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权傲天跟琉璃这一对儿是怎么回事,不只她自己不懂,就连先前答应不插手的权老爷,也是看得一头雾水。
说儿子不喜欢琉璃吗,可一整个月来,两人又天天见面,每次在库房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可要说他对她有情,又怎么会迟到了今日,还不肯跟她圆房?
这一个疑惑,权老爷不好当面问琉璃,只好趁一个空暇的白日,把他倚重的总管——张容,还有最熟悉小两口情况的小厮福山,一块儿喊进书房。
两人一到,权老爷开门见山地说了。「那傲天跟琉璃两人,你们说说,现在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情况?」
张容和福山相望一眼,说真话,两人也解不透。
「你们也不晓得?」权老爷惊问。
「回禀老爷——」张容身一躬。「您应该最知道少爷个性,很少跟我们底下人闲说什么的。」
「福山你呢?」权老爷眼一转。「你成天陪在傲天跟琉璃身边,总该看出点端倪?」
福山摇头。「回老爷话,小的虽然每天跟在少爷身边,可是少夫人来的时候,小的总被支到一旁。」
权老爷瞪大了眼。「换句话说,你也搞不清楚他们俩关在库房做什么?」
「这点小的倒是知道一点,」福山点头。「少爷跟少夫人是在讨论书画,不然就是笔墨纸砚、古玩之类的东西。」
啊?权老爷傻了。这两个年轻人窝在库房就在讨论这些事?「没谈情说爱?」
福山憨憨傻笑。「这小的不清楚,不过看少夫人的模样,似乎没有。」
「这怎么得了啊!」权老爷站起来踱步。「我挑中琉璃,就是想说她对咱们家的营生不陌生,可以跟傲天来个夫唱妇随,其乐融融。结果这下,一个月过去了,两个人却一点进展也没有。你们说说,这么下去,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抱到一个孙响?」
见主子着急,张容想了一想,鼓起勇气开口。「老爷,小的有个猜测,不知说还是不说的好?」
权老爷手一挥,都这节骨眼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小的是认为,少爷不跟少夫人圆房,或许……问题不是出在少夫人身上。」
「小的也是这么想的。」福山附和。「少夫人对少爷的用心,小的看得再清楚不过了。」
琉璃对傲天多好,权老爷虽没亲见,但也听闻了不少。他点点头,要张容继续说完。
「所以,小的是怀疑……原因会不会是出在,少爷不明白什么是男女情爱?」
张容一说完,他身旁的福山立刻露出一脸赞同的表情。
权老爷皱起眉。张容这一问,还真问住他了。
他脑子里的账本开始往前翻,算算自己头一回带儿子上花楼见识是什么时候?呦,不都七、八年前了!他还记得,初进花楼的傲天,很是受到楼里花娘青睐,结果几个还为了抢他起了争执,之后……就他印象,傲天好像坐不到两刻钟就走了。
权老爷就带他去过这么一回,之后再邀,儿子总有借口不去。这事权老爷一直没放在心上,想说年轻人,肯定会自己摸出路来,当年自己不也是这样,可是看这情况……
权老爷走到福山面前。「我问你,平常傲天跟曹家少爷他们出去,都是上哪儿?」
「就一般茶馆酒楼,不然就上哪个大户人家书房,欣赏人家的收藏。」福山答。
权老爷担心福山听不懂,索性挑白问:「不上花楼窑馆?」
福山红了红脸,但很确定地摇头。「没有,少爷不去那些地方。」
这怎么可能!权老爷瞪大了眼。「曹家少爷、陈家少爷都没邀过?」
福山答:「邀过,但少请就是不去。」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权老爷又开始踱起方步。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一个血气方刚,才二十有五的年轻男人,竟然会对花楼窑馆一点兴趣也没有——想想,一个男人对女人没兴趣,又不是出家当了和尚!
