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检查做完却查不出原因,所以姜穗青出院了。
穗勍很忙,除了公司之外,还得忙着和龚家天使打交道。
她觉得穗勍在感情方面低能,她怎么看都是医师比较好。至于医师那个天使妹妹……比她这个笨蛋还要更脑残,真搞不懂,他不是向来看不起笨蛋女的吗?
可这种事她不能和穗勍讨论,他只会丢给她一个不屑眼光。再用不屑口气对她说:“你的脑浆已经很稀有,不要浪费在无谓的地方。”
所以、因此、于是……
唉,要是阿忆在就好了,至少有个可以讨论的对象。
阿忆……睫毛下垂,愁雾涌入人心口,也好,就这样断了,反正、反正穗勍不喜欢她和陌生人交往,反正他和她停在这里,是很好的句点。
她把床边的小说堆成叠,拿来梳子,一下一下梳着头发,想起那个繁复发辫,她仍然不会编……
下床,走到厨房,走进客厅,再走回房间,来回一圈。
他们的公寓坪数算大的了,但她把每个房间都走过,速度不要太快的话,最多能用掉五分钟,可是一天有多少个五分钟啊?
才出院第一天,她就开始对漫长的一天感到不耐烦,真不晓得,不上班是不是正确打算。
如果阿忆在的话……光想到这七个字,他就忍不住傻笑。
再走一圈吧,多好五分钟赚五分钟,不是说走路对人类很好吗?
她从客厅走到穗勍的房间绕一圈,再走进厨房,然后是书房、自己的房间、浴室。
一个不经意,她在浴室里看见万事管秘书送来的柠檬马鞭草沐浴露,一时动念下,她脱去衣服,让自己浸润于沐浴露的香气中。
她洗很久,连头发都洗过,洗的手指头皱皱的,才离开浴室。
她打开衣橱,里面大多是名牌套装。之前上班时穿的,为表现出专业素养,深色套装占了三分之二以上,她不喜欢套装,尤其西装外套、窄裙让她连走路都觉得紧绷,做大一点的动作还得担心曝光。
姜穗青打开另一边衣柜。这柜里面的衣服有很多年的历史了,是她当学生时期买的,大多是小洋装或七分裤,穗勍常嘲笑问:“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得像没头脑的白雪公主?”
他不晓得,因为当白雪公主必当女强人轻松得多,而且能够当白雪公主,是很浪漫幸福的事。
从衣架上取下一件鹅黄色洋装,她在身上比划了几下,再拿起一件白色洋装试着。她的衣服质料都很棒,又有专人清洗、保养得宜,丝毫没有泛黄迹象。
白色洋装的腰带上绣着白色古典花纹,船型领,领口处缀着简单蕾丝,裙摆缝着米色珠子,拉开裙摆,珠子排列成云纹,裙长至膝。
考虑半响,她决定换上白色洋装,她在穿衣镜前面旋转,转一圈、转两圈、转无数圈,怪的是,配合着转圈的音乐竟然是生日快乐歌。
她的歌声比穗勍好上许多,但会唱的歌很少,主因是脑袋不好,记不得歌词。
对于自己的笨脑袋,说实话,她很困扰呢。
甜甜一笑,姜穗青看着镜里的自己,再转两圈,走到鞋柜边,她打算找一双鞋来搭配,这时,门铃响起。
是谁?穗勍吗?他有带钥匙出门啊,而且他今天很忙。
还是汪秘书?但她已经跟他讲清楚,他不像死缠烂打的男人呀。
那么……是邻居吧,如果是外人,大楼管理员不可能连问都没问,就乱放人进来。
对,肯定是十三楼之三的孙婆婆她刚搬来不久,还没有交到新朋友。
找到最有可能的答案,她在打开门的同时,释放出甜美笑容。
看见姜穗青的打扮,阿忆有几分晃神,他定了定眼,回神问:“这么开心?你很好客?”
