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知礼守礼,人又能干,虽然静了些,可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偏就入不了老大的眼,她有意让张氏到京城跟老大住,夫妻本就情淡,再分隔两地,哪能培养感情?
偏偏张氏不肯,说是要在她跟前尽孝,她又不是七老八十的婆子,哪需要她在跟前尽孝,可转个弯想,她也明白了,媳妇同她一样,有自个儿的脾性与傲气,你既不喜欢我,我何必眼巴巴地凑到你跟前去。
她们婆媳都入不了丈夫的眼,也不愿去巴着对方,反正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只要对方不要做得太过分,大家顾着礼数面子,各退一步就是了。
她心疼媳妇,又说不动老大,毕竟她对老大也是有愧疚的,明知他喜欢老将军的孙女,可她又能怎么办?跟婆婆打擂台吗?
老大跟儿媳妇弄成这样她看着已经够难受了,老二若再依样画葫芦,她吃饭的胃口都没了,娶媳妇本是来照顾儿子的,结果儿子们不领情,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把媳妇全留给她,这成什么了?
“我找个时间问问他,看他到底想怎么样。”文连氏又叹口气,挥了下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王婶恭敬地离开,听大太太的语气应该是不反对的,否则何须问五少爷,直接赔钱毁约,把人请出去就行了。
王婶轻声笑着,没想莳香竟是个有福气的,少爷这棵大树就让她攀上了——
当莳香决定要做一件事时,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止她。
她曾为了报复隔壁麻子偷摸她的屁股,蹲在他家门口,等他醉醺醺回来后,用木棍狠狠揍了他一顿,当时是十二月的大雪天,她蹲在地上成了雪人也不挪步,即使第二天着了凉,发起高烧,她也没后悔过。
因此当她决定找文丞佑问清楚时,她蹲在他必经的小路上,一动也不动,即使脚麻也不能让她挪步。
只是一晚上,人来来去去,目标就是没出现,不过她也因此知道了文府许多秘密,像是十二姑娘最近换牙,所以捂着嘴不敢说话;二太太房里的翠屏打破了一个瓷碗,挨了十个大板子,扣了三个月的银子;八少爷前几日出门跟人打了一架,一只眼睛到现在还是黑的……
一开始听着还津津有味,久了就乏了,莳香懒懒地打个呵欠,远远地看到灯笼晃动,她又警觉地藏好身子。
“秋月,走那么急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莳香悄悄探了下头,秋月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头,长得十分白净好看,为人又和气。
“老太太那儿还等着我送点心过去。”秋月往右走,对方便往右;往左,对方也往左,她咬着下唇,恳求道:“三少爷,若是误了时间,老太太会不高兴的。”
“不过说几句话罢了,能耽误什么时间?”
莳香悄悄探出头,瞧见一个面色白净、长相斯文的男子,瞧着风流倜傥,王婶与她说过文府的情形,所以她自然也耳闻过三少爷文丞薪的大名,只是从没见过他。
文丞薪是二老爷妾室简姨娘所生,今年二十七,已经娶事叶氏,不过听说他耽溺酒色,除了纳了两房妾室外,屋里还有不少通房丫头。
莳香审视地看着三少爷,嗯……眼下带青、面色黄白、脚步虚浮,的确符合王婶与其他婶子说的。
“老太太还等着奴婢……”秋月一步步往后退,当树从碰上她的背时,她吓得差点腿软在地。
“怎么了?见我像见到鬼似的。”文丞薪逼近她,秋月退无可退,面露惊惶。
“三少爷您喝醉了……”
莳香怒上心头,正想出去解救美人时,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右边的林子里突然冲出一抹身影,莳香只听到一声闷响,三少爷就倒在地上。
“啊……”秋月叫了一声,随即让人捂住嘴巴。
“是我。”黑影低声说道。
“柱子、柱子……呜……”秋月忽然抱着眼前的人,“吓死我了。”
莳香瞧着挡在秋月身前的高大身影,这个叫柱子的她没见过,不过听王婶提过,他在大老爷底下办事,以前不过是个小厮,可办事能力好,为人正直,颇得老爷赏识。
去年见了秋月便十分喜欢,想讨秋月做媳妇,老爷也十分爽快地求到老太太面前,双方将在今年成亲。
“哼。”柱子生气地踢了地上的人一脚。
“你做什么?”秋月忽然警觉到事情的严重,“你怎么把他打了?万一他醒来……”
“放心,他没瞧见我。”
“那他怎么办?明天怎么解释?”秋月不安地说:“万一让人知道是你……”
“不会的。”柱子安抚地拍拍她,“我们快走。”
“可明天他若问我,我怎么说?”她焦急道。
“好像有人来了,我们先离开。”柱子急匆匆地拉了秋月就走。
莳香看得津津有味。“戏台演得都没这精彩。”
忽地,远处又来一人,轻声吹着口哨,走路摇摇晃晃的,莳香眯起眼,哼,总算让她等到了。
青色的身影越走越近,而后瞧见地上躺着一个人时,快步走了过来,“谁在这儿……咦,三哥?”
