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一下,硕彦去美国两个星期了。台湾是好天气,很舒爽,据说今年是暖冬,所以不太冷,但美国却下了暴风雪,雪深及膝,她很担心。
每天都会看一下美国的气温,希望雪早点停。那个人最怕冷了,还有过敏性鼻炎,只要一遇到冷空气,就喷嚏打个没完,不晓得他衣服带得够不够。
硕彦上飞机那天,她并没有出现,很想打电话给他,但最终还是放弃,只传了封简讯给他。
一路顺风。你说得对,我有病,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和分析,也许我是在自我逃避,这样伤害你真是不好,很有幸能被你照顾和喜欢,祝福你。
坐在车上,她看著窗外,想起了一些事情,有关那个人。
现在她称硕彦为“那个人”,因为每每提到他的名字,她就有一种揪心的痛,却又觉得是自作孽,是她推他走的。
如璘和续岁打算去台中玩,刚好她觉得自己也好久没回台中了,就搭他们的便车回去看看父母、尽尽孝道。妈妈常打电话来,说她翅膀长硬了,都不晓得要回家。
其实,是她刚好在治疗癌症。她想了很久,应该告诉父母,但免不了爸妈会担心,妈妈一定又是哭哭啼啼的;她不想看到那种画面,所以也就隐瞒到现在;现在病好了,是该跟父母讲一声。
一路上小海哭闹不休,大概是晕车,加上车程太长,遇上了塞车,所以哭闹个不停,如璘一边安抚小海,自己也有一点晕。
惹得续岁开车超不专心的,担心如璘,又要哄小海,所以她只好帮忙他们带小海、陪小海玩。
好险小海哭累了,不久就在她怀里睡著。
“好险有你陪著来,不然我真要累垮了。”如璘不好意思的说。
“你们出门怎么不带个保母?”如璘家大业大,只是向来低调,她身体不好,请个随身保母应该不为过。
如璘笑。“等你有了小孩,你就会觉得他们哭闹虽然很烦,但却又舍不得离开他们,所以还是自己带比较好。对了,你带小孩还满有一套的,我还怕你受不了呢。”
“我妹妹小时候我常常陪她玩。”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怕吵、讨厌小孩的才对,却忘了好久以前,爸妈还在创业的时候,都是她陪著惜萱的。
也许她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了解自己。
到了台中雾峰,家门到了,还看到爸爸刚好在家旁边的果园整理荔枝树。
她尽了一天的地主之谊,陪如璘他们一家人游台中;后来赵家父母还很欢迎如璘他们一家人住宿一夜。
晚饭时,她故意不经意的说出她之前患癌,然后现在已经痊愈的事情,妈妈又是一阵哭啼。她就知道会这样,好险她也已经好了。
但妈妈哭归哭,好像对她很失望。她说:“惜珺,你是我女儿,为什么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不会来跟爸爸妈妈求助呢?”妈妈脸上尽是不谅解。
爸爸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但脸色很难看,饭后没多久就回房间了,和往常的作息不太一样。
她不懂,她只是不希望他们担心呀,这样有错吗?她的本意是好的。
晚上,如璘哄完小海睡觉,就跑来跟她挤一张床。
“你不顾老公,跑来跟我挤一张床?”惜珺简直不能理解。
“等你以后有了家庭后,你就会了解,你会希望有自己的时间,就算几个小时也好。”如璘说。
两个女人在房间东聊西聊的,感觉得到如璘真的很幸福,句句不离她的家庭,这辈子她有续岁的陪伴,大概就是她最大的满足。
之前,听如璘讲,她和续岁也是经过许多煎熬才在一起。续岁的出身不好,如璘却是从小被捧在掌心,出身在首富家庭;天与地的差别,还差点经历了生离死别。
如璘最常说的话是:“等你有了家庭,你就会知道了。”
惜珺很想说,她不会知道,她这个人不适合婚姻,不适合任何人,就是注定要孤单。
闲聊到一半,如璘突然眼尖的发现惜珺手上亮晶晶的钻戒,她向来朴素,不戴首饰的呀。
好奇心作祟下,她仔细瞧了一下。
“这是什么?”如璘问,把惜珺的手拿过来仔仔细细的研究。
“戒指呀。”惜珺有一点莫名其妙,“人家送的,地摊便宜货。”
“地、摊、便、宜、货?”如璘不敢置信的重复她说的话,“你知道吗?这个戒指至少要二十万,哪有这种地摊货你带我去买。”
“二十万?”怎么可能!硕彦明明这样讲的呀,而且他哪有那么多钱。
“对呀,你不看电视的吗?这戒指电视上一直在促销。而且,小姐,你瞎了,上面刻著Tiffany,你就算再迷糊,也不至于没注意吧。”虽然如璘的婚戒不止二十万,但她向来不在意这个,只知道很多女人梦想中就是希望有一只Tiffany的求婚戒呀。
惜珺也认真的研究一下。“Tiffany?我真的没注意,我以为是仿的。”
和“那个人”分开了,她竟把戒指戴起来,明明是连名字都不想提起的呀。
“这种亮度和净度,就算你不懂,也不至于真的以为是地摊货吧?而且,这是Tiffany最标准的婚戒,你不会不知道吧?”
