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啊!
低头望着脚边那个不知何时缠上来的小丫头,车元玉只觉得无奈万分,对方小手固执的揪着她裙子,捏得紧紧的,怎么样也不肯放松片刻。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数不清是第几遍了,她耐心地停下脚步,朝着粉雕玉琢的小人儿问道,只是相同的问题始终得不到答案。
这丫头明明看起来伶俐,一双水漾的明眸却写满倔强和委屈,这模样倒是让她不禁多了几分心疼。
“你不说你是谁,姐姐急着要回家了,只能将你留在这儿唆。”明知自己心里也是放不下,不可能做出这种弃娃的事来,可是为了让小丫头开口说话,她只好板起脸来,恫吓般地说道。
原以为自个儿的话能吓到这个丫头,怎知却发现是自己小瞧了对方,只见小丫头俏脸一扬,样子傲然的完全没把她的恐吓放进心里,还是抿着唇,不言不语地捉着她的裙子。
“你……”她最近到底是倒了什么大循?不但家被皇上抄了、爹病了,就连上街买个药都能遇到这种不知该如何处理的烫手山芋。
她不过是提着药包走在街上,这小丫头便突如其来的出现揪住她的衣裙,然后小脚努力地迈着,硬是要跟上她的脚步。
初时,她真让这状况吓了一跳,也曾试着和小丫头讲道理,可是无论她怎么说,小丫头就是铁了心要跟着她。
“你当真不恰姐姐是坏人吗?”长叹一口气,车元玉再次问道。
只见小丫头还是不出声,只是固执地揪着她的裙子。
她无奈地抬头看了看天色,天际间己经隐隐泛起红霞,再不回去,又要误了爹爹吃药的时间了。
“姐姐真的没空跟你耗下去,真的该回家了。”她举步向前,料想小丫头定会跟上来,唯今之计也只有先把人带回家去再做打算了。
要是她将这么一个精致可爱的娃儿留在大街上,最后若出了什么事,她也终生难安。
主意一定,她刻意放缓了步伐,让小丫头能够跟得上,果然那娃儿毫无犹豫,不一会便三步并做两步地跟在她身侧。
仰望着身侧的人影,长孙弄儿原本倔强的表情顿时被一抹笑容给化开。
爹爹很少有时间理她,但自从上回她不经意地在爹书房中瞧见一张被藏起来的画像后,她就一直想要找出那画中的人儿,好让爹爹开心一些,没想到她才溜出门没多久,便瞧见这个提着药包的姐姐和画中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于是就干脆直接缠上去。
她知道,一旦乳娘发现她不见了,府中便会派出大批人手出来寻找她,等到爹找到她时,也就找到这个姐姐了。
进门就端坐,看得出这个娃儿很有教养,再加上那身精致的小衣裳,车元玉知道这小丫头只怕是哪个大户人家走失的闺女。
送走好不容易请来的大夫,伺候父亲服下了汤药,她这才有时间仔仔细细地端详这个漂亮得宛若瓷娃娃的小人儿。
缓了口气,她替自己斟了杯茶饮下,眼角一扫,瞧见那一碗撼毫未动的饭菜,她伸手取饼,持筷夹起了一口菜饭,喂至小丫头的嘴边。
“吃饭。”虽然什么都问不出来,可孩子不禁饿,她也舍不得,所以索性喂起来。
“不要!”偏过头避开送来的那口饭,长孙弄儿终干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这里的饭菜难吃死了,让吃惯精致佳肴的她食不下咽,一点食欲也没有。
“原来你会说话呢?”瞧见小丫头脸上嫌弃的神情,车元玉不在意地勾起一抹笑容。这饭菜的确难吃,毕竟他们这些天穷得只能挖些野菜来裹腹,连她都觉得难以入口了,更何况这个一看便是金枝玉叶的小娃儿。“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她忍不住地逗弄道。
“谁是哑巴?”长孙弄儿怒日而视,还带着稚嫩的嗓音有一股天生的威严。
“你啊。问你是谁你不说,问你家住哪儿,你也不说,不是哑巴是什么?”这阵子突来的家变令她心头闷得慌,幸好这娃儿看起来虽尊贵不凡却好逗得紧,既然是自己捡回来的麻烦,那么她只好苦中作乐地努力添点娱乐了。
听到她的调侃,长孙弄儿倔强的不再说话,只是瞪大了眼瞧着她,神情仿佛是只生气的小兽。
车元玉对她的怒气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觉得好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然后又喂一口饭到她嘴边。“我知道这饭不好吃,但你好歹得吃点,要是你饿坏了,到时你的家人找着了你,可要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了。”她哄着,脸上充满耐心的浅笑,仿佛是在跟长孙弄儿比耐性似的,小丫头不张嘴,她便也不将饭菜移开,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一边喂着饭,她也没闲着,倒是挺好奇这丫头干么选她?如今的她粗布粗食。
这个高贵的小丫头选人显然没有一个好眼光,跟着她,注定了小丫头在回家前的这段时间没什么好日子可过。
“为什么是我?”