权老爷招来两人。「来来来,你们俩给我出个主意,现下傲天都成亲了,不能再让他继续对女人没兴趣下去。」
福山犹豫了下。「启禀老爷,小的是觉得,少爷对少夫人,应该……有那么一点情意……」
权老爷定望着福山。「你说清楚一点。」
「就是啊,少爷非常关心少夫人,平常不见少夫人,少爷也常常说起少夫人,想着少夫人正在做什么——」
嗳!权老爷两手一拍。「这样,不就是喜欢吗?」
「可少爷不一定知道啊。」一旁的张容接口。
权老爷倏地转过身。「你意思是,傲天喜欢琉璃,但他不晓得那就是喜欢?」
张容点头。「依少爷个性,很有可能。」
哎呀!权老爷猛拍额头。老天爷,他怎么会生了这么一个寳贝啊!不谙人情事理就算,连喜不喜欢一个姑娘,竟也搞不清楚——
「那么你们说,我该怎么让傲天晓得他自己的心情?」权老爷望着两人问。「我直接找他挑白了,行吗?」
张容跟福山不约而同摇头。
「依小的看,最好是想个法子,让少爷自个儿明白——」张容说。
「那你来出个主意——」
说人人到,权老爷话尾刚收,琉璃突然领着银花上门。
「爹,琉璃有事禀报。」
基于礼貌,琉璃在书房外边喊声,得到允许才推门进来。
进来看见张容跟福山,她微一欠身。「张总管、福山。」
「发生什么事了?」权老爷察觉她脸色不对。「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琉璃还没说话,眼眶就先红了。「我娘生病了。刚才娘家派人送讯,说她病得不轻——爹,我可不可以回去一趟?」
「当然!」这等大事,权老爷岂有拒绝的道理。「你赶紧回房收拾,还有,张容,等会儿到库房挑几支上好人参,给亲家母送去。」
「是。」张容答。
「谢谢爹。」琉璃感激一笑。「啊,还有,傲天那儿,麻烦福山帮我提上一句。」
「小的知道,少夫人放心。」福山答。
「你赶紧去吧,看亲家母什么情况,记得派人来说一声。」
琉璃点点头,急匆匆退了出去。
「老爷——」一待书房门关上,张容突然说话。「小的想到一个主意。」
权老爷忽地转过身。「快说。」
张容的主意十分简单,就是趁着琉璃回家探望她娘这段时间,让权傲天好好尝一尝所谓的相思之苦。
当然,中间有一些细节得配合,才能天衣无缝。权老爷、张容还有福山讲定,若权傲天问起琉璃下落,就推说不晓得,要他自己来问老爷。
权老爷这头——张容帮忙想好了,老爷就跟少爷说,琉璃是因为他屡不圆房,极度伤心之下,突然留下一封书信,说要返回娘家。
为求真实,张容甚至还代笔写了封「下堂书」。
「你们有没有想过,」权老爷蹙起眉想。「万一傲天知道了,却一点也不难过,还是成天待在库房,继续研究他的笔墨纸砚——」
「不可能。」张容跟福山异口同声。「少爷很在乎少夫人,这点小的可以担保。」
见两人一脸笃定,权老爷点点头,算是允了这个主意。
眼下这情况,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过琉璃那头,也该找人过去解释解释?」
张容点头。「小的立刻过去。」
「对了,」权老爷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你跟琉璃提主意的时候,一定要告诉她,我们会想这个办法,绝对不是因为想乘机赶走她。万一,我真的是说万一,万一傲天如我想的,一点反应也没有,你跟她说,别担心,她永远是我们权家的媳妇。我会另想办法让傲天接受她的。」
「知道了。」张容头一点,火速出门去了。
事情正如张容、福山所料,当天夜里,权傲天一见进门的不是琉璃,眉头立刻皱紧。
「怎么是你?」权傲天质问福山。「琉璃呢?她今晚不过来?」
「小的也不清楚,」福山依着总管的吩咐回话。「白天的时候,少夫人只交代一句,她以后不过来了,然后就走了。」
怎么会这样?权傲天一头雾水。「你没追过去问她怎么了?」
「小的没敢问——」福山连连摇手。「因为少夫人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琉璃难过?她为什么难过?一串问题在权傲天脑中荡开,可一看福山,又是一脸不知所以然,他袖子一甩,索性自个儿上「花雨楼」问去。
可还没踏进「花雨楼」,他就发觉不对劲了。
那边——怎么连盏灯也没有?!他一瞧月色,没错啊,刚到晚膳时刻,没道理她这么早睡,还是——她生病了?