他不是孙婆婆,他的身高至少比孙婆婆多上两颗头……笑脸在瞬间隐去,微张的嘴、发呆的脸,再再表现出,无数的问号正在她心中迅速繁殖。
“你的表情真让人伤心,我以为你会很高兴见到我。”说完,他从身后拿出一盆大理菊。
她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反应出,自己该伸手去接礼物。“谢谢你。”
“你穿这样,很漂亮。”他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
因为他的赞美,她脸上浮起一抹红晕。“是很多年以前的衣服了,我现在……呃,现在都穿套装。”
话说完,她想要掉自己的舌头。解释这个做什么?谁管她爱穿什么不穿什么。
“穿套装太拘束,你还是穿洋装比较好看。”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话讲一半,她又想咬舌头。
身为人类可以偶尔当机,但不能当得这么凶啊。
“柠檬马鞭草的味道很香。”阿忆凑近她,用力一闻。
他闻到了?一抹红晕迅速扩散,她一路从脖子红到头顶。
吞下口水,她艰难问:“你、你……怎么会来?”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朋友拜访朋友不是很正常吗?”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你告诉过万事管秘书。”
“我没有。”她举五指发誓。
穗勍叫她不可以跟陌生人交朋友,但医院是公共场所,她不能阻止阿忆来访,但她真的没有把住址告诉陌生人,再次发誓。
“想想看,他是不是问过:你家住哪一区?你家是不是靠近某某国中?你回答之后,他说:‘那里我去过,有一栋新盖的大楼。’你点头说:‘对对对,我们家就在那一栋,我很喜欢它特殊的建筑风格和风景,尤其清晨从十三楼的落地窗看出去,可以看见公园里面运动的老太太、老先生。’”
之后,他开车绕过几圈,找到新盖好的特殊建筑物,告诉大楼管理员,要找十三楼的姜穗青。
他出现的时间很特别,一般正常上班族,不会在那个时间逗留在家里面,所以穗勍不在,不过,几句话他就套出姜家住在十三楼之二。
“对啊,可是我没告诉他地址。”她像在自清什么似的着急解释,尽管穗勍不在眼前。
“他很聪明,不需要地址就可以找到你住在这里。”
事实上,聪明的另有其人,但他是个“谦逊”的男人,不太习惯夸耀自己的才能。
“可是管理员不可能没有通知我,就放你上楼呀。”
“那是因为,我也住在这栋大楼里面。”
“你是这里的住户?”
这下子她吓到了。他怎么可能住在这里?世上哪有那么刚刚好的事情。
“对,我住在七楼之二。”
“哦。”
姜穗青咬指头。完了,他住在这里,穗勍很快就会知道她不听话,到时他会很生气,想到穗勍生气的模样……好害怕……
“怎么了?不喜欢我住在这里?”
“不是啦,是、是……因为……”
“因为你弟弟不喜欢你和陌生人交朋友?”他替她接话。
她勉强地点了下头。他失笑,没见过有人这么害怕自己家的弟弟。
“没关系,我给你我的电话号码,以后我不找你,你方便的时候才来找我,好不好?”
“好。”她忙不迭点头。
“有空的时候,你也可以到楼下找我串门子。”
“你不必上班吗?”
“新公司还在筹备当中,这阵子我在家里上班。”
“哦。”阴霾扫尽,她这才想起,主人不可以把客人挡在门外 。
侧侧身,她让他进屋,弯下腰,从鞋柜里找出一双草绿色拖鞋,是彼得兔的,她最喜欢这个品牌,她有彼得兔的拖鞋、漱口杯,有彼得兔毛巾,连床单都是彼得兔。
穗勍对于这点有些受不了,但布置家里是她的乐趣,给予笨蛋一点点微薄的权利,就当作是他的手足情深。
“一个人在家?”
“对啊,好无聊,幸好你来。”她打哈哈,笑得满脸甜。
没告诉他,她正以为两人间的友谊因为自己的出院断掉而懊恼,也没告诉他,在过去的两个小时中,她……很想念他。
阿忆进屋,这里和自己新买下的公寓都是“之二”,格局坪数差不多,景观差不多,连装潢也差不多,他们都喜欢简约风的现代式装潢,没有运用太多复杂的建材和设计。
“口渴不渴?我给你打果汁?”她终于表现出热情待客的样子。
“好。”
话说完,他牵她一起进厨房,动作自然而然,仿佛他一直在做同样的事,做过千次百次。
“你想喝什么?”
