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马车来到“来春阁”,花清蕾步下马车,带着一名小厮走进去。
来春阁是一处梨园,里头安排了各式各样的表演,有杂耍表演、也有戏班子唱戏,还有歌姬舞娘的歌舞演出。
花清蕾走进她事先订好的二楼包间,包间的窗子正好面向底下的台子,可以观看下方的演出。
没多久,她等的人来了,她笑吟吟的起身相迎。“李兄。”
“抱歉,我来晚了。”李君涛温雅的歉声道。
“不晚、不晚,我也才刚到不久,李兄请坐。”李君涛入座后,花清蕾这才招呼小二过来点菜。
花清蕾为他倒了杯茶,笑道:“咱们今儿个可来对了,今天的戏目刚好是伍四娘唱的‘游幽冥’,据说伍四娘唱得可好了,能让闻者落泪,看者销魂。”
还未穿越时,她是一家跨国企业的业务经理,才二十八岁的她,是全公司最年轻的业务,不过由她带领的这一组,业绩在公司里可是能排入前三名,她熟谙各种生意上的手腕和话术,以前就算招呼客户到酒店谈Case,她也能面不改色,将客户哄得心甘情愿的签下合约。
所以此刻与李君涛要谈的生意,对她而言只算是小菜一碟。
李家在五、六年前新得了一座参园,花家此后便固定向李家购进人参,两家合作多年,此番见面,主要是因为花清蕾想与李家合作另一桩生意。
“伍四娘的大名我也听说过,那咱们今天可有眼福耳福了。”李君涛言笑晏晏的回道,他相貌斯文,笑起来也显得温文儒雅。
在等着戏目开始的空档,花清蕾闲聊般的说道:“小妹去年将八珍汤和十全大补汤这两味药材分装在纱袋里,每三包装成一袋出售,销路不错,客人买回去都说装在纱袋里面,不管是与鸡汤一起熬煮,或是单单熬药来吃,都挺方便的。”
她这种构想是取自现代的茶包,将药材装进纱袋里方便熬煮,一次买三袋还有折扣,八珍汤和十全大补汤都是入冬时常用的补药,用的量多,她索性就推出促销的折扣,生意果然很火,她准备的量不到一个月便全都卖光。
之后也有人想仿照她的做法来贩售,但不少人都已从他们那儿一口气买了一个冬天要用的量,其他那些跟进的人,生意自然没他们来得好。
“我也听说了这事,你这主意不错,据说不只青水城的药铺,附近不少外地的药铺也特地来向花家批货,花家这次应是赚了不少。”
“是小赚了一些,不过给了一成的折扣,这利润自然就少了,好在卖的量多,多少能弥补些。”花清蕾眉眼含笑继续说,“眼看再一个多月就要入夏了,小妹想再推出一味药方。”
“是什么?”李君涛很感兴趣的问。
花清蕾没有隐瞒他,大方地回道:“是生脉饮,此味药方能益气生津、消暑解热,很适合在夏天时服用,小妹打算装成五包一起出售。”
“这主意倒不错,夏季暑热难消,服用这药能避免中暑。”他嘴上赞许,心中却暗自盘算着是不是也跟着这么做。
李家有参园,人参可以从自家参园取得,只要再购进麦冬与五味子便可配成生脉饮,但这主意是花清蕾想的,两家又素有生意往来,他倒也不好明目张胆的照着做。
她见他似乎起了兴趣,微笑的续道:“只是这生脉饮中有一味药要用到人参,恰好李兄家的参园可以提供……”她没把话说完,直直地看向他。
李君涛神情一动,顺着她的话问道:“花姑娘可是有什么想法?”
