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珪原本只是听着他们兄弟说笑,但后来说起向清越,忍不住就注意了,后来听到这句话,更觉得一剌一刺。
这什么意思,讽刺他吗?
可是明明是她自己挨不住。
他知道消息时,还以为是什么不好笑的玩笑,结果是真的,母亲跟他说“媳妇说她挨不住了,让我写休书,我写了,以后你们就毫无关系”。
他也不过又一次没考上,她就这样不能忍吗?
值钱的都拿走了,他送的东西却是一样不带。
母亲不会骗他,母亲从小到大没说过一句假话,母亲从来不掩饰自己对她的不喜欢,但也表示,会因为他好好跟媳妇相处。
母亲都这样了,自己对她也不错,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最可恶的是自己居然还被她牵着鼻子走。
看她一脸想要那朵鹿角灵芝,就给她了。
回过神来,又气自己在想什么,对这个小没良心的还这么好,苏子珪,你有病吗?你根本应该不要理她,所以他晚上才要了晨曦——虽然也没有怎么样,晨曦很美,对他温柔又体贴,可是他没那个兴致。
后来晨曦为了面子问题要了热水进来,他也没阻止,就让大家误会也挺好,最好让向清越也这么认为,他可不是没有她不行,他年少有为,只要他想要,可以有很多女子,他还会娶赵芳霏为平妻,夫妻相敬如宾,和和美美。
赵熙还在发表他的大论,“女子嘛,是用来宠的,不是用来讲道理,所以我也不需要半夏跟我讲道理,只希望她能知道,跟着我能有好日子过就行了。”
赵封策马过去,“你啊,还是别想着我家丫头了,好好对待弟妹吧,还有你刚刚添了一个儿子,也得多关心他。”
“我人生也挺圆满,就是得不到半夏,心里怄。”
“我看你是欠揍,弟妹那样温善的人,我们梅花府可找不到几个,还是好好对妻子吧,半夏能答应你,早答应了。”
“也别说我了,招架不住。”赵熙笑嘻嘻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苏大人也挺喜欢半夏的。”
苏子珪想也不想就回道:“我可没有。”
“那么珍贵的鹿角灵芝都给了,还说没有。”
苏子珪想起来,对那时的自己有点恼怒,便道:“我是二品世家,自己又是七品官,我的岳家要门当户对,在官路上能互相帮助。至于我的姨娘,得出身书香世家,好歹也是个流外九品的官家小姐,丫头嘛,当通房还行,其他的万万不可。”
赵封深以为然,“是这样没错,娶妻门户差异太大的,难教。”
苏子珪听到那个“难教”,就想到向清越了,真的很难教,后宅生活就是那样,每个女人忍忍一辈子也就过了,怎么就她忍不了,后宅就那么无聊吗?自己找点事情做啊,怎么能这样就跑了呢,害得他们大房面子尽失,还得说谎来维护苏家脸面。
想到这些,苏子珪又道:“名门贵女打小训练,性子沉稳,也才能相处,丫头出身的难免有点心浮气躁,也许刚刚开始觉得不错,但久了终究不是良配。”
说到这里,向清越的声音突然响起,“苏大人、大少爷、六少爷、堂少爷,我家小姐说有点不舒服,要停一会。”
就看到向清越也骑着马,紧跟着他们。
也不知道在那边多久了,更不知道听到了多少……苏子珪一时间觉得意外,然后又想,好啊,既然你在,那刚好听一听,现在的你可是配不上我的,给你鹿角灵芝也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就见向清越神色如故,内心还在想,她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赵封勒马,“芳霏怎么了?”神色之中十分关心自己的妹妹。
“小姐坐得久了,手脚发麻,得下车走一走。”
“这样啊。”赵封朗声道:“都停下来,休息一刻钟。”
向清越正想转身,后头却传来赵熙的声音,“半夏妹妹可别误会我,苏大人喜欢名门贵女,我可不是非得贵女不可。”
向清越平时懒得搭理赵熙,但想到刚刚听到的话还是一阵窝火,于是笑盈盈的回覆,“苏大人说的也没错,普通人嘛,苏大人是七品、祖父是二品,要个门当户对能互相帮助的小姐再没错不过了,奴婢觉得挺有道理的。”
所以当初才想娶房玉蘅,把她留在京城孝顺婆婆吗?
