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一半是装的、一半是被他吓的,“范先生,你不知道,我乡下的奶奶得了重病,医生说她坚持不了两个月了;我奶奶临终就是想见我一面,所以我想,如果能出现在大屏幕上,让她看到……她看到我的梦想实现了,也能含笑九泉吧?”
生病的奶奶吗?好……好可怜哦……范雅贤喉咙发痒,怎么办?她都哭成这样了,看上去真的好伤心……
“范先生,就算你瞪我也好、看不起我也好,为人子女的心情,你一定也能体会吧?试镜时你不是投了我一票吗?是那些人没眼光,你去跟他们说,他们一定能明白的!”
开玩笑!那些都是专业人士耶,他只是临时被拉出凑数的,怎么敢跟专业人上乱发表意见?他们没选她,肯定是专业的结论,这么说……他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可是……怎么办呢?一想到她乡下的奶奶,还有他现在必须赶着去见真央;如果答应下来了,她就能放他走吧?
“你走。”他不能一时情急下就答应她,就算他也真的觉得她好可怜,也要给他些时间考虑;如果她不再这样耽误他的大事,他发誓真的会考虑的!
他只求她能先放他走,好不好?
“我不走!”已经听说这个人极不好说话,没想到真的如此软硬不吃,摆一张黑脸吓唬谁啊?她吓得心肝在颤又怎样,反正她是豁出去了!
怎么这样……她不走,他怎么办啊?范雅贤见她又越发凄惨地哭了起来,哭得他心都疼了;他想,自己怎么这么坏啊?连个可怜、柔弱女人的小小请求都答应不了,还把人家弄哭了。
她哭得……他、他也好难过……
“我……”答应你!后三个字才要出口,他有限的视线中,出现了两只好白、好细的手,一左、一右压向他的两只眼睛,挡在他的镜片前;那一刹那他什么都看不到了,连要出口的话,也被这一片黑吞了进去。
谁在他身后?本来就僵硬不已的身躯,因这突然的惊吓,更是绷紧如铁;他听到了笑声,由他身后那双手的主人发出的,好清爽、好甜美的笑声;他全身力量一泄,大木桩变成了绒毛抱枕,就那样瘫在了女人柔软的臂膀中。
眼前又见光明,背后的女人跨前一步,站到他身旁,他没有放过她那只从他脸上滑下的手,不着痕迹地将她恶作剧的手,握在了自己掌中;她的手几乎无骨,却给了他足够的力量,让他怎么也舍不得松开这力量的泉源了。
吴真央也只是由着他,这个没用的男人啊!怎么怕成这样呢?对方不过是个哭声比较吵的女人而已,他又不欠她,何至于被她逼到这种境地?
本来是躲在一旁看好戏,看到她都看不下去了。
“啊,怎么又是你!”倒是对方反应比较大。
她不就是餐厅那天冒出来坏她人事的那个女人,怎么在这也能遇到她!“你到底是谁啊!”
经她这么一喊,吴真央对这张脸的印象也清晰了起来,她笑了下,“哎呀,妹妹,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谁是你妹妹!”她怎么还活着啊?不是被范雅贤黑着脸,丢到路上被车压死了吗?不过她胆子还真不是一般大啊!竟然敢蒙那男人的眼,还敢跟他靠得那么近,两个人都连体婴一样贴上了!
她就没看到旁边的男人,阴沉得都能看到周身黑气吗?果然胆大的人,命也比较大!
“当然是我妹妹啊,不然你怎么一见到我,哭也不哭了,还很有精神的样子?当然是见到亲人,心中高兴啊!”
女人一愣,哎呀,她忘记了,现在正在办“正事”啊!眼泪呢?喔!教她这一搞,弄得她都没心情了!
“我知道,是这男人把妹妹你吓到了吧?也难怪你会哭成这样,上一个找他谈这事的女演员,从他办公室出来后,直接就跑去撞大厅里的柱子呢!可把大家都吓坏了,只因为那女演员不满自己的待遇,而这男人又不懂得修饰一下自己的话……”
“啊?他、他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啊,就像刚才对妹子那样。”吴真央呵呵笑着,心里气啊!这男人只要见到女人的眼泪,就呆到什么狠话也讲不出来了,幸亏有他的面具脸当屏障,不然早被人欺负死了!“真是不好意思,你的声音太大,我不小心都听到了;不过,求这个男人也是没用的啦!我倒是有个办法还更有效。”
“什么办法?”款?她怎么有种被人牵着走的感觉?
“乡下的奶奶不是临终前只想再见你一面吗,那你快赶回去见她就是了;我是不知道你老家在哪,不过,有远到两个月还到不了吗?”
