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将至,以往皇帝会在一年里最冷的三个月迁至南都行宫避寒,开春之前再回来珑城,迁去南都之前一向先派皇子前往打理,但今年皇帝指派的人却不是白擎宇,而是白擎苍。
领了皇令要前往南都行宫,白擎苍知道皇上是有其用意的,他必须完成使命,可苏语恬才刚管理世子府,他实在不放心就留她一个人面对。
苏语恬今日难得得空,午后正在午憩椅上倚着扶手小憩,刚听到身边有动静转醒时,就看见白擎苍侧躺在午憩椅,把头枕在她的腿上,还顺势轻抚着她的大腿。
“我的语恬越来越有主母的架势了,再也不是我怀中的小女人了。”
苏语恬微笑看着白擎苍难得的撒娇,轻轻抚着他的发。“怎么了?管家的事不是你让我做的吗,我可乐得回去当好吃懒做的侍妾。”
“不行!你得做,而且还要做得更好。”
“到底怎么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皇上让我今天早些回府准备,三日后要前往南都行宫。”
皇上迁往南都行宫的事前些日子白擎苍向她说过,还说了如今他是议事监的官员得随同前往,这么大一个宅子放不下,她得留在珑城,她也有心理准备他们会短暂分别几个月,怎么他突然要提前一个月就先去南都行宫呢?
“此去百里,怎么这么临时才下了皇令?不妥善安排能行吗?不会有危险吗?”
“虽然说危险难免,但你放心,皇室远行,随行兵马是必要的,亲卫总有三五百人之数,光是看见车队扛着象征我凌王世子身分的旗帜,一般盗贼就不敢挑衅,真要危及我的性命也不容易。”
“那不是更招揺,大队人马还扛着旗帕,当不告诉别人马车里的人是谁,要杀快来。”
“你啊,担心太多了。”
苏语恬自始至终不相信二皇子,但基于兄弟情分,白擎苍总说二皇子是心机了些,想着带坏他让皇上对他失望,进而打消让他一同竞争皇位的念头,若说要害他性命绝不可能。
她说得再多,白擎苍都表现得十分相信二皇子,她不相信连她都猜得出来的事,以白擎苍的智慧会看不出束。
是刻意不打草惊蛇?还是白擎苍已经让亲情给蒙了心智?人说帝王之家没有亲情,白擎苍真的不懂吗?
苏语恬还要再劝,却见白擎苍打了个呵欠,半眯着眼说道:“语恬,我乏了,你让我靠着休息一下,好吗?”
这些日子在议事监里忙着,苏语恬知道白擎苍很疲惫,见他这困乏的模样,她也不忍再吵他,三天后他就得前往南都行宫,得好好养足精神。
苏语恬安静下来,白擎苍露出了微笑,正想就这么进入梦乡时,门外突然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两名侍女跑进房里,对着苏语恬大喊着“不好了”。
“吵什么?吵醒了世子我不饶你们。”
看见这时间不该在府中的世子亲密的靠着苏姨娘,两名侍女便因为打扰两人而觉得惶恐,但发生事情的人是苏姨娘十分信任的翠舞,她们又不能不禀报。
“奴婢知错。”
“罢了,这个骚动让我清醒了,”白擎苍坐起身子,不明白府里的侍女今天怎么突然毛躁起来,肯定是出大事了。“发生什么事了?”
“是、是翠舞,她……失足掉进池子里了!”
“什么!”苏语恬大惊而起,快步走到侍女面前。“她人呢?还好吗?”
“救、救是救起来了,也立刻找了大夫,但已经陷入昏迷了。”
白擎苍前往南都行宫,世子府的人本该皆出城相送,但他没有心思跟那一宅子的女人一一告别,只指名苏语恬送行。
白擎苍与苏语恬乘着马车来到城外,凌王世子的亲卫已护卫着马车,凛然而立等待,车队果然如白擎苍说的竖着象征身分的旗帜,亲卫也有三、五百人之数。
苏语恬是来送他的,但白擎苍看得出来她人在这里,心却不在,不免哀怨地道:“我都要离家百里了,你心里念着的居然不是我。”
“是谁对我说此行绝对安全,要我不要担心的,更何况昨天你还以出行这个理由要求我唱曲助你入眠,一连唱了那么久,我嗓子都哑了,还说我不念着你?”
“我喜欢听你唱曲啊!”
苏语恬的确喜欢唱歌,但来到古代之后成了蝶儿,每每有人让她唱都是为了羞辱她,所以她渐渐变得不爱唱了,但唯有唱给白擎苍听是纯粹的,她也只甘愿为他而唱。
“所以你说我不念着你,真是冤枉。”
“谁教你唱了一首曲,说那是送行的曲子,但当我问你曲子的故事背景时,你居然对我说曲中的主角为了情人的前程把情人送走,甚至在三年后看见情人风光回乡的时候,曲中的主角虽开心情人得到了好前程,却不敢相认,这么不吉利的话我听了会开心吗?”