他蹲身摇了下兄长,却不见他醒来,正想把人扶起,一个黑影跳到他面前。
“谁?”文丞佑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人。
“我可等到你了。”莳香矗立在他面前,双手插腰。
文丞佑讶异道:“莳香……”
“就是我。”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随即朝左右嗅了嗅,“你喝酒了?”
“跟朋友喝了一点。”他说道,听说他近日就要远行,一堆朋友要帮他饯行,“你怎么在这儿,三哥他——”
“他让人打晕了。”
“打晕?”他蹙下眉头,心急地探下鼻息,确定人无恙后才起身问道:“谁把他打晕的?”
“不是我。”想到今晚来找他的目的,她单刀直入地问道:“听说你要出远门游历了?”
他勾起笑,“是啊。”送七妹回来后,他就与朋友出门,两人根本找不出空档单独相处。
哼,果然是真的,“你要我当厨娘给你煮饭是随口说的?”
他一怔,“自然是真的。”
她怀疑地望着他,“你过几天就要出门了,这样怎么来得及,我什么都没准备……”
“不是现在。”他往前跨一步,“你听我说……”他忽地大胆地抓住她的手。
莳香吓了一跳,本能地要抽回手,他却握得死紧,“莳香……”他唤都会她的名字,脸颊因为喝酒而通红。
他想告诉她自己的计划,可脑袋糊成一团,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只觉心口一热,不假思索地抓住她的手。
莳香红了脸,羞愤道:“干什么?喝醉了你,酒鬼!”她甩开他的手,回到原话题,“什么叫不是现在,你到底要不要我当你的厨娘?”
他颔首,“要,厨娘,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她追问。
突然,地上的文丞薪呻/吟一声,文丞佑的心思立刻被转开,“三哥。”
莳香拉着他的袖子往前,“别理他。”
“这怎么行……”
“他方才还调戏人家姑娘来着——”
“调戏姑娘?”文丞佑瞪大眼,怒声道:“你是说他调戏你?!”自家兄长他是知道的,就好女色,见了漂亮的都想沾一下。
莳香瞄了眼他气愤的脸,“这么听话的你,果然喝醉了。”
“你有没有怎么样?”文丞佑心急。
她翻白眼,“我能有什么事,被敲晕的可是他。”
文丞佑欣喜道:“那是,你泼辣起来可厉害了。”脑中忽然浮现两人在书房追逐翻滚的景象,胸口莫名以骚动起来。
“你跟大太太说了吗?”她问道。
“啊?”他回过神,“什么?”
她瞪他,开始思索跟一个酒鬼说话是不是做白工,“我说你跟太太提过了吗?你要带我赴任的事。”
她还不能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不是有句话叫空口中无凭,如果他跟太太提过,她才能当确信他不是信口开河。
文丞佑根本没认真听她在说什么,喝了酒,心神随意而转。
“你特意在这儿等我?”他眼中闪着流光,不知是醉了还是激动。
“你有没有听见我在问什么?”她怒止而视,一阵酒味扑鼻而来,她挫败道:“算了,你这醉鬼,不管你了。”
她扭头就走,下一瞬手臂让他拽在手里,“莳香。”
“干么?”她拍他的手背,“放手。”
“莳香。”他又唤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只是想亲近她一点。
“干么一直叫我……”
他忽然用力一拉,将她抱在怀中。
莳香僵住,一双圆眼睁得大大,热气一下冲上脸颊。
“莳香。”他紧紧箍着她,下巴顶着她的额头,“你真香。”
“放开我……”莳香脸上一片烧热,困窘地推开他。
文丞佑毫无防备,踉跄地退了好几步,却绊到文丞薪的脚而摔倒在地,她吓了一大跳,奔到他身边,将他扶起。
“你没事吧?”
文丞佑也不恼,咧嘴而笑,“你把我推倒了……”
莳香不好意思地胀红脸,“谁让你……让你……”她说不出口,转羞为怒,“快起来。”
他握着她的手臂,蓦地绽出一个恶作剧的笑容,用力一扯,她整个人跌在他身上,还来不及发火问他搞什么,刹那间,天地在她面前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