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张静说季怜儿已经一整天不进食也滴水不沾时,独孤我行原本是不在意的,她要饿要渴都随她,他不信金枝玉叶的她能捱多久。
可第二天,当张静再度跟他说时,他不知怎地竞在意了。
那天她还撂话说要吃垮他的天狼寨呢,怎么言犹在耳,她反而来了绝食这一招?真是厉害,她该是知道自己吃不垮天狼寨,还不如绝食来得有用吧?
“将军,我有点拘心呢。”张静是每天跟季怜儿接触最多的人,季怜儿的状况没人比她淸楚。
“她不吃不喝的,看来很虚弱。”张静忧心地道,“我看她那么娇弱,要是真出了什么乱子恐怕也不好张静说得一点都没错。当初他决定掳季怜儿上山,纯粹是为了教训甘毅跟季功昭,也为粉碎季家父女的富贵梦。
他料想甘家最后会放弃季怜儿,毕竟甘毅位高权重,贵为太师的他断不可能接纳曾被山贼掳去的媳妇。不过对季功昭来说,季怜儿再怎么说都是他的亲生女儿,甘家可以不要她,季家却不会不要她。
届时,季功昭必定会拿钱来赎回季怜儿。
季功昭污了那么多不义之财,他非得让那老狐狸把钱吐出来不可。
而季怜儿是肉票,他可不能让肉票有个三长两短。
于是,独孤我行来到了软禁她的小房间,一开门便看见她趴在床边。
听见开门的声音,季慕书眼睛连睁都不睁,只懶懶地说:“姐姐,我不吃,我什么都不吃……叫你们将军把我的链子还来,只要他把东西还我,我什么都依他。”
又是那条银链子?虽说那是她的随身之物,但以季家的财富而言,那条链子不过是九牛一毛:就算是值钱的东西也不至于教她心心念念吧?
看来,那条链子的意义不在金钱上。“你不是夸口说要吃垮我天狼寨吗?”
听见他的声音,季慕书整个人一震,她倏地睁开眼睛,然后转身站起。
可因为起身太快,她整个人晕眩得厉害,身子一晃,眼见就要撞上面前的桌子,独孤我行本能的上前一步,伸出手一把捞住了她。
她就算是个可恶的女人,也还是个女人,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撞到桌子受伤。
当那柔软轻盈的身子落入他怀中时,他不自觉的注视着倒在自己臂弯里的女人,胸口突然热了起来。
季慕书没想到自己会晕得这么厉害。从前在研究室一忙起来也常常整天都忘了吃饭,可从没这么难受过。
稍稍恢复意识,惊觉他正搂着自己,她一惊,脑子倏地发胀。
抬起眼,她发现他正注视着她,那眼神专注而炽热她的小动物自我防御机制瞬间启动,直觉告诉她要离这个男人远一点!首先,他是山贼。
再来,因为一心认定她是季怜儿,因此他对她有很深的敌意。
光以这两点来说,她就很担心自己的安危了。
“放开我。”她推了他胸口一下。
独孤我行读出她眼底的情绪,像是在说:别碰我,你这个下流胚子!他有点懊恼。她当他独孤我行是什么打家劫舍,奸淫摅掠的土匪吗?他虽落草为寇,却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他狼将军的名号如此响亮,她怎可能不知道他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我警告你,你休想对我做什么坏事。”季慕书虚张声势地道,“我、我可是会跆拳道的……”
“跆什么?”他一脸疑惑,阳关道他就听过。
意识到自己跟他说了一个他压根不可能听过的名词,季慕书连忙又补充说明,“总之我会修理你。”
“你在威胁我吗?就凭你?”他看着因禁食而虚弱无力的她。
季慕书用力的推开他,退后了两步,警戒的瞪着他。
她看他的眼神真是当他会以暴力玷辱女人的恶徒,教他更不悦。
“你怕什么?你也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吧?”他故意损她。
“谁说我不是?”季慕书知道“闺女”这两个字在古代代表的是什么,反过来质问他,“你又不知道。”
闻言,独孤我行微顿。她是吗?为攀附权贵而主动献身的她怎会是闺女?
“你是不是,试了就知道。”他故意吓唬她。
果然,她一听脸上便露出惊色。“什……试?你、你敢?!”
