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范姜逸扶着她到一旁坐下。“瞧你脸色差得很。”
她被折腾到早上,脸色是能多好?毛知佳虽然有很多想抱怨,可眼前的阵仗很明显就是有问题,只能低声问:“我没事,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只是你老公太好,有人想抢。”他附在她耳边低喃着。
毛知佳没好气地斜睨他一眼。“讲重点。”
“横竖不会有事,你不用担心,倒是你怎么过来了?”
瞧他没当回事,她就安心了些,瞧平安侯一家子都朝他们这头看过来,她用气音道:“我那儿有厨房送来的鸡汤,说是你吩咐……”
“你喝了吗?”他急声打断她的话。
“没,今天是十五,你怎会送鸡汤给我?我觉得奇怪,所以才会过来瞧瞧。”才一段路就走得她咬牙切齿,浑身像是快要散了一样。
范姜逸松了口气,随即扬起笑意。
这是他们的约定,是他强硬定下在每个月的十五这一日,他们会吃全素,也庆幸凶手挑选了好日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熙妍,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得要顾全你姊姊的名声,否则她就毁了。”乔氏尖锐地哭喊着。
毛知佳一头雾水,毕竟她根本还没搞清楚状况。
正想要他说个明白时,外头传来阵阵脚步声,她回头一瞧,可真是热闹了——姜氏、罗与、纪重恩,就连范遇都来了,后头还有些丫鬟婆子,算了算竟有二十来人。
“二弟,这是怎么着?”范遇一进屋就怒声喊道。
范姜逸瞅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哪有什么事,不过是佟四姑娘要探视熙妍却跑错地方罢了。”
“范逸,你竟敢粉饰太平!方才我们进来时已经瞧得一清二楚!你与我的女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两人还抱在一块!”平安侯嗓门大得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再清楚不过。
毛知佳闻言,不禁看了范姜逸一眼。
“平安侯,你此番话,敢以自己的性命起誓吗?”范姜逸说起话来是一贯慵懒,没有温度的黑眸却冷进骨子里。
“你别扯开话题,横竖你今天就是要给我一个公道,否则我不要老脸也要到御前替女儿讨个公道。”
“好啊,咱们就到御前说明白。”范姜逸就等他这句话。“重恩,备马车,把相关人等带着,准备进宫。”
纪重恩应了声,一直跌坐在地的佟熙娴握了握手,不敢相信他竟狠心至此,而平安侯也有一瞬的仓皇,要真是到御前,他哪能讨什么便宜?
“胡闹,才多大的事也敢闹到御前?”范遇怒声喝斥着。“这又没多大的事,大不了纳为平妻就是,姊妹共事一夫也是佳话。”
毛知佳在旁简直不敢相信,不过是一场闹剧就企图用人海战术,你一言我一语地硬逼人就范,硬吃下闷亏?
“那是不可能的事,眼前这个局,谁也别想要我吞下。”范姜逸丝毫没有动怒,笑着脸,俨然没将这场闹剧看在眼里。
姜氏站在门槛处已经听了一会的话,身在后宅的她又怎会看不穿这是什么把戏?只是没想到这事竟连自己的夫君也掺杂其中。
“二弟说得对,这瞧起来就是个局,二弟不如从头说起,要是佟四姑娘纯粹是走错地方,咱们也得还佟四姑娘清白,不能毁她清誉。”姜氏说起话来有条有理,一开始就咬住这是个局,让外头的下人听个分明。
“侯爷夫人这话就不对了,方才是咱们夫妻亲眼所见,还假得了?”乔氏不快地斥道。
姜氏笑得婉约,道:“在很多人眼里,真假向来不是最重要的。”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亲眼瞧见的不过就是场笑话。
“你!”
“你少说两句,这是二房的事,你插什么嘴?”范遇不快地斥道。
皇上龙体有恙,闹到御前也是无用,横竖这事只要众口铄金,肯定能逼范逸就范,他掺和一脚无非是孟氏的计谋未成,只能想法子让范逸多点事忙,省得插手贵人的事,如今只差临门一脚,他怎能允许姜氏坏事。
“我为何不能插嘴?夫君不懂后宅之事,可妾身很明白,此事一看就漏洞百出,宅里总是要先审过,难不成要送到御前让皇上亲审?咱们侯府闹出这等事,要是传出去,坏的又是谁的名声?”姜氏不卑不亢,一字一句的道,“咱们什么都不查,任由他人胡说八道、积非成是……究竟是把咱们侯府当成什么!”
