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清醒了几日,花若耶苍白的脸色稍稍恢复了些。
见坐在软榻上的小姐又在发呆,如霜捧着杯茶递给她,唤了她一声,“小姐。”
她徐徐回神看向如霜,眼里隐隐露出一丝迷茫。
小姐这几日常这般,如霜也不以为意。几天前元天师离开时说她才刚回魂,难免会有些神思不属的情形,歇息几日便没事了。
“小姐,喝口茶润润嗓,待会儿夫人会过来看您。”她说着将手里的茶盏搁在小姐手上,好暖暖她的手。此时虽已入秋,天气仍很炎热,不过小姐也许是刚回魂的缘故,两手有些冰凉。
花若耶眨着眼,困惑的说道:“如霜,我总觉得我好像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自苏醒后,她一直觉得有件事等着她去做,可这几天不论她怎么想就是想不起来。
“您才刚回魂不久,还是先别费神去想这些,等过几天恢复了再想也不迟。”
如霜劝了声。
莓儿领着几个丫头端着几碟糕点进来,摆好后,莓儿再吩咐一个小丫鬟将屋里的花给换掉,插上刚从池子里摘来的白荷。
这时节泰半的荷花都凋谢了,园中那池荷花是云凤青从娘家移植过来,据说这品种与一般的荷花不同,花期特别长。
坐在软榻上的花若耶瞥见那清雅脱俗的白色荷花,神色微微一动,似是隐隐想起了什么,但转瞬又消失无踪。
她低垂着眼,努力想从适才那一闪而逝的画面里找出些头绪来。
不久,待云凤青进来,见到女儿一脸沉思的表情,关心的问了句,“若耶这是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能想起来,她轻摇螓首,“没什么。”她抬眸望向母亲,见她脸上难得的带着笑意,好奇的问了声,“娘今日心情似乎很好,可是有什么好事?”
“是有好事。”云凤青在她身旁坐下,握住女儿的手,含着笑将这桩喜事告诉她,“在你出事那日,越平王府派了人过来,想为世子唐奉书议亲。”
“越平王世子想求娶谁?”她没有多想,接腔问道。
“咱们靖国公府除了你,还有谁配得上唐奉书,越平王府要为世子求娶的自然是你。只是先前你受伤昏迷,这婚事才耽搁下来,如今得知你醒了,王府派了人来,说世子明日会亲自过府拜访。”她明白唐奉书之所以亲自登门,约莫是想亲眼瞧瞧女儿是不是真的无碍了。
“越平王世子要求娶我?”花若耶一脸错愕。她想起明霞、芹芝和红缨那日为了想去见他一面相争不下的事形,脱口而出,“娘,我不想嫁给他,不如让明霞、芹芝或是红缨嫁给他吧。”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傻话,凭她们的身分哪有资格成为世子妃,何况娘早已替她们几个都安排好了婚事。”先前得知她们三人为了争抢去越平王府,才会累及女儿昏迷不醒后,她除了罚她们禁足思过外,也替她们各自安排了亲事,她们谁也休想嫁进越平王府。
“可我不想嫁给唐奉书。”不知为何,她下意识不想与任何人订亲,仿佛她答应过了谁一样。
见女儿竟想拒绝这门难得的好亲事,云凤青板起脸轻斥,“这回娘可不能再由着你任性,唐奉书一表人才,难得的是还人品敦厚,若嫁给他,他定不会亏待你。”
“可我……”她张着嘴想说出自个儿不想嫁给他的理由,可脑子却一片浑沌,什么都说不出来。
云凤青不容女儿反对,“别说了,这事娘已决定,娘千挑万选才替你选了个好人家,娘绝不会害你。你听娘的话,好好养好身子,等着成亲就是,所有的一切娘都会为你打点好。”她接着看向如霜几人,嘱咐着,“你们好好照顾小姐知道吗?”
如霜等几个丫鬟连忙屈膝应道:“是。”
先前小姐出事,夫人把她们几个丫鬟都重打了一顿,要是再让小姐出什么差错,夫人定不会再留情。
母亲离开后,花若耶想起一件事,看向莓儿几人,“我出事这段时间,你们可是挨了罚?”主子出事,下人难免受连累,娘又只有她一个女儿,不可能轻饶如霜她们。
如霜答道:“奴婢保护小姐不力,让小姐受伤,奴婢受罚也是应当的。”夫人当时没让人打死她们已算是手下留情了。
莓儿则委屈的说道:“夫人命人打了咱们三十棍,打得皮开肉绽,连着几天都下不了床呢。”
她替她们心疼,“这事原不是你们的错。”事发的情况她很清楚,这件事怪不得如霜和莓儿。
莓儿接腔,“就是呀,这都是明霞小姐她们三个人的错,可她们是小姐打不得,夫人只能打咱们出气,不过夫人也没让她们好过就是了。”
“娘做了什么?”花若耶好奇的问。
“夫人亲自安排了她们的亲事。小姐不知道,三位小姐得知自个儿要嫁的人是谁后都气哭了,不顾夫人的禁足令,跑去求国公替她们作主,可国公这回见夫人为小姐的事气狠了,也不敢替她们说什么。”
“娘安排她们嫁给谁?”她们三人都倾慕唐奉书,但母亲说的没错,依她们庶女的身分确实不可能嫁他为妻,唐奉书愿意的话,倒是可以迎她们为侧室,不过她猜母亲应当不会让她们称心如意,安排的人家多半不太好。
“夫人安排明霞小姐嫁给张翰林当继室,芹芝小姐则嫁给明国公的庶子,红缨小姐嫁的是陈远侯最小的儿子。”听起来这几人门第都不差,但问题可不在他们的门第。
听完,若花耶摇头道:“怪不得明霞她们不愿嫁。”这几个人声名可都不怎么好,尤其是那陈远侯的儿子,听说他常狎妓出游,行为十分放荡又好睹,陈远侯的家产几乎被他败光了一大半。至于明霞要嫁的张翰林是个五十岁的老头了,他与元配生有五子,那几个儿子的年纪都比明霞来得大。
而明国公的庶子据说是个病秧子,常年卧病在床,汤药不离身。
看来因为她的事令母亲对明霞她们十分恼怒,又不能明着责打她们,便变着手段来惩治她们。
她受伤是意外,其实也不怪明霞她们,不过这事母亲既已安排好,就连一向宠着她们的父亲也不敢反对,这事便是板上钉钉,没有置喙的余地了。
花若耶接着想到,要是让明霞三人得知母亲要安排她嫁给她们倾慕的唐奉书,她们岂不是要恨死她了?
