”她克制不住的一扬手,用力朝他脸上甩了出去。
怎知和卓没有闪躲,头被打偏了也没生气,嘴角反而还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这女人的激烈性子,比起柔情似水的谋水心更对他胃口。
李舞扬胸中怒火翻腾,站了起来,手直指着门口,“出去!”
和卓置若罔闻的坐了下来。
“你……这是谨王府,岂容你放肆!”
“谨王府又如何?”他咧嘴冷冷一笑,“就连这皇宫内院我也从没放在眼里过。”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竟然说得这么理所当然,果真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李舞扬气怒的心想。
“郡主以为,臣怎会有今天?”
她怒火中烧的瞪着他。“我对你的事没半点兴趣!”
“先听臣说完,郡主会有兴趣的。”他哈哈一笑,“臣自小就拜苗疆部落一位长老为师,长老家法甚严,对臣的要求自然十分严格,不过也多亏师父细心的教导,臣才能有如今斩妖除魔的好功夫。”
“你既拥有不凡的能力就该用在正途上,要深知心邪则万魔生,人若不好好做,那等同于畜生。”
她的伶牙俐齿非但没有激怒他,反而使他笑得更开怀。
“郡主所言不无道理。臣有个师弟,得天独厚的拥有比臣更好的资质,当年要不是有他帮助,我还真没办法烧了那个狐狸窝,甚至一举活捉那双迷惑太子的狐妖,还把他们的头子逼落山崖。对我这个好师弟的恩情,臣一日不敢或忘,只可惜他太晚想通,虽然帮了我,但人后来却也死了,可惜了一代高人。”
李舞扬冷眼看着他,明明满手血腥还说得如此志得意满,令人不屑。
“郡主可知此人是谁?”
“本郡主没兴趣!”她已不再掩饰自己不悦的神情。
“真可惜……”和卓笑了笑,“了凡若在泉下有知,不知是否也会跟臣同感遗憾?”
了凡?李舞扬微楞了一下,目光对上和卓不怀好意的神情。
“尹了凡……当年正是有他大力帮忙,臣才可以立下大功,有今日的荣华富贵。”
不可能……虽然外头阳光和煦,但此刻李舞扬却觉得浑身发冷。
舞扬,记住一件事,此生别向任何人提及你爹是尹了凡,娘亲是谋水心……脑里回荡着伶姨的耳提面命,她忽地觉得一阵头晕。
和卓注意到她脸色变得惨白,立刻伸手扶住她,“郡主?”
“放开我!”她随即推开他的手怒斥道:“不准碰我!”
和卓的手僵在半空中,脸色微沉。当年离开苗疆时,他要带走谋水心,她也和今日的李舞扬一样,对他视若鄙夷,毫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
因此数年后他杀了尹了凡,以为可以拥有谋水心,却没料到她最后竟然当着他的面投崖自尽,情愿为尹了凡殉节也不愿意跟着他。这是他一生最深的痛,也是最难忘的耻辱。
“尹了凡和谋水心这对夫妻人是好,就是少了点心眼。”想起过去,更激励了他要得到李舞扬的心,“一直以来,他们只能过着粗食布衣的日子,可惜得到荣华富贵的机会我是给了,了凡那家伙也立下大功杀了一大群妖怪,灭了人家的族类,偏偏自己却没有命享福,可惜呀可惜……”
李舞扬颤抖的握着拳头,不愿接受听在耳里的话语,她扬起手指指着门口,“出去!”
夏雨连忙伸手,扶住激动得仿佛随时晕过去的主子。
和卓不痛不痒,还自伸手拿起桌上的梅花糕,放到嘴边咬了一口,“滋味不错,可惜还差了水心那么一点……郡主,你该记得你娘亲的手艺吧?”
“给我出去!”李舞扬失控的大吼一声。
“臣立刻出去。”和卓脸上扬着笑意,交代着下人,“来人啊!把东西放下!”
“把东西带走!”她愤怒的说。
“留下吧,郡主,”他柔声说,看着她的眸光不怀好意,“这些东西早晚有用的,这可是聘礼。”
聘礼?李舞扬震惊的瞪视着他,狂怒不已。
“你这个大胆狂徒!”
但她的愤怒,只引来和卓得意扬扬的讪笑声。
“你……”她气急攻心,脸色苍白,声音转为虚弱。
“郡主?”夏雨一脸不安的扶住摇摇欲坠的主子。
和卓已经大笑着走远,但他留下的震撼却持续撼动着李舞扬。当年他确是不可能凭一己之力灭掉狐族,所以……真是她爹?
不——眼前突然一片模糊,她在夏雨的惊叫声中晕了过去。
当李舞扬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分,柳岩枫握着她的手,坐在她身边,状似敛眉沉思。
睁开眼就看到令她魂牵梦萦的脸庞,她忍不住轻喟一口气。“唉!”
“你醒了?”他立刻抬头看着她。
她勉强一笑,想要起身,“我口渴。”
一旁的夏雨连忙把炖好的燕窝端上来,柳岩枫接过手,亲自喂她。
她喝了几口,歇会后才问:“我怎么了?”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是。”见她不喝了,他便将手中的燕窝交给夏雨,手一挥让夏雨退下,然后严肃的看着她。
她眨眨眼,掩去心中深藏的复杂情绪,“你是大夫,若你都不知我怎么了,我又怎会知道?难道是我大限之期已到吗?”
“别胡说!”他不悦地轻敲了下她的额头。
看着他温柔的目光,李舞扬其实很难过,她想哭,想吼,但最后却只能全都吞进肚子里。
她朝他伸出手,他一把拥住她,熟悉的温暖使她叹息,一种想说但又不敢说的矛盾在心头纠结。
“若真是大限之期已到……”她细语,“能死你怀里也算善终了。”
“你……”他脸色严峻起来。
“别生气。”她吻了下他的脸颊,“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抱着她的手不自觉一紧,目光望着满房的珍宝,他沉声问:“这是和卓送来的?”
她的嘴一撇,“嗯。”
“什么意思?”
顿了一下,她没打算隐瞒,“他说是聘礼。”
“欺人太甚!”柳岩枫顿觉胸中燃起一把火,对和卓的怨恨已不单是他杀了自己至亲至爱之人,更因他此刻竟敢将念头动到她身上。
她急忙拉住一脸阴骸、起身欲走的他,“先别恼,这件事我会处理。”
他低头看着她娇弱的模样,“你不要我出面,是担心他对我不利?”
她心头一动。她只是担心他,却也更担心他一旦得知真相,过去恩怨会影响他们的感情。
“纵使他权势大过天,也不能夺人之妻!”
看着他脸上显而易见的气愤,她伸手抚摸他的颊,安抚着他,“求你……别气了,我们派人把东西送回去就成了,你务需亲自走一趟。”
察觉她眸光闪烁,他眼底一黯,她有事瞒他?
最后,他终是点了头,“好吧,就派人送回去。”
“那你真不去找他?”她幽幽的凝视他问。
他默然无语。
她叹了口气说:“你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你,你还是会跑这一趟的。”
他勾起她的下巴,直视她的双眼,不想两人之间有任何隐瞒,“有些事,当面说清楚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