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后罩房,向清越越梳洗过后躺在床上,怎么样也睡不着。
苏子珪到底啥意思,那神色,还有脸那样看她……
不过说来实在奇怪,他到底为什么没有娶房玉蘅,既然两边都有那意思,应该很快办理婚事啊,难不成是因为苏家对外宣称“大媳妇上山念佛为婆婆尽孝”,所以不好意思在那当下娶平妻?
奇怪,想不通。
然后又自己,向清越,你想啥,快点睡啊。
“半夏。”床的另一边,佩兰开口,“你觉得苏大人跟小姐配吗?”
向清越一惊,内心想着怎么问她这问题,难不成这么短短的时间,姿和跟叶嬷嬷已经话传出去了,不可能吧……
佩兰又道:“你怎么不回我?”
“我、我觉得要看小姐的意思,当然也要看苏大人的意思。”
“我倒希望他们俩有这缘分。”
向清越觉得这话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佩兰道:“如果两边都有那想法,我是要跟小姐上京的,你呢?”
“我想继续留在赵家。”
“这样啊,你不考虑上京嘛,人家说京城很好玩的。”
京城一点都不好玩,还人吃人呢,“我就想待在这。”
向清越翻了个身,突然想起,不对,佩兰那丫头起心思了——她以前从没说陪嫁之事,今天见了苏子珪一面就开始想。
果然是人长得好,有用,勾得小女孩心思荡漾。
陪嫁是什么,就是以后赵芳霏小日子来了不方便,或者怀孕不能同床,开脸给丈夫暖床用的,讲白了,都是姨娘预备军。
“佩兰,你这话跟我说没关系,出了这门可千万别提起,就算吴嬷嬷问起、就算大夫问起,都得说不知道,听小姐的话,懂吗?”
佩兰隔了一会才道:“我知道。”
“我是为你好,我们只是丫头,本来就不该起心思,小姐想嫁给谁,那是小姐的意思,小姐的夫婿是我们的姑爷,万万不该起什么念头,不然,一个不忠心的帽子扣下来,扫地出门都算轻了。”向清越苦口婆心。
半晌,佩兰才说:“我真羡慕大小姐,一样是人生父母养,可是她生来就尊贵,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哪怕夫婿,那也是最好的。像我这样的家生丫头,完全没得选择,之前大夫人沿上刘家少爷时,我很怕,刘家少爷那样高大、那样孔武有力,好像野兽,我不敢想像自己去服侍那样的人。然后又是佟家少爷,笑起阴冷冷的,看得让人不舒服,苏家少爷已经是这里面最好的了。”
“小姐的夫婿是谁,那都不关我们的事情,好好服侍,闭上嘴,不管谁问起都要说不知道,自己听大小姐的吩咐就是。我们只是丫头,你还是家生丫头,要是被人知道在打姑爷的主意几条命都不够打。”
“我也就说说,不然心里闷。”佩兰转过身子,“半夏,我们相处得这样好,你多考虑考虑,我们一起陪着小姐出门吧。”
向清越很坚定,“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她在这里有牵挂,是永远离不开的。
赵家的心思很明显,看上了苏子珪,要想尽办法把他跟赵芳霏凑成一对。
于是隔两日,由大少爷赵封作主,安排出去打猎——梅花府近郊有几座适合打猎的山头,没有危险动物,小兔子、狐狸那种猎物却多,赵家的旁支还有人在那儿有宅子,可以休息住宿,最适合带小姐出游。
赵芳霏对什么事情都兴致缺缺,但说起骑马出游、可以在外面过夜,总算提起了兴趣,还自己挑起骑装来。小姐高兴,对奴婢来说日子就好过,向清越跟佩兰也是积极的的帮小姐整理各种用品。
隔天,一群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出发了。
向清越能出来走走当然很高兴,但想起要跟苏子珪一路就觉得很不高兴,老天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天下这么大,居然也能遇得上,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唉。
马车一路跑,总算在下午到了猎场。
已经入山,这是林中一块平台,颇大,可以停下好几辆马车,要生火煮饭那些也不是难事。
四周延伸出去都是山林,时序正是夏天,大树苍劲,树叶繁茂,风吹树梢发出清柔的沙沙声,连空气也是好闻的。
万里蓝天,是打猎的好天气
身为主人,赵封自然主动开口,“就是这儿了,大家准备好各自打猎去吧,记得天黑前回来。”
赵勤马上就策马奔出去。
赵封在后面大叫,“六弟,小心。”
“大哥,我们比赛谁能先猎到鹿。”赵勤的声音远远传来。
赵封对着苏子珪拱拱手,“舍弟太顽皮了。”
苏子珪礼貌的拱手,“赵六爷年纪小,难免。”
不远处就是向清越,正在扶赵芳霏上马——原来小没良心的银子在半路都被劫了,想骂她活该,但又骂不下去。
考进士前,他说要专心功名,不娶平妻。
有了官位,则改说,苏家既然表示大少夫人在佛寺念经,那这时候就不好另娶新人,不然显得薄幸。
众人只道他饱受考试折磨后脾气变得古怪,却不知道原因很简单:没遇上喜欢的。
如果有遇上喜欢的,他真不排斥娶个平妻,可是一直没有。
他就是还想着向清越那个小混蛋。
到底为什么要走啊,他考不上进士这件事情,对她真的那样难以忍耐吗?然后又觉得自己没出息,一个女子而已,也值得这样想。
但就是想啊,他嘴上不说,可心里知道。
那日在水榭听到她的声音,不是不意外,原本也以为是声音相似而已,一转头却发现是她,她装作不认识,他当然也装得不认识。
只是后来还是忍不住,让叶嬷嬷去打听了。
他心想,离开苏家却给别人当丫头,这样的日子舒服吗?但是即便知道她过得辛苦,他也没觉得高兴的感觉。
她好,他会不高兴。
她不好,他也会不高兴。
总之她怎么样,他都会不高兴……
“苏大人,我们走吧。”赵熙策马过来。
赵熙家里想走皇商,但京官不好认识,朝廷有令,除非本是亲戚往来,否则京官不得与地方官结交。
这次苏大人奉命南下,是老天给的运气,只要苏大人高兴了,回去跟司农卿美言几句,那他们秦县赵家还不飞黄腾达。
苏子珪看到赵熙,又想到赵熙说向清越。
“也不瞒苏大人,我对这丫头有心思,自然对她与众不同。”
“这丫头是活契,她不愿,我也拿她没办法。”
想到向清越都已经是丫头了,脾气还这样拗,莫名有种奇怪感觉,有点不愉悦,但又有点轻快……别想了,苏子珪。
他拉住缰绳,双脚一夹,策马而出。
向清越觉得这真的是一座宝山,连赵熙那种肉脚都可以猎到两只兔子,回来还得意洋洋跟她炫耀,“半夏你看,我猎的两只兔子。”
向清越心想,那有啥,我以前在乡下,一次出门至少打个四五只。
但实在懒得跟他说话,只好敷衍,“是,请问堂少爷是要烤来吃,还是煮汤?”