孟息风处理完孙芳苓的事,便准备动身前往京城寻找白荷。虽然她曾经说过她回去后会再来找他,但他委实等不了了,既然得知她在京城,他便迫不及待的想亲自前去见她一面。
他将此事禀告爹娘,母亲一脸欣慰的叮嘱他,“你此去若是找到了她,记得即刻飞书告诉咱们一声,咱们也好备妥聘礼前去提亲。”
而一旁的五长老也不知是不是存心的,一脸仗义的说道:“若是那小妮子已嫁了人,你告诉我老头子一声,我去帮你把人给抢回来!”听见五长老这么不着调的话,孟清聿连忙告诫儿子,“若是她已成亲,你可不能胡来,只能当你俩无缘。”
“我明白。”孟息风应了声,但思及她可能已许了人之事,脸色不由微微一沉。
见状,五长老才笑呵呵表示,“欸,你小子用不着担心,我拿她的八字推算过,这小丫头应当还没成亲。不过她近日红鸾星动,有喜事传出,你动作可要快一点,免得被人给捷足先登把她抢走了,届时你可没地方哭去。”他是用当初叔祖给的那组八字来推算,若那八字真是她的,她这阵子确实是有喜事临门。
就在孟息风收拾好行李,即将出发的这日,一名侍者过来通传,“风少爷,叔祖请您过去一趟。”
“叔祖要见我?”孟息风有些静色。除了历代家主夫妇之外,叔祖不见其他的人,此时听见服侍叔祖的侍者说他要见他,不由得很意外。
“没错,请风少爷随我来。”那侍者是个五旬的老者,头发虽已花白,仍身强体健,双目炯然,不见老态。
服侍叔祖的侍者都是从孟家子弟中特别挑选出来,因此若论辈分,他算是孟息风的长辈。
孟息风点点头,“劳烦端叔。”说完,随着他前往叔祖住的白阁。
孟端将他领至白阁后,在门外禀道:“启禀叔祖,孟息风来了。”
里头传来一道嗓音,“让他进来。”
“是。”孟端上前推开紧阖着的木门,让他进去。“风少爷请进。”
孟息风举步跨过门槛,走进这处孟家的禁地,进去后,他抬目一望,发现屋里一片空荡没有任何家什桌椅。
“坐。”声音从靠墙的阴影处传来。
他举目望过去,见那里坐着一个人。
他依言走过去,坐下前先朝那人行了个礼,“晚辈拜见叔祖。”接着才盘起双腿在木质地板上坐下。“不知叔祖召见晚辈前来有何吩咐?”对这位守护了孟家无数年头的前辈,他语带恭敬的问。
“你是否准备前往京城?”那嗓音宛如一池冰水,清澈却毫无温度。
孟息风颔首答道:“没错,晚辈正准备要动身前往京城。”他隐约瞧见坐在阴影中的叔祖有着一头银白的发丝,至于面容则看不清楚。
叔祖的年纪已不可考,没人知道他究竟多大岁数,孟家人只知道这位叔祖很早很早以前就在孟家,一代又一代的孟家人都称呼他叔祖。
“你此去为的是寻找与你冥婚的那位姑娘?”他再问。
“是。”
“你若此时前往,你俩的缘分将就此断绝。”那寒凉的嗓音示警道。
“为何会如此?”孟息风诧问。
坐在阴影里的男子瞥他一眼,未多作解释,徐徐再道:“你若还想与她再续前缘,不可在此时出行。”
孟息风疑惑道:“五长老依叔祖先前给的那组八字,推算出她即将喜事临门,因此晚辈才不得不亲自前去一趟,莫非那八字不是她的?”
“那八字没错,五长老推算的也没错,她近日确实有喜事,却是与你无关。”
听到这里,孟息风心中一凛,神色微变,正张口想说什么,下一瞬便听见那寒凉的嗓音再传来——
“你人虽无法前往,但我可传授你一个方法,让你依然可以前去寻她,阻止那桩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