“所以我才希望,奶奶能在大屏幕看到我的愿望实现……”
“妹妹,你搞错了吧?奶奶的愿望是见你一面,你的愿望才是能上大屏幕,这两者混在一起,可就让人为难了;但分清楚一看,很简单的事!既然妹妹是为了奶奶着想,那快去买张机票,不是比什么都有效果了?”
“啊?这……”她才不管病重的奶奶,她只是利用奶奶达成自己的目的,这种话能说吗?
真是,哑口无言啊……
在她发呆的工夫,吴真央踩着高跟鞋,优雅地从她身旁走过,而她的手牵着男人的手,像根长长的脐带,把那个未开化的小婴儿也一并带走了。
她带着他往仓库的方向走,而他突然停下,害她不得不也停下,回头看他,“怎样啦?没准她还会追上来哦!为自己的梦想讨债来。”
“我什么时候把女演员逼到去撞柱子?而且,你怎么会知道我公司发生的事?”
吴真央很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实在是因为她受不了了!他只会掰着她手指头玩,吭都不吭一声,不会是一直在想这个吧?
“想也知道,那当然是编的啦!为什么只能她骗你,不能我骗她呢?还是……你愿意回去继续听她诉苦?”她盯着他,“被那种谎话骗得红了眼眶,幸亏那女人不太敢直视你,不然看你面子以后往哪放!”
所以她才先捂住他的眼,是怕人看到他丢脸的样子吗?
“可是,你在我背后……”怎么知道他什么表情?
“你以为自己的情绪很高深吗?就那么几种,猜也猜得到了!什么‘乡下病重的奶奶’,谎话也要编得圆一点才行。”她知道他只是同情心过度,并不是不辨是非,他八成只是想起了,他幼年病逝的老爸,悲从中来,对那女人起了同病相怜的宿命感,“说来还不是你自己找的事,她演技明明那么差,试镜时你还给她‘圈’?”
“我给所有人都是‘圈’,他们那么努力,很不容易。”
“是、是!”好个一视同仁、充满大爱的理由,不过不知为什么,她好像没刚才那么气了。
气消了,她甩了甩胳膊,“可以放手了吧?”她指的是自己那只还陷在他魔掌中的手。
“不放不行吗?”她可是特地来救他耶!平时躲他躲得那么厉害的真央,见他为难时,还是会来救他,让他好想放任自己,就这么抓着她的手,感动个一天、两天。
“当然不行!你手心……那个,好多汗!”
这话果然起了作用,范雅贤五指一张,还了她自由。
他手心很多汗吗?不会啊!不管怎么说,范雅贤还是暗自在西装外套上蹭了蹭;吴真央才不管他,正好藉这个机会溜之大吉。
“你去哪?”他怎么可能放她在他眼前跑掉。
“回去啊!仓库那边差不多该完事了,再不回去,那些人会把我忘掉。”
“等一下!”他哪还顾得了手是干、是湿?动作僵硬快速如机器人,迅速翻遍自己全身的口袋,最后总算掏出了两张电影票,伸去她眼前,“难得见面,你今天也没有其它事了吧?不如待会一起去看场电影。”
她狐疑地看了些那两张票,再挑眉看他。
心脏猛地一沉,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心虚?为了压制那种紧张,范雅贤一字、一句补充,听上去语重心长:“你看,你不是很喜欢这个男演员吗?他这部新电影的评价很好!”
就觉得在这也能碰到他,十足的诡异,先前还教自己别多想,只当成巧合,可他还能神奇般地变出两张电影票,而且是他们对头公司制作的……这就很让人玩味了!
吴真央的眼角跳了两下,莫非自己是被算计了?
“他啊?我已经没兴趣了,你不知道女人都是很善变的吗?”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对那两张纸露出垂涎不已的表情。
可怜兮兮地把票怎么拿出来,再怎么放回去,范雅贤使劲回想前两天买的“约会手册”上,还有什么可用之招。
“那,我们去唱歌。”
“唱歌?你会唱歌?”
摇头。
对了!他天生音痴,唱歌像朗诵,还是没感情那种,就别折磨她的耳朵了。
“好啦、好啦,这些事都等我有空时再说,今天就先这样,OK?”
问题是,她全天二十四小时的忙,对他,她好像永远都不会“有空”,他们的相处从没出过问题,再见面后,她也像以前一样很自然地对他,同时又很自然地与他保持着距离,那距离还不短呢!而他找不出问题的症结所在,是不是没有一个房顶把她束缚在他身边,他就失去了一个将她抓过来看清楚的契机?
这么说……难道是她从以前开始,就已经很想跟他保持距离,只是碍于房子就那么大,想保持也保持不了,她才会提出离婚的?
“唉……”他真蠢,她当然是不想见他,才甩了他的呀!这还用分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