“曲子好听就好了,你老是要问故事背景才会这样。”
白擎苍虽然不是故意和苏语恬斗嘴,但见她被他这么一逗,终于有了一点点笑容,他这才放下心来。
翠舞不知怎地竟失足掉入池子里,虽然保住了命,却因为呛水太久陷入昏迷,本该只是意外,但苏语恬却说翠舞谙水性,不可能溺水,坚持事情并不单纯。
为了安抚她,白擎苍只好找个秘密的地方让人照顾翠舞,她这才放下心来。
“我知道翠舞才刚发生这样的事情应该陪着你,但皇命在身,我不得不离开。”
“这我都明白,是我不该,为你送行居然还想着别的事。”
“是啊!都不知我看你这不在乎的模样有多心痛,此去我们可是数月无法相见啊!”
虽然白擎苍只让她来为他送行,但她如今执掌世子府,白擎苍也暗示她可能会成为主母,身后随行的婢女可不少,他这么明白的调情,让她害羞不已,忍不住腹诽,想把他就这么一脚踢上马车,却又舍不得。
“你打算一直到上马车前都要跟我斗嘴吗?”
白擎苍勾出一抹坏笑,凑近她耳边说道:“我才不想斗嘴,我想要的是亲嘴。”
被派到她身旁的婢女大多是见惯大场面的,对于白擎苍不知附耳对她说了什么,让她羞红了一张脸,她们也没表现出好奇,只是个个低头侍立一旁。
苏语恬看了身边的婢女们一眼,见她们没敢抬头,这才趁着机会踮起脚尖在白擎苍的唇上印下一记轻吻,低声道:“只要你平安回来,要亲几次我都随你。”
“你这勾人的小妖精,竟给我来这一招,这教我怎么舍得离开?”
她托起了他的大手,终于表现出了离情。
白擎苍神色一敛,反手握住她的柔荑。“别担心,看看我的车驾,先不说我会武功,你瞧瞧这么太阵仗,谁敢接近?”
想伤害他的人自然知道他的能耐,也会布下足以对抗这个阵仗的人马,苏语恬哪能因此就完全安心,不过看这浩浩荡荡的队伍,至少能让她稍微放心一点,不过……那飘扬的旗帜真的很招揺就是了。
历朝历代以来,也只有胤朝这么威风的,每个皇亲都有自己的旗帜,上到皇上下到世子,后世甚至会以此来称呼胤朝皇帝。
苏语恬虽然来到千年以前的胤朝,但文字大多用楷书及隶书书写,她读起来并不困难,不过这车队的旗帜用的字体是篆书,她一时之间还真认不出是什么字。
“这旗帜上头写的是什么字?”
古代的人习惯看各种字体,只要有识字的人大多辨认不是问题,所以当苏语恬问出这样的问题时,要不是她掌后宅这段时间没出什么事,白擎苍都要以为她不识字了。“这是勋字。”
哇,听起来好威风,就不知皇上及凌王是什么字?
“我不求你识得皇上的宣字或我父王的熙字,但至少我的勋字你得识得啊!”
这么小气,她的年代如非必要,谁会去学篆书,不识得是当然的嘛,不过话说回来,听他所说,原来当今皇上就是胤宣帝啊!
胤宣帝在历史上是个明君,胤朝在他之前虽然就已十分富强,但守成不易,王朝传至他手中,不但没像其他盛世的皇帝渐渐由盛转衰,反而还为后代子孙打下很好的基础,她记得他的下一任皇帝在位五十年,把胤朝国势推至高峰,疆域之广,不下唐、汉两朝。
苏语恬努力回想着国中历中课本上的内容,胤朝最富强的时期有三个皇帝,祖父胤宣帝,儿子……叫什么来着?
看着白擎苍的旗帜,苏语恬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胤宣帝、胤勋帝、胤文帝,是胤朝最贤明的三个皇帝……
白擎苍发现苏语恬突然双膝一软,他连忙扶住她,担心的问道:“语恬,怎么了?”
“我……没什么……”怎么可能没什么!她都快吓傻了。
她知道皇上有意由皇族中挑出皇储,但她总认为有哪个皇上不想自己的儿子继位,而挑了宗亲之子的?所以虽然她与白擎苍曾谈过随着他的地位越来越高,她有可能受到皇上刁难,但她都从没想过有一天白擎苍会真的当了皇储,甚至还继位为帝,她是不记得胤朝有哪个皇上把帝位传给侄子,但她却忘了皇上只要皇令一下,让侄子入嗣也不是不可能,在名义上,那依然是自己的儿子。
眼前的男人……竟是未来的皇帝吗?
