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结束这一切。
纳兰守花心里就只有这个念头,她想要结束,结束她的婚姻,还有她的爱情,她不以为这件事情会很难,既然当初可以如此草率地开始,那么现在就应该可以很简单地结束才对。
但是她料错了。
当她坚决搬回纳兰家,找律师将离婚协议书送去给韩苍震,却没想到他不肯轻易放过她,无论如何都要亲眼见她一面,要求与她面对面谈判才可以,要不,他就绝对不肯签字离婚。
纳兰守花走进书房,看见了父亲以及韩苍震,只是看着她丈夫高大的背影,就可以感受到他几乎辐射而出的怒气。
她打了个冷颤,抬眸望向父亲示意要她放心的眼神,走进书房,像是寻找庇护般地躲到父亲的身后。
韩苍震知道她来了,但他花了好一番力气,才能让自己平静地转头看她,看见她像只受惊的小鹿般躲在纳兰刚的身后,这副情景让他觉得更加受伤。
“为什么坚持一定要见我?”她的音量微弱到几乎快要消失,“离婚协议书我已经派人给你送去了。”
“有些事情我们夫妻应该当面谈清楚,就你跟我,两个人当面谈。”他这话已经说得很白了,就希望纳兰刚这位长辈够识趣。
纳兰刚只当作自己没听见他说的话,崔湘晴受伤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无论是谁下令动手的,他们纳兰家都算是理亏,而在这种情况之下,在追究那女人在守花面前搬弄唇舌的罪状之前,就是要先找最好的医生给她治疗,他知道关于这一点,韩苍震的处理方法没错,可是看在守花眼底,却在原本的伤痕之上,又多添了一道新伤。
“你想谈什么?我都答应。”
“你连听都还没听,就急着答应?”
“是,都答应。”她怯怯地点头,垂着脸不敢看他。
“你——!”他箭步上前就要伸手将她给揪到身前,但是才一轻举妄动,就被纳兰刚出手给挡住了与她之间的通路。
对于纳兰刚而言,如果能够平和地让这件事情落幕,是再好不过的了,但如果不能的话,那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儿不受伤害。
说起来是自私了点,但是,他的守花就这么一个而已,是他心爱女人给自己留下的珍宝,拿什么都交换不了的。
说到底,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人太急躁了!
他帮女儿得到她想要的男人,却忘记考虑她的敏感与脆弱,偏偏,韩苍震像是孤狼般地冷绝性格,让他不懂得该如何呵护守花,最后,为了不让自己对她生气,所以他变得冷淡,因为不想看见她的眼泪,他只好忽视,最最要命的,是让她知道这个男人当初不是情愿娶她的!
这让她彻底的崩溃,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悔与罪恶,让她只想逃脱这一切,给韩苍震自由,也不让自己再受到他的折磨。
“苍震,守花说什么都答应,这不是很好吗?你想要什么条件就尽管开口,毕竟是由咱们这方面提出离婚,说起来是理亏了一点,不过看在我这个长辈的面子上,你要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答应。”
“刚叔,这是我跟她之间的问题!请您不要插手。”他硬着嗓音,不惜给眼前的长辈难堪,迸着怒意的眸光直视着他的妻子,“我不离婚,既然当初决定跟你结婚,就没打算要离,所以我绝对不签字,绝不。”
闻言,纳兰刚讶异于他的坚持,倘若心里没有相当的喜爱,男人不会如此执着地想要挽留一名女子,就算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
“就算你不签字,我也不回去。”她不想再回去与他假装相安无事地过日子,在她知道真相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韩苍震一时怒急攻心,看见她别开视线不再看他,像是彻彻底底的要放弃他这个丈夫,仿佛往日的一切对她而言,只是不堪回首的过去。
“当初要结婚的人是你,现在要离婚的人也是你,纳兰守花,想要耍人也不要做到这种程度!”他的嗓音冷得像是没有温度的冰块,只有在说出最后一个字时,透露出原来这块冷冻是由怒火凝结而成的。
纳兰刚看着他说话的神情,不由得暗暗心惊,他阴鸷的眼神像是如果可以的话,他要将她给撕成碎片。
这些年来,他从未见这位后辈如此情绪失控过!纳兰刚回头看着自己的女儿,虽然已经很努力忍耐了,可是那双大眼睛里还是闪动着泪光。
“不管什么条件都可以……什么离婚条件我都答应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说完,她已经伏在父亲的背上低泣了起来。
安静的书房里,就只能听见她的哭声,韩苍震好半晌一语不发,喉咙里像是堵了颗石头,让他吐不出来,却也吞咽不下。
“好。”他听着自己的声音,陌生得像是别人在替他说话,“我签字,我们离婚吧!”
在与韩苍震离婚生效的隔日,纳兰守花提出要离开纳兰家的决定,她的这个要求震惊了纳兰刚,就连车太太都是百般不舍地挽留。
不久之前,她才刚过完二十一岁的生日,相较于二十岁生日的盛大庆祝,她选择平静地度过她的二十一岁,就连纳兰刚都没被允许参与,她像是哀悼般一个人孤单地到母亲灵前,买了块小蛋糕,请母亲陪她一起过生日。
“为什么要走?守花,跟苍震离了婚,就不是爹地的女儿了吗?”