“没有我独孤我行不敢的事。”她脸上那惊恐慌张的神情更加激起了他捉弄她的意念。
她这辈子总是在欺负人,从没被欺负过吧?敢用绝食来威胁他,他倒要看看是谁的胆子大。
“你、你别过来……”季慕书惊恐又愤怒的瞪着他,“做、做这种事是犯法的!”
独孤我行听了,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
季氏父女对百姓强取豪夺不知悲悯为何物,更不认为自己犯了恶法,现在居然跟他讲王法?
“季大小姐,你忘了我是谁吗?”他一步步的欺近她,装出一副淫邪的样子,“我是山贼,你跟我讲法?我要守法,会当山贼吗?!”
喔,也对,她怎么会傻到跟一个山贼头儿讲王法呢?看来她脑袋缺氧缺得凶。
“别过来,不然……不然……”看着他越来越逼近,她的声线颤抖着。
独孤我行真心觉得她的反应太有趣了,逮到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好好吓吓她、教训她就太对不起自己了,再说,这不过是报她咬他一口的仇罢了。
“不然怎样?”他说着,一个箭步上前。“啊!”季慕书惊叫一声,双手已经被他抓住。
她用尽力气挣扎却挣不开他,他力气太大,而她早已饿到手软脚软了。
早知如此,她应该吃饱喝足才有力气跟他拚命,只是现在为时已晚。
独孤我行一把将她压在床上,俯身笑视着她。
她愤恨的瞪着他,气得嘴唇颤抖却发不出声音。
“季怜儿,我虽没有一个当太师的爹,但总比甘鸣远那猜头鼠目的家伙体面多了,再说,我好歹是名震天下,连朝廷都奈何不了我的天狼寨寨主,你跟了我也是吃香喝辣,不会亏待你。我不嫌弃你,你就跟了我吧?”他虽语气认真,眼中却带着一丝嘲讽。
“什……”她根本不是季怜儿,就算她是,他把女人当什么?她季慕书是绝不会为了金钱或活命而屈从的。
他想占她便宜,门都没有。
只是,她要怎么从他身下逃走呢?才想着,她忽然急中生智。
“救我,”她故意望向房门口,“绣娃!”
听见她喊绣娃,独孤我行不禁分神。绣娃还是个孩子,看见什么是什么,要是让她撞见这一幕,就算不是真的她也会当真。
就在他分神望向门口之际,季慕书忽地膝盖一顶,朝他男件最威武却也最脆弱之处撺了一下。
这招虽然很害羞却是必胜绝招,再孔武有力的男人也禁受不起。
“唔!”独孤我行断没想到她会攻已不备……且正中要害。
当下,他真的痛得有点眼冒金星,幸好距离不够,她又脚软无力,无法使尽全力,否则他恐怕有绝子绝孙之虞。
季慕书趁他松手用尽全力滚下床,起身逃向房门口。她以为他应该痛不欲生,短时间内无法再擒抓她,未料她才起身走了两步,他已挡在她面前。
心想他必然会恼羞成怒对她做出更可怕残忍的事,季慕书瞬间绝望沮丧到了极点。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心里顿时浮现这八个字。
于是,她忽地跪下用头朝地面猛地一撞,发出很大的声响。“季怜儿!”
她听见独孤我行大声叫她的声音,而在那声音之后她眼前花白,失去了意识。
昏黄的烛光下,独孤我行坐在床侧,虽已夜深,众人皆睡,但他依然清醒的注视着床上的季慕书。
看着她红肿的额头,他内心有说不出的歉疚一尽管她是季怜儿。
他没想到她有如此刚烈的性格及脾气,他听闻过季怜儿太多事,以他对她的了解,她是个懂得充分利用自己先天优势来达到目的的女人。
为了嫁进甘家,她可以色诱甘鸣远,为了活命,她理应也试着以同样的方法对付他。
可她没有,她不断的反抗他甚至绝食,现在又因为不愿委身于他,宁可一头撞死自己是她太骄傲,不愿委身于他这个落草为寇的前任大将军?还是她真的很高洁,不愿他或任何人玷辱她的身子?
他真是迷糊了,他跟她接触越多越觉得迷惑,好比季家金银珠宝无数,她又为何如此在意那条银链?那条链子对她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唔……”突然,季慕书发出细细呢喃,清丽的两道秀眉微微皱起,像是有点不适。
“季怜儿?”
