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放弃?」
「袁丫头已经很清楚明白地拒绝你了。」陈守将讶道:「你莫非还要行那死缠烂打的蠢事?」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错的是使用的手段,只要我不造成任何人的困扰,单纯地喜欢,何来愚蠢之说?」
「如果她一直不接受你呢?你要跟她耗一辈子?」
「也没什么不好。」袁尚喜是因为他的无情,才决定一生不嫁。但她并未就此抹消自己的感情,她依然爱他、依然在他有需要时帮助他、依然对他笑得潇洒飞扬,一个姑娘都有如此胸襟,难道他还不如她?
「你……你们两个……」陈守将以为,柳啸月和袁尚喜简直是绝配。
「大人。」一个兵丁来报。「袁姑娘让人来说,城门口有些不对劲。」
已经秋末了,到处都在收粮入库,陈守将手下人力有些吃紧,就让袁尚喜率流犯整修城墙时,顺便注意一下北方当涂族的动静。
她为人有些粗心,但做事却很仔细,捉到了几个当涂族奸细后,陈守将干脆让她帮着守城门。不过这份工作只持续到秋收结束,毕竟,她还是流犯身分,危急时用她可以,真提升她入军职,怕御史就要参他一个滥权枉法的罪名。
「去看看——」陈守将还没说完,就发现柳啸月已经不见了。「要论重色轻友,你称第二,也没人敢坐第一的宝座了。」他边说,也招呼亲兵,一起上城头。
*
袁尚喜看到柳啸月的时候,有些紧张,想逃跑。
自从那夜,两人在屋顶上相拥着睡了一晚后,她就没办法以平常心面对他。
她颤着手,解下腰间的皮囊,喝了口酒。这已经不是烧刀子了,柳啸月说烧刀子太烈,让她少喝,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改变习惯,现在喝竹叶青。
竹叶青绵软,带着一股特殊的香气,让她双颊染上一抹嫣红。
他很自然地走过来,伸手拭去她唇边的酒汁,微笑着,眼睛明亮,像在勾她的魂。
她傻了,手中的皮囊差点掉了。
「发生什么事?」他的吐息吹向她耳畔,一点一滴融化她的理智和抗拒。
柳啸月本来就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当他故意要迷人时,又有谁挡得住?
至少袁尚喜是挡不了的。她只觉脑袋越来越迷糊,就连让他欺近身体,肩抵着肩,她也没发现。
她鼻间充满了他的气息,是江南柳绿的味道,好温暖。
迷迷茫茫间,她忘了紧张,陶醉地享受着他的陪伴。
他就知道她抗拒不了自己。其实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但他不会说,因为说了,她会逃,他就没有机会再捉住她了。
他选择另一种方式接近她,让她在生活中习惯自己,希望有朝一日,她会视他的亲密如呼吸,到时,她再坚决不嫁人,也离不开他了。
这方法有些卑鄙,但不得不说,它很有效。看,他们之间靠得多近。
「我刚才跟陈大哥喝茶,听说这里有事,便来看看。」
她的情绪随着他的话语起舞,忘了自己的坚持,指着远方那团团黄雾说:「你看那边,好大一股烟尘,像不像大队人马奔驰而来?」
他极目望去,滚滚烟尘中,确实有很多人影、马影和……车影。
「难道是当涂族人来攻?」他有些紧张。袁尚喜的内力还没完全恢复,这时候打仗,她会很危险。
「我看不懂。」她不通军务,这种事要陈守将拿主意。「大人还没到吗?」
柳啸月这才想起,自己把好友抛下了。
适时,陈守将到达,先让部卒四门警戒,弓箭、火炮也架起来了,然后才抽空瞪柳啸月一眼。这家伙有了女人就不要朋友了,真不仗义!