“胤勋帝……是吗?”
“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怎么了?语恬,你别让我担心。”
“我……我没事。”苏语恬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关于胤勋帝的事,她好像还有什么该想起的,可此时脑袋却一片空白。
在苏语恬觉得忐忑,白擎苍又因为她的异状而感到不安的情况下,白擎苍上了车驾,离开了珑城,他要自己定下心,此去南都并不真的只是先行打理皇上迁宫事宜而已,他有更重要的任务要执行,万不可在此时分心。
本来一个奴仆的意外并不能引起白擎苍的重视,但由于翠舞与苏语恬的感情不同一般,再加上苏语恬坚持翠舞的意外很可能是人为的,为了安抚苏语恬,白擎苍才会特别安置翠舞,并依苏语恬的意思,请上回救了苏语恬一命的箫郎中前来替翠舞诊治。
为了不让安置翠舞的地方曝露,白擎苍还交代了一个亲卫在苏语恬要去探视翠舞的时候陪着她,免得她被跟踪。
天可怜见,最近翠舞的情况日渐好转,似有转醒迹象,苏语恬这才多少放了心。翠舞一个小小丫鬟,有人要害她本就不寻常,再加上之前苏语恬也遇过歹人要杀她,苏语恬实在不得不怀疑翠舞遇害与自己有关。
翠舞遇劫时手里紧紧抓着一把钥匙,那是她交代翠舞保管的,那把钥匙能打开她房中的五斗柜。
苏语恬上前打开了五斗柜的抽屉,那个由现代跟着她来到古代的包包就摆在里头,那包包里除了她在古玩店买的一支簪子及几把扇子以外,其他的物品都是古代不可能见过的。
翠舞不敢随意处置她的物品,才把它埋在地下,但自从她去醉梦楼把它挖出来后,翠舞不止一次劝她把包包烧了。
就算烧了包包手机也烧不得,若是爆炸让人发现就不好了,更何况这些东西都证明了苏语恬确实存在,她不想烧了这些东西。
这回翠舞遇劫手上还抓着钥匙,会不会这就是她遇劫的原因?
终究胤宣帝再贤能,古代民智未开,异端之说还是令人恐惧的。
她拿出手机本只是出于怀念,但习惯让她按了下手机的电源键,却见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刚挖出包包时,苏语恬曾经按过电源键要打开手机却无法,她想着大概是手机没电了,但此时手机不但能打开,居然还是电力满格的状态。
通话及网络都是没有讯号的,这手机还是达不到与她的世界联系的效果,但光是满格的电力就不免让她开始担心。
她想着的一直都是她愿不愿意回去,会不会选择从来由天不由她?
苏语恬试了几次,发现手机的确无法连接网络,要不然她好想査査胤勋帝的生平,看看送白擎苍出城前她心里的那股不安到底是什么?
她把手机丢回包包里,把包包塞回了五斗柜上锁,这才走到外室。
她今天要去看看翠舞,白擎苍派来的亲卫已经在外头等待了,这名亲卫是他由凌王身边借调来的,还得意的说凌王亲卫皆是身材魁梧的兵士。
苏语恬的确记得胤宣帝在世时,皇朝拥有一支劲旅,是亲王所率领的军队,如今看来指的就是凌王了,这支劲旅除了为胤宣帝打下不少江山之外,甚至曾经带兵救回……
她想起来了!凌王曾经带兵救回皇储,那位皇储就是还未登基前的胤勋帝,而胤勋帝就是在前往南都行宫时遇劫的,莫非……是这一回?
以往前往南都行宫的一向是皇子,今年才突然换了白擎苍,她更可以肯定白擎苍遇劫就是这一回,白擎苍已经离开珑城好几日了,她得赶快去告知凌王这件事!
苏语恬才刚要走出厅门,一名侍女刚好前来要向她禀告有人求见。
“苏姨娘,有一位姓箫的郎中带着一位说是苏姨娘故友的人在外求见。”
先不管这故友是谁,但箫郎中她是识得的,不知他带了什么人来见她?又是为了什么?但她想箫郎中不会害她的,便道:“请他们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箫郎中扶着一名身着斗逢的女子进来,看她的样子十分虚弱,低垂的脸全被斗逢的帽儿遮了去。
苏语恬心中尚有急事,先行告歉,“先生不知有何要事,我有事得前往凌王府一趟,可能不能久待。”
箫郎中以眼神示意,苏语恬见他慎重,屏退了左右,这才看见那女子抬起头……
“翠……”
苏语恬才刚喊出声,就见翠舞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苏语恬连忙把两人带进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