听见有人说话,即使那人叫的不是她的名字,季慕书还是幽幽转醒。
不为别的,只因她认得这名宇和声音,可她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睁开眼睛,她看见一张模糊的脸,但很快地她发现模糊的不是那张脸,而是她的视线。
她的目光无法迅速对焦,以至于看什么都糊糊的,于是她眨了眨眼,这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虽然方才光是听声音,她就知道对方是谁。
“你可醒了。”见她醒来,独孤我行松了一口气。
她露出疑惑的眼神,因为她还没想起发生了什么事。“想不到你真用头去撞地,可真有你的。”
他这么一提,季慕书才慢慢想起来了。对了,她记得她绝食抗议,全身无力之时,他竞想非礼她,然后她就……
她一惊,身体本能的想坐起远离他。
独孤我行伸出手轻压她的肩头,“你躺着,别起来。”
他一碰她,她便犹如惊兽般露出惶恐表情,两只眼睛警戒且不友善的瞪着他。“我是吓你的,没想到你当真。”
他是吓她的?哼!最好是。
“我独孤我行不是会对女人用强的男人。”他神情严肃地说。“你明明已经把我压在床上了,”她羞愤的瞪着他问,“还说只是吓我?”
“我若真要非礼你,怎有让你用头撞地的机会?”
他心里其实感到抱歉,甚至对她有一种怜惜的感觉,但他不想表现出来,更不想让她发现。
他与她是对立的关系,他必须要让她知道,他对她不会心软。
“一直以来只有你欺负人,不曾有人欺负你,我只是想让你尝尝被欺负的滋味。”
什么?他只是想欺负她?她真想问他一声:你有事吗?
“你欺负我是因为你认定我就是季怜儿,可是我已经跟你说了,我不是。”她虽虚弱,头又昏得厉害,脑子却还很清楚,“我叫季慕书,绝对不是你以为的季怜儿。”
看着她,独孤我行沉默着。
老实说,曾有几度他也质疑自己是不是抓错了人,可是,她身上拥有季怜儿的信物不说,甘毅又差人前来赎人,要说她不是,实在让人无法相信。
“我问你,”她直视着他,“你见过季怜儿吗?”
“不曾。”
“你寨子里有谁看过季怜儿吗?”她又问。
“没有。”
季怜儿是官家千金,一般人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见到,她虽不到深居简出的地步,但每回出入都有轿子代步,又有多名婢女家丁跟随伺候,大小事都由随行人员去处理,她根本无须出面。
再说,他听闻季怜儿爱美,别说是烈阳当空的夏日,就连阳光煦煦的春天她都戴着帷帽,绝不直接暴露在阳光底下。
因此寻常百姓极少见到她的容貌,只能透过少数见过的人,及太守府邸中的奴仆或护院们口述得知。
“如果你们根本没见过我,怎能断定我是季怜儿?”季慕书觉得他们真的瞎爆了。
“难道你没想过你可能弄错了吗?”她语带质问。
“徐腾做过详尽的调査,不会有错。”他语气肯定地说:“季怜儿随身戴着一条银链,链上有一水滴状银坠,坠子中间有颗碧玉,坠子后面刻着季宇,而你身上就戴着这条链子。”
“那真的是阴错阳差,我是季慕书,从很遥远的地方来的。”
他微微皱起浓眉,“很遥远的地方?”
“是的,远到你无法想像。”她一脸严肃。
见她神情认真,他还真好奇起来了。“说说看。”
“啊?”说?她怎么说?他哪里知道什么是二十一世纪?要是她真的试着跟他解释,他搞不好还会觉得她在鬼扯。
“算了,”她懊丧地道,“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信的。”
“那是因为你在说谎。”
她一听,激动地道:“我没说谎!”
当她清澄的双眸直视着他并大声嚷着“我没说谎”时,独孤我行真的打从心里相信她了,只是他的理智一再告诉自己,不要被她的眼神欺骗。
“你饿了吗?!”他话锋突然一转。
她一愣,疑惑的看着他。“你饿了那么久,肚子不饿吗?”
他是在关心她吗?
“厨房里应该还有一些包子,我拿两个来吧。”说着,他起身。
“我,不……”
他打断了她,“你还是乖乖吃吧,何必折腾自己的肚皮。”说罢,他走了出去。
在他踏出房门口的同时,季慕书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夜深人静,分外清晰。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勾唇一笑。
迎上他那意外温柔的微笑,季慕书一阵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