“因为……像……”长孙弄儿亮亮的圆眸里依然写满倔强,可是在车元玉的坚持下,她毕竟是屈服了,口一张,吞下送上来的饭食,泄恨似的咬着,隐约只听到那张塞满食物的小嘴里吐出模糊不清的话。
“像什么?”车元玉听不清楚。
“像……”弄儿本来藏不住话,张口就要说了,可是眸子一瞥到车元玉那充满好奇的眼神,她又不想说了,万一说了后这姐姐觉得奇怪反而躲着爹,那她的苦心不就白费了?
大人们只会笑她这个娃儿傻,其实她才不傻,年纪小小的她因为生在东勤王府,打小就没有傻的权利。跟着这姐姐除了因为她和画中的人很像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这姐姐看起来很善良。
她再次睁眼望着车元玉,然后等着一口饭菜再送来,结果一大一小就这么一个喂一个吃的,将那满满一碗难以下咽的粗食给吞下肚。
吃饱了、爱困了,车元玉看见小丫头不着痕迹地揉了揉眼,强撑着不喊累。虽然只是一下午的相处,但她就是知道这丫头绝对累极了,只是嘴上不肯示弱。
她嘴角含笑,摇着头看小丫头,弯腰将其实挺沉的小人儿给抱起来。
“你要干么?”一被她抱入怀里,弄儿蓦地浑身僵硬,双眸充满警戒地瞪着她,眼神仿佛在警告她别轻举妄动。
“你这丫头现在才来紧张是不是太迟了?姐姐要是坏人,你现在也己经落入虎口,要对你怎样,你还有反抗的余地吗?”车元玉兀自笑笑的将她抱得紧紧的,不让她因为乱动而摔下地。
“放开我!”弄儿不理会她的嘲笑,兀自挣扎着。
她这小兽似的不驯模样,终于让车元玉忍不住抬手轻拍她那浑圆的小**一下。
“别闹,口自们去榻上睡一会,明儿个我再想办法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弄儿低嚷,她要在这儿等爹来接她,这样爹就可以亲眼瞧见画中之人了,她想要爹对她露出赞许的眼神——
弄儿帮爹找着了画中之人,弄儿很棒吧……
想着,她突然静了下来,一双眸子瞪向车元玉,瞪着瞪着竟瞪出了泪来。
车元玉一房,这小丫头迷了路没哭,被她逼着吃下那些粗食也没哭,怎么说到回家却泪流满面呢?莫非又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她知道大户人家里有些庶出之子是不得人疼的,眼前这个……或许就是吧?
