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当伍春莺见了古总管送来的物证和人证之后,果然气坏了,若非太医交代她要躺在床上好好安胎,她恐怕早已冲去杀了杜梅虹。
在嬷嬷的劝抚下,她把墨琏熙叫来,让他看证据,并让那侍婢把事情再说一遍。
“……所以虹姨娘便暗中让奴婢私下买来落胎的藏红花,暗地里掺入药膳中,骗不知情的云珠,说是二少爷让她送去给二少夫人……在云珠被责打一顿,赶出王府后,虹姨娘还命李嬷嬷到王府外头悄悄抓了云珠,将她卖到青楼。”
墨琏熙不敢置信的愣了好一会儿,他作梦都想不到,在他眼里温柔绝艳的表妹,心肠竟会如此恶毒。
伍春莺这回再也容不下杜梅虹,对丈夫撂下了狠话,“此次我和腹中的骨肉差点被她给害死,今后这王府里有她就没有我!你自个儿看着办吧,你若要留她,我便命人收拾收拾回明康侯府去,让我爹给我作主讨公道。”
闻言,墨琏熙不得不先安抚她,接着赶紧去了母妃那里,禀告这事儿。
他对杜梅虹的情分自是与云珠不同,何况杜梅虹还是他亲表妹,虽然她做下如此可恶的事,他气恼归气恼,却也只想着罚她一顿,并没有打算赶她出府。
然而杜氏在得知侄女做的好事后,明快的做了决断,“你休了她吧。”
墨琏熙惊道:“休了她?可梅虹跟了我这么多年……”
杜氏抬手打断儿子的话,“你还不明白吗?你若不休了梅虹,春莺是绝不会善罢罢休的,春莺背后有明康侯撑腰,咱们没必要为了一个杜梅虹与她过不去。”
知道这一切全是杜梅虹的设计,杜氏心寒得不愿再留下她,且以她这般恶毒的心性,她也不放心让她继续留在儿子身边,今日她可以这般算计伍春莺和云珠,哪一天说不得就算计到他们母子头上。
墨琏熙酌量了轻重,终是依从了母命,亲笔写下一封休书。
“这休书我会命人拿去给她,让她收拾收拾,明儿个便差人送她回你舅舅那里。”看出儿子对杜梅虹多少还有些情分,杜氏叹息了声。“不是为娘的狠心,实在是我没想到她为了谋害春莺,竟会做下这种事来,她这般心狠手辣,委实不能让她再留在府里,否则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来。”
“孩儿明白,她这次委实做得太过了。”墨琏熙应了声,没再多待,便告返了。
杜梅虹到底跟了他几年,又是他年少时头一个心悦之人,且此时二十二岁的她仍是芳华正茂、美艳绝伦,让他舍不得就这么送走她,他心中盘算着要将她暗中给养在外头,便去找她想同她说说。
杜梅虹也得知心腹侍婢已经全盘招供了,但仍想向墨琏熙辩解,“那事不是我做的,是有人想陷害我……”
墨琏熙不想再听她的狡辩之词,喝斥道:“够了,这事大哥已命古总管调查个清清楚楚,落胎药确实是从你房里搜出来的,你身边的侍婢也亲口招供你所做的一切。我就想云珠那丫头哪来的狗胆,敢谋害春莺,原来这一切全是你在背后所为,母妃已得知此事,还让我休了你。”
听见最后一句话,她又惊又怒。“休了我?!不,你不能这么对我!当年我舍了瑛熙哥跟了你时,你亲口答应过我要照顾我一辈子,绝不让我受一点委屈,可是这几年来你是怎么对我的,天天让我受那伍春莺的气……”说到这儿,她垂泪啜泣。
见她泪涟涟的模样,他不禁心生怜惜,哄道:“你放心,我不会真把你送回舅舅家,但这休书却不得不写,否则春莺绝饶不了你,我打算暂时先送你离开王府避避风头,等这场风波平息了再说。”
“我不走,我要去见姑姑!”杜梅虹拿出手绢抹着泪,心中恨死了墨瑛熙,若非他突然插手,事情也不会被揭露出来。
“你去见母妃也没用,就是母妃逼着我写下休书的,她得知你做出这种事后,不愿让你再留下。”
她仍试图狡辩,“你相信我,我是遭人冤枉陷害……”
墨琏熙委实受不了,都到了这个地步,她竟还不承认。“是不是遭人冤枉,你自个儿心里清楚,所幸春莺肚子里的孩子保住了,否则连我都无法原谅你。王府眼下是容不下你了,你要不就回你爹那里,要不就听我的,让我另外安排去处。”他直截了当给她两个选择。
