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卓霜都在思索要如何让吴子皇顺理成章的回吴家,又不伤他的自尊。
这是一件很难的事,为了他,她查了许多种来玫瑰的资料,发现他父亲吴利来为人非常的奸险,还很狂妄,普遍没有得到好评价。
一个商场上的老狐狸,他是不可能对不服从他指示的儿子低头的,正如子皇所言,就算他的三名兄弟都不幸死了,他父亲也不会找他回去,而他也一样,因为自尊,他是绝不会主动回去求和的。
这是一件很难的任务,但她没有因此而打退堂鼓,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相信只要她不放弃,对他日夜洗脑,他就会软化的。
虽然一时之间找不到对策,他们仍过得很幸福,每天一起开店,一起打烊,打烊后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片子,假日则去育幼院或郊外走走,平淡而踏实。
她也曾想过,如果他回到了吴家,他们不可能再像现在一样幸福了。
但是她更相信,隐藏起自己的才能,跟她一起窝在小咖啡店的他,内心同样不会获得真正的快乐。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抬眸看着正在卖力拖地的他。
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后,不知为何,对于目前靠着劳力生活的他,她有说不出的不舍。
一个领导金融机构几百名员工的精英份子,怎么可以放下身段,到这个地步?
他都不会怀念以前的生活吗?他向来是养尊处优的啊,在富裕环境中长大,天资聪颖,求学过程一帆风顺,进入集团之后的表现也很亮眼,在他人生之中,找不到任何缺点。
她常想像着他被逐出家门,而后又遭到心爱女人叛离的心情,那一定很难堪、很不好受,对向来优秀又自负的他而言,铁定是人生无预警的一记狠鞭。
他究竟是怎么承受过来的?又是用什么心情隐居在这小社区的小咖啡店之中的?
看了网上的过去资料她才知道,被逐出吴家那时,他正负责一个开发印度分公司的大案子,并且已经在印度设好了办公室,对于精通多国语言的他来说,困难度几乎等于零。
这样的他,却在一夕间瓦解了他的世界,他的骄傲让他纵使可以回去向父亲低头,也知道可以立即获得原谅,了不起只是会被刻薄几句罢了,他却选择了自我放逐。
她思索沉吟的望了他片刻,他也正好抬起眼来,一时间,两人视线在空中交会。
他摇了摇头。“不可能,所以你不必再白费力气了。”
他当然知道她看着他在想什么,自从知道他的身份之后,她就致力于化解他与父母之间的死结。
这件事说难很难,说简单也很简单,只要有一方先低头就行了。
但问题就在,他不会低头,而他父亲更不用说,这辈子不知道什么叫低头。
吴利来纵横商场,吞并小企业吞并得理所当然,纵使看到被他吞并的公司家破人亡,他也毫不在乎,要他低头,比登天还难。
所以他叫卓霜不必再白费力气,不管她想出什么办法都没有用,因为他不会去做。
“你不要理我,就让我想想吧,说不定我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呢。”卓霜温柔的对他一笑。
叮铃铃铃铃……风铃响起,有人进来了。
她看到两名衣冠楚楚的男子走进来,但已经九点了,正是咖啡店打烊的时间。
她扬起一记笑容。“抱歉,我们已经打烊了,明天请早好吗?”
那两个人只看了她一眼,眸光就转向吴子皇。
“子皇——”
卓霜惊讶的看着他们,原来他们是来找子皇的。
好熟悉的两张俊俏面孔,她脑中倒带着这几天查的吴家资料,眼前这两个男人——天啊!一个是吴家长子吴子冠,另一个则是老三吴子堂!
太好了,看来经过几个月的时间,先投降的是他父亲,这真是一件好事啊!
“你们怎么知道这里?”吴子皇对吴子冠和吴子堂的出现不是不感惊讶的,他一点也不认为他父亲软化了,比较可能的是他母亲在找他。
“马上跟我们回去。”吴子冠表情凝肃,无一丝笑意。
吴子皇对吴子冠的表情感到困惑不已,吴子冠眉气之间的肃穆是为了什么?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是他大嫂芮盼婕的病情又有变化了?
