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用过晚膳,云芍带荆华璋去沐浴、洗漱,李韵凝陪着锐王妃在院子里散步。
锐王妃几次欲言又止,走神的李韵凝终于发现了母妃的异常,她不解地问道:「母妃可是有话要说?」
锐王妃纠结了半晌,方拉着她的手,眼眶一红,歉然地道:「匀匀,母妃对不起你。」
李韵凝吓了一跳,「母妃,您这是怎么了?」
锐王妃抹了抹眼泪,叹气,「当年你写给查朝熹的信,被母妃收起来了。」
仿佛一道惊雷劈下来,李韵凝整个人惊呆了。愣了好一会,她才喃喃问道:「母妃,您在说什么?」
锐王妃继续道:「当时你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家,怎能低声下气向男子表白?且他出身好,又有才有貌,追求者甚多,母妃担心你受伤害,于是将信拦截下来。母妃想着,若是他对你有意,迟早会上王府来的,若是他对你无意,你这封告白信……」哎,当时她是担心这封信会成为女儿的羞辱,让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李韵凝又震惊又气恼,浑身颠抖,她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锐王妃心疼不已,哭道:「是母妃对不住你。后来他来过王府,想要求娶你,但那时候你父王与你皇帝哥哥已经商量好了,赐婚的圣旨都已经拟好。母妃后悔……可也已经来不及了。」
李韵凝呆若木鸡。原来,当初她与他竟是这样阴差阳错,错过了彼此。李韵凝又难过又想笑,一时之间心情激荡无比。
「母妃着人打听过了,这查朝熹一直未曾娶妻,平日里也不近女色。如今,你既与荆楚墨和离,不妨……」
「母妃,我虽已写了和离书与荆楚墨,但我与他毕竟是御赐的婚姻,就是要和离,也得皇帝哥哥同意。更何况,我与查朝熹的的事已经过了这么久,以后再不必提。」
李韵凝心中千回百转,有生气、有遗慽、有叹息,然而,当听到母妃的话时,她心中登时不舒服起来,于是强行打断了母妃的话。
「可是,据说他一直因错过你之事而耿耿于怀。那年你成亲之后,他便纵情山水,拒不回京。而此次你父王给他写了信,他便立刻从江南赶了回来,可见,他心里是有你的。」
李韵凝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吸气,缓缓摇头,「母妃不必再说了。」如今的她,只不过是一个弃妇,她与他已如云泥之别,就让最美好的一切留在当年吧。
锐王妃还待劝说,李韵凝道:「母妃,我累了,想休息了。」
「那好吧。」锐王妃知道此事不能逼她太过,得让她缓缓。
第二日,荆华璋被锐王爷亲自领着,去了书房听查朝熹讲课。
一开始荆华璋根本不听,不是发呆,就是装睡,再不然就是异出各各种奇怪的声音,扰乱查朝熹。
王爷一板起脸要教训荆华璋,让他听话时,荆华璋就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一脸委屈,泫然欲泣,锐王爷立刻又舍不得了。哎,这个小家伙,打不能打,骂不能骂,教训也不能教训,
锐王爷纠结死了,想了想,干脆不管了,一甩袖子离开了书房,将这个难缠的小家伙丢给了查朝熹。
查朝熹也不动怒,也不怎么管荆华璋,只是不许他出书房,只要他在书房,无论他做什么都听之、任之,而自己则自顾自地讲着课。
荆华璋一开始跟猴子似的,跑来跑去,闹腾得不行,后来折腾累了,便倒在椅子上睡觉,再后来,他偶尔会听查朝熹说几句,听着听着,竟听了进去。
查朝熹讲课不疾不徐,娓娓道来,跟说书先生似的,讲得十分有趣,荆华璋渐渐安静下来,默不作声地听着。
到了下午,课程结束,荆华璋犹豫了一会,打算继续不理查德朝熹,但打小被李韵凝言传身教地引导学着的贵族礼仪却还是让他匆匆地朝查朝熹行了一礼,这才跑了。
查朝熹看着和数年前的李韵凝一样活泼的荆华璋,不由得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惆怅,还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
因锐王妃的话,自查朝熹来了之后,李韵凝便将自己关在院子里,轻易不出门,她要避嫌。
不过,看着儿子一日连着一日的细微改变,她对查朝熹又充满了感激。想了想,她就让丫鬟们多多关照他平时的饮食起居。
这一日,李韵凝正在检查荆华积的字帖,宫里忽然来了黄门使者,还宣了皇后懿旨,要宣她入宫中觐见,荆华璋随行。
李韵凝有些诧异。她小的时候,父王在边关驻守,母妃随行,所以她是做为父王唯一的孩子,被那时的皇后,亦是当今的太后宣入宫中,与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哥哥为伴。所以太后、太妃们,和皇上、皇后都待她极亲近,完全把她当成了半个皇族人看待,几乎不会用这么正式的法子来宣她入宫。
李韵凝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换上了郡主大礼服,带着荆华璋进了宫。
皇后待李韵凝倒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切,也闭口不提荆楚墨在边疆置了一房妾的事。只是,两人叙了一下,皇上就派人来请李韵凝去御书房。
李韵凝跟着太监马公公去了御书房,见过皇上又行了礼,皇上赐坐。
聊了几句家常,皇帝拿起奏折,一边看,一边淡淡开口问她,「听说锐王爷给华华请了名师教导?」
李韵凝一愣,心想皇上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她不敢怠慢,连忙说道:「回皇上,确有此事。」