纳兰刚走进女儿房里,看着她在收拾行李,心里难受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自己拼了命的也想要挽留。
当年他没挽留住朴明仪,除了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之外,心里不无一点仗势,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在时间上还有得是可以挥霍的本钱,却没想到老天爷用天人永隔来教训他们的自以为是。
如今,他年纪不小了,比起挥霍,他更想把重要的人留在身边。
纳兰守花只收拾简单的行李,听见父亲的叹息,她的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罪恶感,上前牵住父亲的手,与他一起在窗边的长椅上坐下。
“我当然是您的女儿,可是,我不能留下来,继续让自己以为只要我跟您开了口,凡是想要的东西都可以得手。”
“你是可以啊!守花,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啊!”
“爹地,你这样会宠坏我的,然后,这世上说不定会再多一个像韩苍震一样的倒楣男人,说不准,还要多一个像崔湘晴一样的受害者,然后我这个加害者却可以装作无辜,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可以的,爹地,不可以这样子,妈咪教过我,她教我做人要守本分,不该是自己的东西,就不可以强求,我应该记得她所说的话,只是我一时得意忘形了,所以才会伤害了那么多人。”
“所以,你自觉罪孽深重,才要离开家,离开父亲,再回去过苦日子借此来惩罚自己吗?”
“没有钱不代表就是苦日子,我和妈咪在一起的生活其实挺愉快的,她很会逗我笑,可是却常说我是她的开心果,其实,说起来是满快乐的。”
只除了偶尔在母亲那双美丽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思念与哀伤,教她总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之外,她们母女两人的日子是平淡而充实的。
纳兰刚看着女儿,久久不语,最后叹了口气,“你们果然是母女,无论是容貌或是性子,都是一个样子。”
“我和妈咪长得才不像,她好漂亮的,总是优雅而有气质,而我就一张长不大的娃娃脸,在我心里多希望可以长得像她一样,可老天爷就是不肯成全。”说完,她既无奈又可惜,轻叹了口气。
“不,他成全了,等着瞧吧!再过个三五年,你就会明白的,你与她是多么的相像,到时候,任谁见了你们都无法否认这一点。”纳兰刚笑叹了声,“去吧!照你的意思去做,去过你想要过的生活,只要你高兴就好,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你过得开心更重要的事了。”
“我终于知道那天妈咪没来得及说完的话了。”纳兰守花看着父亲,笑得十分灿烂可掬,“她说,爹地是个很会惯人的人。”
“喔?她是这么说我吗?”
“对,她说无论是再怎么任性,你也总能由她,就像今天顺我的意,让我离开一样,她当初坚持离开你,为了顺她的意,为了让她高兴,你也由她了,我想,那天她没说完的话,应该就是这个吧!”
“那是因为不成全她,她日后是要恨我的。”当年朴家一门死得太惨,身为朴家的一份子,朴明仪选择离开他,舍弃了自己的幸福与快乐,为他的罪孽深重而赎罪。
“妈咪不会恨你的,她只会恨自己而已,她太爱爹地了,所以她绝对不会恨你,绝对不会。”
就像她太爱韩苍震了,所以即便是他真的拿把刀子往她的心口里捅,她都无法恨他,这样的心情教人既心酸又无助,却也只能认了。
“爹地承认,为了让苍震娶你,我确实玩了一点小小的手段。但是,我不相信他娶你只是为了保护崔湘晴,他不是那种会轻易屈服的人,也不是一个愚蠢的笨蛋,他不反击,绝对另有原因。”
听见父亲提起他的名字,她垂下娇颜,泛起一抹苦笑,“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爹地,都过去了,我已经不愿意再去想了。”
纳兰刚看见她故作坚强的模样,也不打算拆穿了,他抱住女儿,轻拍了拍她的背,“能不想最好,可是,有时候就怕挂上心的,没那么容易说忘就忘,真能忘掉,对你而言说不定真是一种福气。”
阴雨绵绵。
说在昨天之间,都还是风和日丽的春天,但从今天清晨开始,阴霾的乌云就像是被翻倒在水盆里的墨汁般,逐渐地渗透,终于盘踞了整片天空。
终于,再也承不住那阴霾的天空开始下起了雨,这一下,就是整日再也没见过天晴。
终于把莫东旺的事情给结束掉,一整天,韩苍震没有出门,就坐在房间落地窗旁的沙发上,从白天到黑夜,一语不发地看着这个空寂的房间,再也寻找不到属于她的温度与气息。
他不愿意对任何人承认自己的脆弱,但是,他真的觉得痛。
说不出哪里受了伤,但他就是觉得一股子痛楚从骨子里传出来。
他不懂,一开始说想在一起的人是她,可是,最后说要分开的人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