“小妹是想咱们两家可以一起合作,李家提供人参,咱们花家提供麦冬与五味子。”她做生意素来秉持一项原则—你赚我赚大家赚,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只有大家都赚到钱,生意才能长久。
他没料到她会找他合作,听她这么说,心里已有意想答应,不过却又不想这么快回答,打算回去合计合计,算算如何才能从中为李家谋取到最大的利润,因此略一沉吟后表示,“这事我得回去问问我爹的意思,再回花姑娘。”
花清蕾颔首。“也好,李兄回去考虑考虑,不过可别太久,因为我前两天碰巧遇见泗城的姚家,将这事约略透露了一些,他们也有意思想同花家合作,不过因花家与李家生意来往较久,所以我这才想先询问李兄的意愿,要是李家没意愿,我与泗城的姚家合作也一样,他们的参园虽说离得远些,但人参的品质倒是不错。”
她早已派人收购附近一带的麦冬和五味子,一点也不担心李家最后会背着她自己做。李家若要做,势必得派人跑到更远的地方去收购五味子和麦冬,这么一来,运费增加,成本也会增加不少,对他们并不划算。
听出她的言下之意,李君涛的眼底几不可察的掠过一丝不快,但表面上仍笑得温文尔雅。“好,我尽快。”
先前他与花清蕾见过两三次,那时都只是例行谈采购人参之事,未谈太多,当时他虽然觉得她处事干练,却也未多想什么,此刻才明白为何花承青不将花家的事业交给嫡出的儿子,却交给庶出的小女儿打理。
花清蕾聪明又精于算计,怪不得花阳庭会输给她。
不久戏便开锣,两人一边看戏一边闲聊。
此时就在不远处的一间包间里,里头几人也正在看戏,其中一人的目光不经意一瞟,不禁愣了下。
虽是男子扮相,但唐擎飞阅女无数,自然一眼就看出她是女子,再细看几眼,接着便认出她就是数日前在水月湖畔揍他的那位姑娘。
那日回去后因自个儿有错在先,事后他并未刻意命人去打探她的身分,没料到会在这里再遇见她。
此刻扮成男子的她,神情飒爽,眉目间流露出一抹奕奕的自信神采,与坐在她对面的男子谈话时,扬起的嘴角透出一抹明媚的笑意,令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回想起那日她揍他时的那副泼辣凶悍表情,当时她浑身湿漉漉,发梢上也不停的淌下水滴,脸蛋也湿淋淋的,看来有些狼狈,可一双幽黑的眼瞳因燃着怒火而显得异常明亮,那时的她就像火焰一般耀目,但同时也像火焰般灼人。
也不知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他回家后一瞧,才发现被她揍过的地方全都一片青紫,敷了上好的药,隔了好几天,那些瘀青才消了。
他一方面也是忌讳她太过强悍,美则美矣,却也没动过想打听她的念头。
此刻瞅见言笑晏晏的她,竟让他莫名的移不开眼神,目光觑向她的时候比看向戏台上婉约销魂的伍四娘都还多。
待戏一唱罢,眼见她要离开,唐擎飞没有多想也跟着起身。
“噫,三爷,你这是急着要找伍四娘吗?”包间里一人取笑他,这几日唐擎飞常来捧伍四娘的场,下了戏后,这位少爷也常去找伍四娘,因此以为这次也一样。
唐擎飞没有多加解释,只丢下一句话,“不是,我有事先走了。”说毕,便匆匆离开包间想追上她。
花清蕾所在的包间离楼梯较近,因此她与李君涛先下了楼,两人在门前道别之后,各自离去。
唐擎飞一路追下来,来到门前左右张望,觑见她在前头正准备要上马车离去,他快步追过去,嘴里一边喊着,“等一下。”
花清蕾回头一瞧,看见来人竟是唐擎飞,脸色微微一沉,以为他是来找她算帐的,便飞快钻进马车里,吩咐车夫快走。
车夫立即策马离开。
唐擎飞一时没能追上,怅然失落的望着已驶远的马车。
“娘。”一名六岁男孩与一名七岁女孩来到花清蕾面前,清脆嗓音同声唤道。
花清蕾坐在桌边,托腮眯眼思索事情,没回应他们。
两个小孩很乖巧,没有再出声打扰,只是安静的站着,等她回神。
碧心见状,出声提醒道:“小姐,瑛小姐和瑜少爷来了。”
花清蕾这才回神,望向他们,摸摸两人的头,笑道:“乖。”
瑛儿清秀的小脸蛋上满是关心,睁着一双细长的眼望着她。
“娘是不是有什么烦恼?”她虽然才七岁,但因自幼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尝尽人间冷暖,性子早熟。
花清蕾把瑛儿抱起来坐在她腿上,捏着瑛儿的鼻子,笑问:“你怎么看出娘有烦恼?”她明白也许是以前坎坷的遭遇使得这两个姊弟少了分天真,多了分早熟,也比同龄的孩子敏感许多,很容易就察觉大人的情绪。
她觉得这并不是好事,孩子就该无忧无愁的长大,年纪小小的他们,不需要这么早就了解大人的麻烦事。
“娘的眉头皱起来,好像不太高兴。”瑛儿怯怯的答道。
花清蕾笑道:“娘这是在烦恼今晚要吃什么。”发现瑜儿眼睛正骨碌碌的看着她,脸上流露出一抹渴望,似是也想要她抱,她伸手将他抱坐到另一边的腿上,揉揉他的嫩脸问:“瑜儿可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可以……吃糖醋鱼吗?”瑜儿露出羞涩的笑容。
“好,吃糖醋鱼,那瑛儿呢,你想吃什么?”花清蕾看向她问。
“我想……吃萝卜糕可以吗?”