“把皮剥下来,给你做个兔毛围巾可好?”
“奴婢只是个下人,不好用皮毛,皮毛那是小姐们才能用的东西。”
“那有什么,我去跟堂祖母说一声,堂祖母肯定会答应我的。”
向清越大惊,“不用、不用、不用,不如奴婢给您剥下来,拿回去送给堂少奶奶吧,少奶奶拿到一定很髙兴。”
赵熙一脸别提的表情,“不用,她那人俗气得很,不配用兔毛这么可爱的东西。”
向清越心想,张氏真可怜,嫁给这样一个没良心的东西,张氏为了这个猪哥老公还上过赵家,想让自己点头过门呢。
想到自己被这种猪哥看上,也实在高兴不起来。
唉,这赵熙真的很烦,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懂,吃香喝辣什么的,她真的不希罕啊,她要的是真心,真心。
“半夏,你就收了我这兔子毛吧,看你戴着,我会高兴的——”
“赵少爷猎到了什么?”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打断了赵熙。
向清越一听,内心一阵哀嚎,前有赵熙、后有苏子珪,看来她今日犯冲,早知道会这样,今天出门就上个香了。
好,自己现在是赵家丫头,丫头就得有丫头的样子,毕竟赵家对她不薄,不能得罪赵家的贵客。
于是转身屈膝,“见过苏大人。”
赵熙见状,大步迎上去,“苏大人打了些什么?”
“没打到什么活物,倒是在山崖边看到了鹿角灵芝,摘了回来。”
“鹿角灵芝?”赵熙大惊,“那可是好东西,补身最好了,听说皇太后之前大病一场,始终好不起来,太医开了鹿角灵芝调养,这身子就慢慢好了,所以后来天天喝,京城也不少人跟风,导致这鹿角灵芝供不应求,很难买到。”
向清越听到“身子慢慢好了”,突然眼睛一亮,连忙问道:“堂少爷,您说这东西可以调养身子?”
赵熙见美人相询,心里乐了一会,为了显示自己博学,马上回道:“那是,皇太后都多大年纪了,能好起来真不容易,这一朵鹿角灵芝中的好东西,胜过普通灵芝二十几倍,可比什么深山灵芝要好多了。”
“居然有这样的好东西,我都没听说过。”向清越喃喃自语,“那是不是价格也是灵芝的数十倍?”
“数百倍,这好东西哪怕有钱都买不到,朝廷也是重金收购呢。”
向清越只觉得一盆冷水泼下来,普通灵芝她都买得困难了,灵芝的数百倍可真的没办法,但她想要啊……
买不起,跟苏子珪要,他一定也不会给,搞不好还会被他骂一顿。
赵熙见美人失魂落魄,一时脑热,“半夏想要?我买给你,苏大人,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割爱,我愿以京城价购入。”
苏子珪皱眉,心想,这什么情形?
要说向清越使手段,说不太过去,这赵熙显然是很喜欢她,几百两的东西都愿意为她掏银子,她大可要金银珠宝,要一朵鹿角灵芝做什么,但那样子确实又有点可怜,满脸写着:想要。
他都没看过她这个样子,以前在苏家吃穿那么好,母亲赏下来的各种价值千两的头面,她总是看看就收起来,说自己看不懂,还是让丫头打理吧,平常也总是丫头配什么,她就穿什么,从不挑剔,彷佛那些首饰不过普通东西。
这鹿角灵芝再贵重,不会比苏家给她的东西还要贵重,怎么她不希罕苏家的东西,却稀罕起这灵芝来了,她才二十几岁,也不需要养什么身体啊。
看她一脸实在想要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就递过去,“赏给你吧。”
向清越眼睛一亮,“真给?也不用全部,我没那样贪心,给我一两重就好了。”
“整朵都给你,不要就算了。”
“要要要要要!”向清越笑逐顔开,“多谢苏大人。”
看着她拿着那朵鹿角灵芝,脸上喜悦藏不住,彷佛得到什么稀世珍宝,那是打从内心生出来的一种高效,苏子珪莞尔一笑。
等回过神来,又忍不住骂自己,有什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