“是爸要你们来的吗?”他问。
“不是。”吴子冠深吸了口气。“爸没有要我们来,纵然他一直知道你在这里,但他要你受点教训,所以在五年之内都不打算找你回去。”
卓霜听得目瞪口呆。
五年,不是五个月耶,他父亲会不会太狠了一点?五年是一段多么长的时间啊,他打算一直把亲生儿子放逐在外面不闻不问?
“那你们还来做什么?”吴子皇的语气僵硬了起来。
他早就猜到他的行踪不会是个谜,他父亲一定很有兴趣观赏他的“下场”,他也没有期望再回到吴家,然而听闻他父亲五年内都不会找他,这消息仍然令他难受。
“听着,子皇——”吴子冠悲伤的说:“爸昨晚出了车祸,经过急救无效,已经在两个小时前宣告不治,妈几乎疯了,她要你立刻回去。”
吴子皇站在那里,四周的景物像会旋转,一切很不真实。
他父亲过世了?
他们在骗他吧?
商场上的强人,就这样过世了?
他的双眸不信任的从吴子冠身上转到吴子堂身上。
吴子堂从头到尾都没说话,他这才发现吴子堂的神情有多悲感,他的眼眶是湿的,这种表情从未出现在吊儿郎当的他身上。
那么,是真的了?他们的父亲真的过世了……他的心蓦然一痛,不轻易示人的男儿泪冲出了眼眶。
吴利来的丧礼当然隆重又盛大,卓霜也不管自己的出现有多突兀,她很坚持要陪在吴子皇身边,暂时把咖啡店搁在一边。
此刻的他,脆弱无比,承受的打击远比当初被逐出家门,被心爱女人背叛的双重打击。
他父亲就这样走了,什么遗言也没有留,究竟对他这个不听话、不受教的儿子有什么话要说,他永远也无法知道了。
卓霜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她认为他需要她,所以带了简单的手提行李,一起陪他回到吴家。
吴家很大,没有人注意到她,吴子皇的母亲相当悲伤,根本没看过她一眼,他的兄弟们也差不多,似乎忙着奔走丧事和稳定集团核心,以免觊觎的有心人有机可乘。
幸好他哥哥们的老婆都不错相处,芮盼婕是吴子冠的妻子,出身金控豪门,但一点千金小姐的架子都没有,还建议她不必住什么客房了,直接搬到子皇房里。
她呢,就从善如流了,反正她本来就是来陪子皇的,如果不跟他住在同一个房间,要怎么得知他的情绪,怎么陪他呢?
赫连妹妤是吴子冕的妻子,也是资产逾百亿的恒富集团唯一继承人,善解人意,叫她把吴家当自己家,有什么需要就跟她说。
蓝天萸和吴子堂结婚没多久,她是元亿集团的千金,听说失散了二十几年,这阵子才认祖归宗,因此更是平民得令她感到很亲切。
所以她在吴家没有不自在,只除了整个家里的气氛很哀伤,而子皇异常的沉默之外。
有一晚,他紧紧搂着她,痛苦不已的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用这种方法回到吴家,从来没想过……卓霜……”我好难过……我宁愿一辈在外面流浪也不要我爸爸就这样死掉……”
他哽咽的啜泣听得她的心一缩,只能紧紧回抱他,给他安慰的力量。
他当然会痛。
负气离家,以为父子间的对峙会持续下去,一直冷战到一方先投降为止,没想到再回来,另一个却已不在了,一切归于尘埃。
这种伤口,只有等待时间来平复了。
丧礼结束,一切又归于平静。
吴家的女主人高玫瑰到巴黎的妹妹家去住了,她说不想触景伤情,等心情平静一点再回来。
卓霜认为是自己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咖啡店歇业了一个月,也该开始营业。
而吴子皇也回到了工作岗位上,现在的利来玫瑰,因为他父亲的骤逝出现内部角力大战,几名大股东都想卡位,他的三个哥哥都希望他回去助他们一臂之力,他也没理由不回去。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周六下午的咖啡店里,蓝曼甄啜了口咖啡问卓霜。