最后杜梅虹不甘愿的选了后者,她不能这么丢脸的回娘家。
然而就在杜梅虹被墨琏熙暗中藏在京城一处私宅的第三日一早,却被下人发现她悬梁自缢身亡。
此事也让杜氏得知儿子背着她所做的好事,召来儿子斥责他一顿。
墨琏熙却始终想不透,好端端的杜梅虹为何会突然自缢,他昨日才去看过她,她虽仍感到忿忿不平,但似乎已暂时接受了眼下的处境,两人还缠绵欢爱了一场。
而此时,伍春莺房里有个明康侯派来的下人,正在向伍春莺禀告,“您托付的那件事,侯爷已差人给您办妥了,往后她不能再气着您,更没办法再害您。”
伍春莺点点头,让身边的嬷嬷给了赏,打发他回侯府去。
原本若是杜梅虹乖乖回杜家去,她倒是可以给杜梅虹留一条活路,可她偏偏还纠缠着墨琏熙不放,这就不能怨她心狠了,她绝不容许墨琏熙表面上休了她,却暗地里与她纠缠不清,更何况当初是她先对她下手,她让爹帮忙除掉她,也只是回敬她罢了。
伍春莺抬手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腹,面容上那抹冷酷顿时消散,被满满的慈爱所取代,她柔声的对腹中的孩子说:“宝宝,再过一个多月你便要出世了,届时你可别太折腾娘,快点出来啊。”
当杜梅虹的死讯传到岑佩南与墨瑛熙耳里时,墨瑛熙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倒是岑佩南立刻额手称庆,“死得好!当时她竟然还有脸跑来威胁你,要你去说服王妃收回成命,否则就要对外宣扬你身中恶咒之事。”
他还记得那时墨瑛熙只回了她几句,就把她吓得狼狈离去,不敢再提——
“我当初是为救皇上而身中此咒,你若不怕皇上降罪,只管说去。”
得知杜梅虹悬梁自尽,朱涓总觉得这不像她会做的事,不过既然人已死,也没什么好再追究的,而且她最终会有这样的下场,不得不说,也算是恶有恶报吧。
她想着想着,打了个呵欠,眼皮渐渐撑不住,趴在桌案上便沉沉睡着了。
玉梨刚去替她沏了壶茶,进房瞧见她就这么趴在桌上睡着,只好和晓梅一块儿将她扶上床榻。
见两人这般扶着她,主子都没醒,晓梅讶异的道:“涓姨娘这是被瞌睡虫给附身了吗,怎么越来越贪睡?这会儿才申时,涓姨娘连晚膳都还没吃,便又睡过去了。”
玉梨有些担心。“怕是得了什么病,等世子回来,得让世子再给涓姨娘找个太医来瞧瞧。”
墨瑛熙很快的再找来太医替朱涓诊脉,但结果还是和之前一样,说她是精气虚乏所致,再开了补养精气的药方给她。
但朱涓喝了半个多月的药,仍不见起色,且越来越严重,一天里她有大半的时间是在昏睡中度过。
墨瑛熙接连替她再找来几个太医,然而他们却都瞧不出问题,只知她精气亏乏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最后一个太医来为她诊治后,直言道:“依下官所见,夫人的情况就彷佛她的生气被什么给吸走了似的,亏虚得太严重才会这般,这种情况下官也未曾见过。人之精气乃生命之本,倘若再继续这般损耗下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闻言,墨瑛熙的脑海中隐隐约约有个念头一掠而过,可此刻他忧心如焚,静不下心深思。
待太医离开后,他坐在床榻边看着昏睡中的朱涓,冷黑的眸子里流露一抹忧色,现下她一天醒着的时间只有三、四个时辰,她甚至已经有好一阵子在他变成狮身前就睡着,无法陪伴变成狮子的他,连她养的那几只小猫儿,也因为她的冷落,时常躐进屋里头来找她。
墨瑛熙瞧见那三只猫儿又躐了进来,喵呜喵呜的朝躺在床榻熟睡中的她叫着,似是在叫她起来陪它们玩。
二花见她仍没醒,突然跳到柜子上,抬起爪子将搁在上头的一只花瓶给推落。