“你推荐。”
“番茄汁吧,番茄加上梅子粉和一点点甘草粉下去打,啊……那个味道……”
她倒抽口气,两手捧着双颊喟叹。
他笑,看着她的笑而笑,看着她飞扬的眉毛而笑,幸福的感觉一寸寸涌上。他不晓得有没有人被幸福给淹死过,但他喜爱沉溺于幸福的感觉中 ,即使会因此被溺毙。
穗青很有本事,有本事让待在她身边的人轻松愉悦。
很怪是不?明明是个不怎么聪慧的女子,却是一个举动、一个眼神、两句话、两分笑,就让人的眼光流连停驻,把人心往自己身上拉近。
打开冰箱,她发觉番茄没了,短短两秒,笑容从天堂掉进地狱。
没有什么大不了,只不过冰箱里没有番茄,但还有葡萄、西瓜、苹果,打综合果汁一样营养可口,但她的表情让他不忍,没道理的心疼在胸口泛滥成灾。
下意识地,他拉起她的手,说:“走吧。”
“去哪里?”她抬头两人靠得很近,她的额头对着他好看的下巴。
“去买番茄。”
四个字而已,仅仅是短短的四个字,她又从地狱飙进天堂里。
她回握他的手,说:“好,去买番茄。”
他们到超市买番茄,但女人的购买欲往往来得莫名,因此在几颗番茄之后,篮子里又多了一盒鸡肉、杏鲍菇、马铃薯、红萝卜和咖喱。
他没问她要做什么,推着篮子任由她买、她挑,等采购满满两大袋回到家之后,她才想起自己没带钥匙出门,而门已经自动反锁。
“怎么办?”她皱起眉头。
“你弟弟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吧,他今天有点忙。”
而穗勍的忙和她有关系,因为她怠职,临时找不到适合的接替人选,他一个人得扛起两个人的工作量,幸好他是天才,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不如先到我家坐坐,等他回来,你再回家。”
“你家?”
“没错,七楼之二。”
他走到电梯面前,按下钮,进入电梯里,转身,发现穗青没进电梯,她目露迟疑眼神。
一笑,他走出电梯,将她拉进去。
进电梯之后,她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双唇紧闭。
“怎么,不喜欢去我家?”
“不是,我只是想……方便吗?”
“为什么不方便?”他审视她的表情,面透怀疑。
“没有知会一声,就带朋友回去,你家人会不会觉得很奇怪?”她的声音卡卡的,尤其在提到家人二字时。
他不懂她的怪异,却还是回答,“我一个人住。”
“怎么可能?你的妻子呢?”她的口气满是理所当然,好像他就是应该有一个妻子在家。
“我不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已经结婚?”他笑着回问,眼光中透出一丝了然。
“你是没说……”可她就是知道呀,知道他有妻子、有孩子,一家人快快乐乐生活。
“我看起来很老吗?”他问。
“不是这么说,可你真的没有妻子?那未婚妻、女朋友呢?这一定有吧。”
她过分的笃定很诡异,他深思须臾,仍猜不出她的绝对来自何处。
他皱眉头,再次回答,“我一个人住。”
她捕捉到他皱眉头的表情,咬咬下唇,心底打出两个大字——算了。
无所谓,她不介意,不管他是不是有妻子女友或未婚妻,反正他们之间……只是纯粹友谊。
下一秒,她扬起笑颜,面部表情再度从地狱飘回天堂,她的脸很有开快车的天分。
她笑着勾住他的手问:“晚上,我煮咖喱饭给你吃好不好?”
不能……换别的吗?这是他心底浮上的第一个答案,但矛盾地,听见咖喱饭三个字的同时,暖意缓缓窜上,温了他的心、他的胃,也温暖了他的眼神,仿佛他等待这三个字,等过无数岁月。
于是他点头附和,“好,喝完番茄汁,吃咖喱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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