“不知道。”卓霜笑了笑。“他从来没向我求婚过,总不能我向他求婚吧。”
现在的曼甄,百分之百赞成她跟子皇交往,还直夸她当初有慧眼,知道收留一只落入凡间的“金青蛙”,听得她哭笑不得。
“你实在不该回来的。”蓝曼甄对这点直摇头。“既然都已经住进去了,就该霸着不放啊,回来做什么嘛,这间小店又不会跑掉。”
卓霜微笑道:“可是老客人会打电话催我开店啊,我放不下那些跟我外婆有感情的老客人。”
“你呀,真呆,现在的吴子皇又有权势,有身份,有地位了,你不怕他把你甩了,另外结交可以加持他的名门千金吗?”蓝曼甄问得直接。
“我相信他。”
如果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岂不是太累了?她是不会杷人忧天的。
八点半,客人逐渐走光了。
九点,店里空无一人。
习惯了他,一个人打烊是有点无聊没错,但他现在很忙啊,难不成还指望他会回来他们的小窝吗?
叮铃铃铃铃……正在想时,就见到有人推门而入,一个西装笔挺但满眼疲惫的帅哥。
卓霜用夸张的动作揉揉眼睛,再揉揉。
“我眼花吗?你怎么会来这里?”
早上他去上班之前,她轻描淡写的提到,今天会搬回来住,并且开始营业,而他也没说什么的去上班了。
而现在,他竟然回来了?
“不然我要去哪里?”他答得理所当然,搁下公事包和西装外套,卷起亚曼尼衬衫的袖子,大步走进厨房,拿了条抹布开始擦桌子。
卓霜惊奇的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你在做什么?”
他头也不抬的说:“做我每天该做的工作,有问题吗?老板?”
老板?
他还叫她老板?
突然之间,她想大笑,如果他的下属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知会做何感想?
不管如何,他的出现确实是个惊喜,也给她打了剂强心针,她连忙加入收拾的行列,两个人很快完成了打烊的工作。
她还以为今晚她得自己一个人睡了,没想到还能有他相陪,踏实的感觉充盈着她。
“今天工作一切都顺利吧?”入睡前,她语音模糊地问。
今天她太累了,店里休息了一个月,她先是忙着打扫,又忙着叫食材,因为对方没办法立即送货,她又亲自跑了一趟,加上午餐跟晚餐都是她一个人忙,她已经累得沾到枕头就感到幸福无比,如在天堂。
“很顺利。”
“那就好……”她闭起了眼眸。“我要睡啰,因为实在太累了……”
“先等一等,我有事要告诉你。”
“嗯,你说。”再不说,周公要来招手了。
她感觉到一具健实温暖的身躯从身后搂住她,他的身体紧紧贴着她,他的唇瓣靠在她颈后,轻声说道:“卓霜,我们结婚吧。”
结婚?
迷蒙的眼骤然清醒了过来。
他这是在——求婚?
她转身看着他认真的黑眸,伸手拂过他额际一缕垂下的发丝。
“可是我们的身份地位并不相配,我大概没办法当你的贤内助,而且我还想继续经营咖啡店……”
等等,她这是在干么?在拒绝他的求婚吗?她疯了吗?嗯,她一定是因为今天太累而疯了。
他按住了她想太多的唇。“你可以继续经营咖啡店,除了要跟我住在一起,一切不会改变。”
对现在的他而言,卓霜的存在是最重要的,因为她,他不再感到自己是高高在上但又孤独的。
失去父亲之后,他体会到人生无常,如果不能将她紧紧的抓在身边,每天清晨看着她恬静的睡容醒来,他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