「华华的夫子是查朝熹?此人任性、旷迖,连朕都请不来,不知道锐王爷是用了什么方法说动了他?」皇帝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李韵凝心中一惊,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皇帝看着她的神情,继续道:「荆楚墨此时正在与鞑靼人浴血奋战,他若是分了心,轻则送命,重则误国,韵妹妹你觉得呢?」
李韵凝听得很清楚,皇帝哥哥这是譬告她,在这种时候不要节外生枝乱来。她只得跪下,说道:「皇上说得是,是韵凝考虑不周。」
皇帝立刻展颜一笑,「韵妹妹快起来,太子很想念华华,以后你要多带他迸宫来玩。」
「韵凝知道了,明日便送华华进宫陪太子念书。」
由宫里回来,李韵凝想了又想,亲自去见了查朝熹,言简意赅地告诉他,宫里有旨意,所以她必须要送荆华璋去宫里读书的事情。从头到尾,她一直垂眸看着地下,不敢看他的眼。
而查朝熹怔怔地望着她,哏神失落又隐忍。最终,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淡淡地应了声好。
半个时辰之后,下人来报,说查先生家中有急事,不能继续教导小公子,这便告辞了。丫鬟云芍小心翼翼地问李韵凝,要不要去送送查先生?好歹查先生也尽心尽责地教过小公子一段时间,或者送些束修和盘缠过去?
李韵凝呆了许久,最后挥了挥手,让下人下去了。她很想去送送他,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去。而且查朝熹此人性高洁,她赠予他束修和盘缠,对他来说,只会是羞辱。但是……
李韵凝心中着实难受,因为她知道,此次告别,便是真正的生离死别了。
最终,李韵凝将锐王妃还给她的信拿出来,仔细地读了两遍后,哆嗦着手,将那薄薄的信纸付之一炬。
从第二天起,荆华璋就开始被锐王爷的亲信侍卫给护送着,每天往返于宫中,与太子、众皇子王子们一块读书。
有句话叫作哀大莫过于心死。以前她总觉得说这句话的人矫情,想着,要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说出来就好,然后再吃点好吃的,看场热热闹闹的歌舞,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但现在,她是真的体会到这种哀大莫于过心死的感觉。
所以她现在什么也不想说,因为这种感觉太难受,而父王和母妃又太爱她,她不想把这种感觉说出来,让爱她的人也感到难受。
锐王妃不清楚李韵凝在边境到底发生了什么,心中十分着急。她将李韵凝抱到怀里,一边给李韵凝理着头发,一边温柔地说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凝儿好好跟母妃说说。你小的时候母妃就告诉过你,心里头不能总想着坏事,会把身体也熬坏的。」
李韵凝的眼泪刷地流了出来,她闷闷地嗯了一声,把头埋进了她母妃的怀里。
「这么说,他是真在外头添了人,嗯?他没跟你说什么?」
李韵凝的眼泪掉得更多了。若是荆楚墨主动跟她坦白,求她的原谅,她还觉得好受些,至少说明她这个正妻在他心里还是有一定分量的。可他什么都不说,一副急匆匆要送她走,生怕她坏了他好事的样子。
荆楚墨让她觉得她就是个外人,不,她连外人都不如,那时她明明就住在边疆的将军府里,可他却派人软禁了她,还让那个女人出面宴客。他、他简直就是……对她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嘛。她的心好痛。
锐王妃柳眉皱起,顿时恼了。她原本就不太喜欢荆楚墨这个女婿,她总觉得他是一个只会打仗的莽夫,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千金。当时若不是王爷和皇帝力保,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把凝儿嫁给他的。如今,那个莽夫果然辜负了凝儿。锐王妃后悔不已,当初她就不该心软,同意了这门亲事。
「哼,一介武夫,娶了我家像娇花一样的乖女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居然还在外头沾花拈草的。乖儿莫怕,咱们与他和离!」锐王妃怒气冲冲地说道。
李韵凝软软地嗯了一声,又道:「我已写了和离书与他。」
听到李韵凝的话,锐王妃先是愣了一愣,随即释然。她的凝儿随她,眼里容不得沙子,她早该想到凝儿会这么做。
「离了正好,回来陪陪母妃。你和华华这一去就是两个多月,我和你父王在家待着,实在冷清。」锐王妃柔声说道。
李韵凝点了点头,「母妃,我想去别院住住,那里清静。」实是担心她的小姐妹们上门来看她,更怕她们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她关于荆楚墨纳妾的事。此刻她什么人都不想见,就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
她,更怡她们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间她关于荆楚墨纳妾的事:此刻她什么人都不想见,就想一个人 安安静静地待着。
锐王妃点点头道:「京郊的别院重新装修完毕,明日我带你去瞧瞧,看看哪里不喜欢,让人改。」
「嗯。」
锐王妃还想多聊聊天,但李韵凝倦极、累极,断断续续应了她几句,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