一想到这可能,他三步并成两步跑了起来。
一进「花雨楼」,他讶住了,里边连个人也没有!
「少爷,」福山拎了盏灯笼过来。「当心脚步——」
权傲天忽地转身,揪住了福山衣领。「人呢?琉璃她到哪儿去了?怎么屋子里面全是空的?」
福山从没看过自家少爷这样,吓得手里的灯笼差点掉了。「小、小的是真的——不清楚——」
「那你告诉我谁清楚?」一想到琉璃不知身在何处,他急到快发疯了。
每天到了晚上,她就会笑逐颜开地送晚膳进来,陪他谈天说地、无所不聊,可却在今晚忽然间消失了,人怎么可能会忽然间不见?而且还是在自家屋里不见!
心里闪过琉璃如花似玉的脸蛋,他惊慌了起来。整整一个月了,他直到此刻才发现,原来能每天每晚地看见她,对他来说是如此重要!
福山支吾地答:「或、或许……张总管他……」
张总管是吗?他手一放,边跑边嚷了起来。「来人,马上把张总管给我喊来!」
闹腾了半晌,张容过来了,但没想到他的答案竟也跟福山一样——「小的不清楚。」
权傲天翻脸。「不清楚!」他忽地一步冲到张容跟前,火气十足地问:「你一个权家总管,竟然会有你不清楚的事?!」
「回禀少爷,」张容欠身说话。「实在是因为少夫人走的时候,没跟小的多说什么。不过小的知道,少夫人走之前,曾经见过老爷,您要不要——」
权傲天打断他。「我爹人呢?是不是在书房?」
「不,」张容摇头。「老爷出门赴宴去了。」
琉璃不见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爹竟然还有那个兴致到外头赴宴!权傲天用力摇着张容肩膀,差点没把张容脑袋也摇掉了。「你快说,我爹在哪家酒楼,我这就找他去!」
「行不得啊少爷!」张容挣扎着说话。「您也晓得老爷上酒楼,肯定是在聊铺子里的事,您这样冒失闯进去,恐怕——」
「谁管那些人情事理!」他吼道:「重要的是琉璃!这会儿她人不见了,你们却像没事人似的,一点也不担心——」
「不是啊少爷,」福山在旁帮嘴。「小的是觉得,既然老爷见过少夫人,那肯定知道少夫人上哪儿去了。您就耐着性子等一等,晚一点老爷回来了,不就真相大白了?」
这话他当然晓得。权傲天来回踱步,可是他就是心慌,没来由的意乱。
他一直以为,只要他在库房待着,琉璃就会像从前一样,每天晚上拎着食篮出现,怎知才一个早上,突然就风云变色、人事全非了?
要他怎么耐得住!他揉一揉额际。
「我这就到我爹书房,你们——」他望着张容、福山叮嘱。「我爹一回来,马上跟他说我有急事找他!」
说完,他袖子一尼,大步流星地闯出花园。
一等他走远,张容跟福山立刻直起身子,相互扮着鬼脸。
他们在权家当差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少爷发这么大脾气,差点没把两人给吓坏!
「看这情况,离老爷抱孙子的时间,应该不远了。」张容小声说。
「是啊是啊。」一旁的福山,连连点头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