“婚戒?”
“赵惜珺,你好夸张,这男人在跟你求婚,你居然当人家的求婚戒是地摊货!”如璘简直要昏倒。
是这样吗?那硕彦为什么一点都没有表示呢……但就算硕彦说了,大概也会被她拒绝,所以他干脆不说?
“是那个人吗?”如璘多少知道一点他们的事情;虽然惜珺不爱提,但还是被她这颗天才脑袋给套出来了。
惜珺没回答,愣愣地看著手上的戒指。硕彦根本没有多少钱,难怪他的皮鞋破了都不买新的,是存了多久的钱?她好……心疼他。
“惜珺,你知道吗?我们都犯了同样的错。我们都自以为怎样怎样做是对对方最好。当初我也是这样对续岁。但扪心自问,这真的是我们要的吗?更何况当初我这样做,是我能活多久我自己都不知道,而你是不晓得哪一根筋不对,竟这样对待他。
“其实,你是没自信吧?没把握的事情你就不做。说好听一点,你是为他好;说难听一点,你很自私,你只想著自己也许会受伤,也许不适合,分开会痛苦。那你有想过他吗?这段感情向来都不复杂,是你把它复杂化了。
“你知道吗?我觉得,当我知道的时候,我觉得你很残忍。你就是你小说中的那种讨厌的女配角,不明原因的想让人家摇晃摇晃你,看你脑袋的构造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惜珺讷讷的回答:“我真的觉得我们不适合,而且……我现在已经不完美了。”
“老天!你的回答真教我失望。何况你还是一个临床心理师,这样你怎么辅导别人?适不适合、完不完美有很重要吗?没有一对情人是绝对契合的,任何一段感情都需要彼此互相体谅和包容。我和续岁也不是绝对的适合,我们只是找到一个不错的相处方式,加上我们在一起很久了,所以表面上我们很和谐,其实我们也经过很多挣扎呀。”
“我知道。”惜珺回答。这些她都知道呀。
“那你还有什么问题?”她看不出来到底这种优质的男人,肯任赵惜珺这样践踏,还有什么问题!
“我比他大,而且他以前是萱萱的男朋友。”
如璘做了一个要昏倒的动作。“赵惜珺,你真的可以辅导别人吗?怎么你对别人讲话都一针见血、头头是道,却把自己的问题处理得一团糟。年龄根本不是问题!你很清楚是你自己在逃避,你在意的是,他是萱萱的男朋友。但是你怎么有这么奇怪的想法?萱萱已经离开了,难道你希望硕彦一直守著十五岁的恋情,然后一辈子跨不出去?”
“如果我接受了他,感觉上像是背叛了萱萱。萱萱真的很爱硕彦,她还跟我说,她长大后要和硕彦去海边结婚,然后生一男一女,他们家要有五个房间,其中一个房间要留给我,这样我才不会孤单。
“我感觉我和硕彦在一起,是夺走了萱萱的梦想和幸福。无论如何,硕彦可以给任何女人幸福,就是不能给我,他应该是萱萱的,其他女人我管不著。”顿了一下,惜珺才开口讲出自己痛苦的根源。“我已经不完美了。”摸了摸自己的胸部,仿佛那种椎心之痛又回到她体内。
如璘拍拍惜珺。“这样你不是更应该把握有一个男人肯这样珍惜你?你说过,萱萱是一个贴心的女孩,我想,她应该怕你孤单,所以才安排你们相爱。你们都是萱萱最爱的人,萱萱在天上应该会乐见其成。”
是这样吗?她真的可以接受吗?她的个性很不可爱,充满著自我防卫。绍衡以前就常说,她根本不懂得爱人。她不是好情人,向来都是绍衡配合她;也就是说,对于感情,她予取予求习惯了,她不懂得付出,简直是一个任性的欠打女人。
“我现在懂了也没有用,他已经去美国了。”她低头,看著手上的戒指。
“有飞机,飞过去就可以了。”
“我不知道他在哪一间学校,住在哪。”
“小姐,你不觉得你任性太久了吗?你不觉得硕彦已经退让太多了,偶尔你也应该付出一些?”
“但是……我对他很坏,他还会理我吗?”
“那也是你活该呀。我问你,你爱他吗?”
“爱……很爱很爱。”好陌生的字,但,她真的爱他,只是表达的方式很差劲罢了。也许,错过了硕彦,世界上就再也找不到受得了她的男人,她也找不到像硕彦这样看似不适合、其实很契合的男人了。硕彦虽然孩子气,但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却是最快乐的。
“爱情都是要付出的,你也不想想你之前多差劲,总该回报一些了吧。”
“嗯……”好难!她不会。她很会念书、分析、讲话,但她一点也不会表达情感,她其实是一个笨女人。
“还有,赵妈妈很难过。我自己当了妈妈,能了解赵妈妈为什么这么痛心。如果小海发生这种事情不告诉我,我一定会很难过,当没养过这个儿子。”
“为什么?我是不想让他们担心呀。”
“惜珺,有时候我们就是这样,想得太多,但是对方未必领情;而且既是一家人,就不应该介意,有事情应该摊开来大家一起解决,而不是默默的疗伤。”她也是步入家庭后才慢慢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