好歹毒的心思。
好险叶嬷嬷让她去送汤圆,不然她就不知道这对豺狼母子居然心思歹毒成这样,想用孝顺的由头耽误她一锻子。
苏子珪现在还没平妻,一定是性格太差。
不过那也没差,看姿和都是妇人模样了,前几天又收了晨曦,想必孩子很快就会来,那就希望老天保佑苏子珪都生女生了,对于“传宗接代大过天”的古代人来说,这想必会是致命打击。
赵熙下了马,一脸真诚,“半夏你不要妄自菲薄,苏大人觉得丫头出身的没资格进他的门,我不那样认为,我觉得看人看品行,你的性子好,我喜欢这点。”
要是平常,向清越肯定给个白眼,但刚刚被苏子珪那样损过,现在听起来居然觉得很顺耳,“多谢堂少爷。”
这赵熙虽然妻妾成群,但有一点挺好的,他真的从来不看轻下人。
人的出身又不是自己可以选的,就像佩兰,命不好是个家生子,这命运都不能自己做主;就像赵芳霏,命好成了少尹家的大小姐,从小什么都用最好的。赵熙那种富贵人家出身的人,能用品行看人,也算很难得了。
赵熙乐了,“都说了别那样生疏,叫我阿熙就好。”
“您是堂少爷,奴婢怎么逾矩呢。”
“我又不介意,你那样喊我,我心里肯定欢喜。”
两人这样,看在苏子珪眼中就是打情骂俏——真的,超级不顺眼。
五日后。
今天是向清越的休假日,一月两次休假,自然是一大早就出门了。
包包里除了有她昨晚熬夜做的桃子糕,还有那半朵鹿角灵芝——她用不着这么多,把一半切给了黄婆子。
一半对她来说已经够了。
喜滋滋的出门,日出时分,太阳还不大,但因为她走得快,所以微微出了些汗。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转进一个小胡同,然后敲了门,“金婆婆、金婆婆,是我。”
门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张老脸,“还是这么早。”
“想他俩。”
金婆婆笑道:“还在睡呢。”
“我去看看。”
向清越轻手轻脚进了屋子,见到床上两个小家伙,睡得一脸憨熟,忍不住笑下——娘的小宝贝,梦见了什么啊?鸡腿还是猪脚?娘给你们带了好东西,让金婆婆给你们煮汤喝,今年冬天就不用那样怕冷了。
这是她的宝贝孩子。
在苏家两年多,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想到离了苏家,在路上却发现自己开始恶心想吐,闻不得一点气味,去医馆看了大夫,这才知道已经怀孕两个多月。
心情各种复杂,但还是高兴得多。
前辈子没有家人的缘分,这辈子家人缘分也浅薄,有孩子,那就有自己的新家人了。
想回稻丰村,买几软地、收租、养孩子,乡下好人多,孩子一定能活得很快乐,可没想到她在半路就被劫了,还把她丢在山上等死。
幸好她是乡下长大,辨认野菜、抓野兔、捕鱼,那些都是基本功夫,也多亏如此才能在大山生存下来。
好不容易等身体好了,出了山却昏在路边,醒来就看到金婆婆。
金婆婆说,是自己女儿把她救回来的——怕带回婆家会被婆婆骂,所以带回娘家,娘家只有金婆婆一个人,也可以做个伴。
幸亏自己身体底子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金婆婆知道她被休,问她要不要住下来,自己一人住实在太寂寞了,有时候一整天都说不到一句话,晚上睡觉前会想哭。
向清越自然十分愿意,自己也没地方去啊,何况还怀上孩子也不适合路上奔波了,等生完再打箅。
于是她典当了穿出苏家的那双鞋子——鞋子上面绣有小珍珠,当了二十多两。
当然也不能坐吃山空。
于是她开始帮附近的人写信、读信,也做一些剌绣,肚子慢慢大起来,孩子动得厉害,每次都觉得很喜悦。
她来到这里,曾经有过外婆,可外婆殁了,她就只剩下自己一人,现在终于要添家族人口,真说不出的高兴,以后她就不是独自一人了,不管是男孩女孩,都会成为她在这世间的留恋。
向清越是在八月初的深夜开始阵痛。
金婆婆马上去请了产婆,产婆一摸那个胎动就说是双胞胎,让金婆婆多准备热水跟感觉的布包。