“你还小,所以家是一定要回的,只不过以后若在家里受了什么委届,就想法子来姐姐这儿吧,姐姐来疼你。”面对孩子,她一向心软,不禁好言安慰。
就这么一句话,小人儿便安静下来,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瞅着她的脸,直到她将自己放在了榻上,还是这么的瞧着。
这姐姐……是第一个说要疼她而不做作的人。
然而更出乎弄儿意料之外的是,车元玉竟在将她放上榻后自己也跟着上了榻,然后好自然地将她软软的小身子给抱进怀里搂得紧紧的,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断窜进她的鼻尖,闻着闻着她就觉得眼皮愈来愈重、愈来愈重……不一会儿便跌进了黑甜梦乡中。
“砰”的一声响,在天际才鱼肚白时掀天似地传进耳里,震醒了还睡得迷蒙的车元玉,就连弄儿也睁开眼,面露惊恐的弹跳起来。
“别怕,姐姐在这儿。”车元玉也吓了一跳,但见小丫头吓坏了,她连忙迭声安慰,然后才匆匆地套上外衣出去瞧瞧。
这一出去,她傻了,只见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扉如今成了地上的一堆木屑,几个男人一字排开横在门口,说不上是凶神恶煞,但脸色却也都沉得很。
“你们是谁?怎能私闯民宅?”她冷声喝问,心却止不住的狂跳,虽然衣衫不整,但她仍强自镇定。这些人破门而入,希望不是来找她爹的,爹正在隔壁房里休养。
“你还敢问我们是谁?!”柴折霞性子急躁又喝了些酒,讲起话来自然语气不善,“你拐带小娃意图不轨,走,跟咱们上衙门去。”长手一伸,他就要扯住车元玉的纤手往衙门而去。
“你们真是自以为是,不分青红皂白!”车元玉冷哼一声,避去他伸来的手,冷冷瞪视着眼前这几个不请自来的家伙。
她心思通透,几句话之间便已清楚几人的来意,原来是为了屋内那个小娃儿,才会瑞坏她家的门扉。
“你这是要说你没有拐带弄儿?”居夙升冷眼朝她一扫,口吻也带着浓浓的不信。
本来他们还以为弄儿不过一时贪玩所以溜出府,可谁知天色己晚人却没有回来,再加上府中大批奴仆不动声色的在城里掀了地似的找还是找不到人,让他们三个原本还气定神闲的大男人也开始担心起来。
一夜找不着人,好不容易天亮才从一间药房的伙计口中,得知这户人家昨日下午似乎在药铺前捡了个娃儿回家,于是他们才马不停蹄的来到这儿,心急的直接破门而入。
“我没拐带她,是她自己揪着我的裙子跟我回来的。”迎上几人带着敌意的眼神,车元玉落落大方地说道。
“哼!是不是这样,等我问过弄儿就会知道。”语罢,柴折霞不管不顾地就冲进内室找人,果真瞧见了正在榻上朝屋外探头探脑的弄儿。
他连忙将她抱起护在怀中,然后又冲回简陋的大厅里,朝着车元玉质问道:“你若真无歹心,为何不立刻将她送回家去?”
“你当我是铁板神算吗?只消掐掐手指便知道孩子姓啥名谁、住在哪儿?”若孩子肯说,她自然送得回去,偏偏无论她怎么问小丫头都不肯说,她只好暂时将人安置在家里。
“我才不信弄儿没告诉你她姓啥名谁。”只要知道姓“长孙”,任谁都会带着孩子去东勤王府。
“她的确没说。”车元玉无辜地两手一摊。何况就算知道孩子的姓名,这城里那么大,要带人回家她也不能模黑找吧?
她本来就打算好一等天亮便要带着孩子上街去问问,看看是不是有谁知道她是谁家的孩子,没想到他们就找来了。
“哼,你倒推得一干二净,在我瞧来,你根本就知道她是长孙家的大小姐,所以打算留着她替自己拿些好处。”柴折霞这话说得夹枪带棒,摆明了将她的好心当成机关算尽的阴谋。
对干这黑白不分的指控,车元玉心中盛怒,又听得“长孙”二字,脸色更是冷了几分,她怎么也料不到自己竟然捡回了长孙家的孩子,早知道……早知道……
报复的恶念蓦地一闪而过,但一想到昨儿个小丫头窝在她怀里那全心信赖的模样,她的心又软了。
罢了,孩子终究是无辜的,就算她早知道这小丫头是长孙家的孩子,也不可能迁怒在一个娃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