匡的一声,花瓶的碎裂声响终于惊醒了朱涓,她抬起沉重的眼皮,瞥见坐在床边的墨瑛熙,连忙坐起身。“我又睡着了吗?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他拿了件外袍给她披上,现下已是秋末冬初,天气渐寒。
“啊,我竟睡了那么久。”说是这么说,但她还是觉得困倦,眼皮半睁半阖的偎靠着他。“对不起,我也不知为何,老觉得困……”
墨瑛熙扶着她躺回榻上,替她拉好被子。“既然困了就睡吧。”他不忍见她这般勉强睁着眼。
“可是我想陪着你。”他在,朱涓舍不得把双眼闭起来,眼皮一阖上,便再努力撑开。
她这模样,看得他心头微微一疼。“你放心睡吧,我会在这儿陪着你。”他握着她的手,眉峰紧攒着,他知道她眼下这情况不对,可偏生就连太医都查不出问题来,他不得不想,难不成她也中了什么诅咒,才会这般贪睡?也决定明天要请钟天师过来给她瞧瞧。
“喵呜、喵呜……”三只猫儿见她转眼又睡着,喵喵叫着想再叫醒她,它们几次想靠近她,但碍于墨瑛熙坐在床榻边,令它们不敢靠得太近。
倏然间,三只猫儿看见原本拥着她的墨瑛熙,变身成一头猛狮。
即使早已亲眼目睹过他变身成狮子,猫儿们仍惊吓得逃窜出去。
墨瑛熙抬起爪子替她将被褥掖好,跳下床榻,掩上了房门,啾见柜子底下掉落一本书,他心忖可能是适才二花跳到柜子上,打翻花瓶时跟着落下的。
他走过去,发现这本书是他先前在那家奇异消失的书铺里所购得的那本,这几个月来他几乎已遗忘了它,此时他惊讶的发现,书册打开的那一页,原本模糊无法辨认的字迹,如今竟能看得清楚——
陶大郎恢复人身时间渐长,甚喜,然其妻却日渐虚弱,陶大郎觉察此事,得一友指点,寻访一高人。
高人曰:“汝所中之咒,若要解开,须吸食人之生气,且其人须是与汝心意相通者。”
陶大郎震惊不已。“莫非要解此咒,须得以情投意合之人的性命才能解除?”
“然也。”
“吾妻待吾至真至诚,告岂能以其命换吾解咒,若此,吾情愿终生不解此咒。”
“汝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愿闻其详。”
“只要汝妻对汝之心意不改,汝便无法停止吸食汝妻之生气,此生气,实乃是情。”
“那吾该如何做才能停止吸食其精气?”
“唯有令汝妻断其情、绝其意、改其心、移其志才能停止。”
墨瑛熙瞪大双眼,心中震愕,猛地思及太医所言——
“夫人的情况就彷佛她的生气被什么给吸走了似的,亏虚得太严重才会这般……”
他明白了,是他吸走了她的精气,才会令她精神不济,常常陷入昏睡。
先前他误以为是钟天师以发灰解咒之效,此时回想起来,他提早恢复人身时,正是她向他吐露心意时。
他将书上的内容再仔细读了一遍,发现下一页还有字,但一如先前模糊不清,无法辨认。
他急着想知道后续,用爪子翻来覆去的拨弄着那书,可那些字仍看不清。
突地,他思及有些隐密的书信会以特制的药汁书写,待干时,药汁便会消失,只有烤过才能再显现出来,可他看着此时自个儿那毛茸茸的狮爪,担心一个不慎,将书给烧毁,如今他只能等到恢复人身时再把书拿去烤火。
他躁动难安,来来回回在房里踱着步,半晌后,走到床榻旁,看着沉睡中的妻子。若要以她的性命来为他解咒,他所做的选择将会与书中的陶大郎一样,他情愿一辈子都不解咒。
然而即使如此,她也不能继续再留在他身边,除非她对他断情移心,否则他仍会继续夺走她的精气。
他不知这书究竟有着什么来历,为何书里所记载的故事,竟与他这般相仿,主人翁与他一样皆中了恶咒,就连他这段时日提前恢复人身和涓儿陷入昏睡的遭遇,也与之相同。
他不得不怀疑这本书的主人翁或许是真实存在的某个人,某人或是他自己,将他的经历记载了下来。
想到有朝一日,她或许会因为他而永眠不醒,他再也按捺不住悲愤,咆哮出声,“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