接下来就是无止境的疼痛,疼了整整两天才生出第一个,然后没力,产婆给向清越塞了参片,又继续生。
第一个一下就出来了,第二个却大得多,用了好多力气,痛到一点知觉都没了,几度以为会死去,这才生下来。
先生出来的姊姊,小小一个,猫儿似的,才四斤上下。
后生出来的弟弟,大上许多,产婆一秤,说至少六斤五两。
金婆婆奇怪,明明是双胞胎,怎会大小差这样多,产婆有经验,说这不奇怪,她以前也看过,差距更大的都看过,都说这是弟弟在胎里欺负姊姊,所以姊姊长不大。
向清越没养过孩子,但金婆婆有,两个大人照顾两个小娃倒也能照顾,只不过没想过是两胎,她一个人的奶水不够,稀饭汤他们又不要,后来是金婆婆去找了邻居媳妇来帮忙喂,让她一天过来四次,一个月给她一两银子,那媳妇乐开花,马上就答应了。
就这样孩子慢慢长大,四五个月时,金娘子回来看母亲时提起,赵家的大小姐还缺个识字丫头,一个月有二两,问向清越要不要去试试。
向清越常时手上只剩下十几两,当然愿意,原本有点忐忑的,自己年纪大了,又是个下堂妻,不知道赵家愿不愿意收,没想到赵大夫人心软,知道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很同情,马上让她去见大小姐。
然后赵芳霏问她一些问题,确认她是读过书,便留下了。
月银二两,她固定给金婆婆一两,每次回去也会在路上买菜买肉——给别人带,她不放心,金婆婆是她相处一年多的人,她信赖金婆婆。
直到她的工作有着落了,不算外来人口,官府才同意让她给两个孩子上名字,向清越想了很久,把女儿取叫向珍,儿子取叫向云。
两人虽然是龙凤胎,但向珍出生时就小向云一圈,现在虽然好一点了,但瘦的多,其实两人吃得一般多,但向珍就是不吸收,瘦。
比起来,向云真是白白胖胖,金婆婆说他长得像福娃娃。
现在看两孩子躺在床上,肚子上盖着凉被睡觉,向清越内心真的化成一滩睡,嘿,小朋友,只有要你们在,娘就什么都能忍。
向珍浅眠,只见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眼,见到母亲,大喜,“娘!”立刻伸出双手,“抱抱。”
向清越伸手把女儿抱起来,亲了亲她,“乖珍儿。”
“娘。”向珍撒着娇。
虽然她才四岁,但已经很懂事了,她知道娘亲为了养自己跟弟弟,在大户人家做事,不过娘亲最爱他们,一有休假,马上会回来看。
小女娃把脸埋在母亲的颈窝,“珍儿想您。”
向清越工作时的疲劳烟消云散,搂着女儿,她轻轻摇着,“娘天天想着珍儿跟云儿。”
“娘想我多,还是想弟弟多?”
知道女儿开始吃醋,向清越笑说:“一样多,你们俩都是娘的心肝宝贝,娘一碗水端平,不偏心谁。”
虽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勉强能接受,向珍软软一笑,“珍儿最喜欢娘。”
“娘也好喜欢珍儿。”
母女温存了一会,向云这才悠悠转醒,跟爱撒娇的姊姊不同,他的感情直接得多,马上弹起来冲入母亲怀中,“娘您来啦。”
“来啦,乖,让娘看看你。”摸着儿子的头发,看那稚嫩的五官,向清越忍不住微笑,“有没有好好听金婆婆的话?”
“有,云儿最听话了。”
向珍却不认同,“云儿最皮了,不听话。”
向清越看到她摆出姊姊派头,忍不住好笑,“云儿怎么不听话了?”
“金婆婆让他午睡,他偏吵着要去采野果,金婆婆哄好久。”
“云儿,是真的吗?”
向云点头。
向清越心的说:“不可以这样,娘不在,要听金婆婆的话。”
“可、可是,那香瓜好甜,可好吃了,云儿知道娘要回来,想让娘也尝尝。”向云委委屈屈的的。
向清越心里都要融化了,“云儿是想让娘吃香瓜,这才要去摘的?”
“嗯。”
“云儿乖,娘误会你了,对不起喔,乖孩子,娘知道的。”
“那个瓜又香又大,余婶子说就这阵子才有,再过一阵子,瓜就没了。”
向清越一手楼着儿子,一手搂着女儿,“娘知道,娘有一对宝贝儿女,是老天爷给娘最好的礼物,云儿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