柳啸月只当没看见,指着那道烟尘问:「你怎么看?」
「不像当涂族人,他们南下劫掠,全体轻骑,从来不配马车。」陈守将说。
他们看着那股烟尘由远而近,渐渐地,百来匹马、十几辆马车和数百惊慌失措的百姓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好几支商队集合而成的庞大人群,他们一面跑,一面哭喊,突然,一辆马车翻覆,车里的女人、小孩跌出来,哭号震天,却没有人回头帮助他们。
袁尚喜皱眉。她最看不惯见危不救的事。
柳啸月拉住她的手。「别冲动,我们要弄清楚情况,再行动。」
「我知道。」她说,但心里有些闷。
「若确定这不是一场陷阱,我陪你去救人。」他扣紧了她的十指。
「谢谢。」她本就沈迷在他的气息中,又要关心这突如其来的商队,越发注意不到他的踰矩了。
他唇角勾起一弯笑,这小小的亲密让他非常开心。
陈守将不屑地瞥他一眼,低语:「趁人之危!」
人群越来越接近城门,所有的兵士都警戒起来了。
陈守将让士兵们拉开长弓,随时准备放箭。
「救命啊!将军大人,救救我们……」人群中传来哭求的声音。
陈守将让兵士继续警戒,他和柳啸月、袁尚喜步下城头。
那些商人已经冲到城门口,却被守城的军亡挡在外头。他们的状况看起来很糟糕,几乎人人带伤。
陈守将见商队中并没有扎眼的人,就让士兵把人放进来了。
有几个体弱的,一进城,两眼一翻,便昏倒了。
袁尚喜看到一个妇人怀里抱着孩子,婴儿的脸已成淡金色,显然性命垂危。
她正想跑过去探望婴儿,才注意到手被握住了,她跑不动。
这一路,柳啸月一直拉着她,没松开过,但她没发现。
她已渐渐习惯他随时随地的亲密了吗?这有点可怕,他不可能永远留下来,而她却沈溺在他的陪伴中,万一哪天他又消失了,她会很惨。
她正想甩开,他却突然拖着她往人堆里跑。「那孩子可能快不行了,要尽快施救。」
「可是……」她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很想要他松手,让大家都舒服,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们已来到那对母子面前,襁褓中的婴儿奄奄一息,让她立刻忘了原本的念头。「我送孩子进城找大夫,三公子——」
「我去吧!」他很自然地松开她的手,安慰了那母亲几句,接过孩子。「我跑得快。」他对她笑。
她不自觉地也回他一抹笑。因为他所有的动作都太自然了,就像人要吃饭、要呼吸一样,令她产生一种错觉,他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他很满意地转过身,好像一道轻烟掠过半空,抱着孩子入了城。
她再也想不起自己的坚持,事实上,随着伤患人数不断增加,她忙着救死扶伤,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考虑其他。
确定商队的到来没有任何危机后,陈守将也调拨一支军队,沿着官道寻过去,将那些掉队的商人一一救回来。
至于城内的人员安置和伤患救助,就委托给袁尚喜了。
待柳啸月把婴儿送到医馆,再回来,她正忙着指挥人熬药、煮粥,他很自然地又来到她身边。
他先给她帮忙,凡是要出力的工作,他就主动揽下。
场面实在太乱,受伤的人数又多,她越来越忙不过来,便越倚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习惯了指使他做事。
偶尔,她需要帮忙,而他正忙着,抽不出空,她反而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到了后来,他们仿佛融成一个人,连才入城的伤患都知道,有需求,跟袁尚喜讲,和告诉柳啸月是一样的。
他渐渐地掌握了她的行事步骤,开始干涉她,比如,逼她休息、强迫她吃饭。他说,她要一直挺着,才能帮助更多的人,否则她倒下了,这些伤患怎么办?
她累翻了,也无心注意他说的是对是错,自然而然便照着他的话做了。
不知不觉,残阳挂在西方的山头,一天过去了。
柳啸月拿了一件披风为她披上。「起风了,小心别着凉。」
「喔。」她应了一声,恍惚间感觉有些不对劲,又想不出哪里出了错。「三公子……」
「这些人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露宿城门。」他根本不让她的脑子有清醒的机曾,只要她稍微回神,他就想尽各种办法引诱她重新陷入迷糊。
「我也不知道,得问陈守将。」她的注意力果然又被转开。
「我们一起去问吧!」他很自然地伸手,拨开她额前的刘海。「这样好看。」这又比一般的拉手触碰更亲密了。
她呆愣了,连什么时候被他牵着手,来到陈守将面前都不晓得。
「陈大哥,知道这些人是怎么一回事了吗?」柳啸月问。
陈守将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眼现疑惑。
柳啸月却不给他询问的机会,迳自道:「这些商人身上的伤都是刀剑造成的,难道他们遇上强盗?」
「不是强盗,是当涂族人,他们袭击了所有商队。」不得不说,柳啸月是个很会转移别人心思的人。陈守将果然忘了刚才的困惑。
「按理说,北方盛产药材和皮毛,南方多的是茶砖和食盐,这种通商是互取所需,哪怕是两国交战最激烈的时候,也没人会拿行商们泄愤,怎么这次却反常了?」
这个问题,陈守将也没有答案,他只是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幕,感觉大散关也笼罩在一片阴谋的乌云中。
「恐怕当涂族人所图非小,我们要小心了。」
袁尚喜叹口气。这一年,真的是尚善国风雨飘摇的一年……
「陈大人,秋末时节,夜风凄寒,已入城的行商个个带伤,露宿不得,应该把他们安置在哪里?」她问。这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我已命人在军营附近寻一片空地,搭好帐篷,你把他们迁过去吧!」陈守将又问:「袁姑娘,城墙的修整进度如何?」
「差不多都好了。」
「袁姑娘,待城防修缮完成,你那监督的工作就暂时放下,改去照料那些行商吧!」陈守将要全力布局守城,却是暂无心力顾及其他。
「是,大人。」她领命去了,柳啸月自然跟着她,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