“当然可以。”她亲了亲两人的小脸蛋,将两人放下,交代碧心,“碧心,吩咐厨房晚上做糖醋鱼和萝卜糕。”
“是。”碧心应了声。
又跟孩子们说了会儿话,花清蕾便让他们自个儿去玩。
待两个孩子出去后,碧心迟疑了下问道:“小姐,方才出去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连两个孩子都看得出小姐有所烦恼,她这个随身侍婢又岂会看不出来。
“我刚回来时遇见唐擎飞了。”沉吟了下,花清蕾将先前发生的事告诉碧心,“幸好我走得快,要是被他追上,也不知会怎么样?”她现在担心的是会不会被他查出她的身分。
“我听说唐三爷虽然风流成性,但他一向很怜香惜玉,兴许不会为了那天的事同小姐计较。”她心想小姐也称得上是美人,唐三爷见小姐模样生得美,也许不会再追究。
“但那天我把他打得很惨。”那时被推下湖,她在湖里被冻得全身发冷,因此爬上岸后一时气不过痛揍了他一顿,她自己的力道她很清楚,她虽然避开了他的要害,不致让他受重伤,但他回去后皮肉痛绝对是免不了的。
提起那天的事,碧心便心有余悸,忍不住问:“小姐哪来那么大的力气?那天竟将唐三爷整个人摔倒在地。”
服侍小姐这么多年,她没见过小姐这么大发神威过,可约莫四年前那场意外,小姐回来后,不但突然会泅水了,就连性子也慢慢变了,不再像以前那般温懦,有了自个儿的主见,也越来越聪慧,连老爷都对这样转变的小姐赞不绝口,最后还将花家的生意交由小姐打理,可见对小姐的器重。
“我那是气坏了,那时跌进湖里我差点溺死,好不容易爬上岸后,才会一时气昏了头抓起他就打。”她自然不可能告诉碧心,那是因为她以前跟着她开武馆的老爸从小学武,练得一身好功夫,所以才能轻易揍趴唐擎飞。
四年多前穿越过来后,在她旁敲侧击之下,了解到原本的花清蕾性子软弱,怕一下子改变太大会引人怀疑,所以这四年来,她是慢慢一点一点让自己有所改变,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四年下来,现在就算她流露出以前的个性,也没人会觉得奇怪了。
花清蕾突然思及一事。“我差点忘了,我那时是扮成男子的模样,他说不定没认出我来。”
“就是呀,小姐今天出去是做男子打扮,想来唐三爷应该没认出来。”她虽没跟着出去,但小姐做男子打扮时整个人会流露出一抹飒爽的英气,与小姐女装的扮相不太一样,应该没那么好认。
花清蕾暂时放下心。但这青水城虽大,她也不可能一辈子躲着唐擎飞,这件事还是要彻底解决才是一劳永逸之计……想了想,她又问道:“碧心,你觉得我该不该上门主动向他道歉?”
唐家在青水城里算是财大势大的名门望族,花家与他们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唐家不仅是皇商,家族中还有人在朝中任高官,就连青水城的郡守对于唐家的人,都得礼遇几分,要是唐擎飞真想对付她,那可是轻而易举的事。
所以说冲动真是魔鬼,当初气愤之下痛揍唐擎飞一顿,虽然消气了,但却惹上不该惹的人。
碧心身为下人,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不免有些为难地道;“这……奴婢也不知道,小姐要不要去问问老爷看看?”
“爹现在病重,我还是别拿这种事去让他添堵了。”她不是没想过要去问花承青的意见,但她怕不问还好,一问之后,让他担忧反倒加重病情。
“那小姐打算怎么办?”
“嗯……过两天再看看吧。”虽然理智上觉得也许主动去道个歉会比较好,但她一时拉不下这个脸,况且主动去道歉,就好像错的人是她,让她心理有些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