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宛儿失足落水,他和师兄不在府里,回来时才晓得,宛儿腹中的胎儿没了,还整整烧了十天,从此落下病根,再也无法受孕,为此他歉疚万分,即便宛儿时时好言相劝,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宛儿的病,岂是容易医治的?就算染染过目不忘、机敏聪慧,那也得有通天本事才成。
“依宁叔看,染染是否有可能医好宁婶?”
“哼!如果她能,不必等她拜我为师,我先拜她为师。”宁朝天鼻孔朝天,一脸不屑。
“话别说得太满,宁叔毕竟不擅长医治妇人的病。”云曜提醒道。
“再不擅长,也比个门外汉好。”何况连师兄都成不了事儿,他不信那丫头行。
都能把脉开药了,门外汉?云曜微微一笑。“听小翔说,染丫头有空就泡在书屋里,说不定真能让她找出法子。”
“医术有这么容易,满街都是神医了。”宁朝天轻哼一声,把熬好的药往他面前递去。
云曜二话不说拿起药碗,将汤药一饮而尽。
这个蛊毒,旁的好处没有,倒是教会他长痛不如短痛。
宁朝天把最后一根针从他身上拔出时,小翔和染染正手牵手从外头走进来。
云曜看两人一眼,不禁笑开,看来练武时辰过了,而且他从没见小翔对谁这样上心,不论走到哪里他都要护着染染,就怕她被人伤了似的。
“少主喝药啊。”苏染染走到桌前,没形象地往桌上一趴。
小翔见状,有样学样。
十二岁的小翔和八岁的染染,两张漂亮的脸凑在一块儿,活生生一对金童玉女,谁见着都会想多看几眼的,云曜自然不例外,光是看着,心情都好上几分。
云曜好笑的问道:“想喝吗?”说完,他把药碗往前推。
“不要。”小翔直觉回道。
“好啊。”染染朝云曜伸手,半点尊敬也无。
说也怪,不就是个病殃殃的十七岁少年,值得整个璇玑阁上下对这位少主尊敬崇拜成这副德性?他轻飘飘一句话,所有人便追着他的命令忙得团团转,天生的CEO也没这么屌。
云曜还真把药碗递给她,汤药早喝光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底渣。
染染怕痛不怕苦,接过药碗,先闻闻味道,再轻尝一口,半晌,皱起眉头问道:“是大补的药啊,这样会不会太宠那只雪蛊啦?”
“你说啥?”宁朝天立刻板起脸,敢情这小丫头是在质疑他的本事?
他半点都不想喜欢苏染染的,可每接触她一次,就喜欢一分,那种忍不住的喜欢,很遭人恨。
对,染染长得好,谁见着都忍不住想多疼她,但别人可以,他不行。
他一次又一次叮咛自己,绝对不可以对她有感情,可她说话时的灵动表情,她对药理的突发奇想,就是会让他情不自禁。
这样的矛盾让他老对她发脾气,可她成天乐呵呵的,从没把他的坏脾气放在心上。
“雪蛊喜欢阳气,宁叔就给少主大补特补,让雪蛊也大吸特吸,在这种情况下,雪蛊能不爱上少主?能不想天长地久地和少主缠缠绵绵、恩恩爱爱,打死不离开?对雪蛊而言,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用的宿主。”
她的话让宁朝天心头一震,这才是女囚引蛊失败的原因吗?可他硬着脖子,咬牙道:“难不成要让少主阳气尽失?”阳气散尽,人还能活吗?
“我没这样讲啊,倘若用温补药汤呢?让雪蛊不至于饿着,但也别想吃饱壮大。”
“幼稚!难道你不知道,一旦阳气不足,它便会在少主身子里分泌毒液,造成少主的痛苦。”
“所以要思考怎样才会够,却不会过,宁叔想想,这几年,药是不是越下越重?既然如此,应该补足啦,为何每到冬日,少主仍旧毒发?是不是因为你把雪蛊胃口养大了?
“倒不是说璇玑阁买不起补药,可无药不毒,药喝得越多,肝肾就要费更大的力气把药毒给排出去,这是不是造成少主长期倦怠、胃口不开、身子瘦弱的原因之一?”
宁朝天越听越心惊,他只想着喂饱蛊虫,不让它出来作怪,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云曜看着染染,也觉得不可思议,她那双眼睛里有着成年人的智慧,况且八岁的孩子不该有这般通透的分析。
再者,她的医术是从哪里学来的,真的只是从书上看来的吗?可书屋里的医书摆了多少年,璇玑阁里,从未出现过另一个大夫。
染染察觉云曜和宁叔的异样表情,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显摆太过,可每每说到医理,她就是控制不住。
别人医学院读七年,她可是从出生就在中医里打滚,别人读童话故事,她读《皇帝内经》,别人唱儿歌,她唱药头歌,中医是在她骨子里长期定居的东西。
可是话说回来,她现在才八岁,过度早慧,下场通常不好,所以……两根十指下意识互转十圈,她偏过头,笑咪咪地望向小翔,娇声问道:“我厉不厉害?”
“不厉害。”
“还不厉害?我把陆叔叔的话都记起来了,那可是陆叔叔说的,过与不及都伤身。”
闻言,宁朝天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师兄讲的,可八岁孩童能现学现卖、举一反三,也相当不容易,这孩子确实能耐。
云曜向宁叔望去一眼,她说服得了宁叔,却哄不过他,他不相信她的说词,会否她亦是……想到这里,他不禁眉头紧锁。
宁朝天叹口气道:“今儿个吃过饭到药堂来一趟。”
染染目光一闪,意思是……宁叔终于要收她为徒了?太好了!宁叔专精的是下毒、解毒,这恰恰是现代中医较少涉猎的。
“是。”她回答得又快又清楚。
见她那副得意快乐的小样儿,宁朝天忍不住跟着笑开。
染染站直身子,拍拍小翔的肩膀,道:“走,我给你烤饼干吃。”饼干自然也要送点儿给少主大人,再送点儿给师父大大的呀,不过那可不是贿赂,而是束修。
“好啊。”小翔立刻背对她,微弯下腰。
她马上笑眯了双眼,她实在太着迷于这个人体飞行伞了。小翔施展轻功,一纵一跃,她就能享受风在耳边呼啸的感觉,实在是啵儿爽。
曹叔说了,小翔轻功还不行,只能由高往低处,再过几年,他就可以从飞行伞进化成云霄飞车,针对这一点,她肯定会好好督促小翔练武。
“等等。”
云曜一出声,小翔立刻站直身子转过头,刚准备“上车”的染染也跟着转头。
看着两人一模一样的动作、一模一样的表情,竟让云曜觉得有几分醋意,随即他轻轻摇头,甩去这古怪的念头。
“小翔自己去玩,染染过来。”
“饼干?”
宁朝天拉着小翔走出去,安抚道:“让宁婶给你做吃的。”
染染犹豫了一会儿,才走到云曜身前。
他递给她一册古籍,说道:“听说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读读,一炷香后背给我听。”
她的额头瞬间冒出三条粗粗的黑线,而且不断往下延伸,她哪有什么过目不忘的本事啦,那些药头歌她只是、只是从小背到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