一旁的毛知佳差点就鼓掌叫好,好她个侯爷夫人,通身的气势,不带脏字的骂法完美的宣示身分,她真是不得不说,说话真的是门艺术,要说到狠打了人家的脸又让人反驳不得,真是技术活。
范遇张了张口,脸都涨红了,很想反驳却真的反驳不了,毕竟她现在抬出来的是侯府的名声,身为侯爷的他总不可能在这当头还帮着外人。
“二弟不如先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姜氏挑了个位置坐下,大有立地就审的打算。
范姜逸勾唇笑得十分真诚。“大嫂,掌灯时分时厨房送了鸡汤来,说是熙妍吩咐的,可我觉得味道有异,加上正在看卷宗就不慎把汤给洒了,还撞着了烛火,然后佟四姑娘就摸黑进来,她说来探视熙妍,我请她离开,谁知道她却突然扑了过来,而我早一步避开,所以她便扑跌在地,这当头平安侯夫妇闯了进来,没头没脑地对我说了那些话。”
“大堂上审问也不会只听片面之词!”平安侯恼怒道:“更何况,你可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身边有锦衣卫跟随,书房这种重地,里外岂会没人看守,我女儿就算走错地方,又怎能如入无人之境地踏进这里?”
今日远事是难了了,不管怎样定要将女儿推给他,否则女儿的闺誉有损,要是不进武定侯府,还能把她嫁到哪?
“平安侯说得极对,今日碰巧没让锦衣卫跟着,身边只有重恩这位随从。”范姜逸指着外头的纪重恩。“重恩,你送了鸡汤过来后,去哪了?”
“二爷,有个丫鬟说马房的马被惊吓,要我去瞧瞧。”
“然后?”
“咱们的马房只有小厮打理,突然跑来一个丫鬟说马房的事,小的觉得奇怪,所以就把她打晕带过来。”纪重恩指着罗与脚边还昏厥的丫鬟。
“罗与,把她唤醒,顺便过来验一验这鸡汤里有什么。”
罗与弯身朝丫鬟的人中一按,丫鬟随即痛得皱了眉,清醒过来,罗与便踏进屋里,查探鸡汤。
佟熙娴的粉拳在宽袖里紧握着,脸上却未显露半丝不安。
丫鬟一脸茫然地看向四周,姜氏瞧着那丫鬟,问着心腹嬷嬷。“可知道那位丫鬟是哪里的?”
白嬷嬷看了眼,便道:“那是灶上的粗使丫鬟丁香,已经进府六个月余,卖的是十年契,今年十三。”
姜氏轻点着头,看了白嬷嬷一眼,白嬷嬷便走到外头,站在丁香的面前,沉声斥道:“灶上的丫头,是谁让你跑到擎天院,要纪护卫跟着你去马房的?”
丁香直瞅着,像是蓦地清醒过来,赶忙起身跪伏在地。“奴婢……奴婢是路过马房,瞧见惊马了,不知道该找谁,一路走错路,来到这儿刚好遇到那个人……奴婢连他的身分是谁都不知道,只是告诉他这件事而已。”
“马房和擎天院一南一北,你也未免走得太远?”白嬷嬷看了眼一旁的粗使仆妇。“来人,十大板!”
“是!”四名仆妇站了出来,两个抓着丁香的手脚,一个持棍,一个准备报数。
丁香不断挣扎,可瘦弱的身板哪里挣得脱,眼看着棍子就要落下,她才尖声道:“是一个姊姊给了奴婢一贯钱要奴婢这么做的!”
“什么姊姊?”
“奴婢不知道,奴婢没看过她。”
白嬷嬷冷着声再问:“什么模样,什么发饰,什么衣裳?”
“姊姊长得标致,有双丹凤眼,发上好像簪了两朵银花,穿的是湖水绿的衫裙,裙摆好像绣了什么。”丁香紧闭着双眼,连珠炮地道,就怕说得迟了,棍子就要打在她身上。
白嬷嬷将结果回禀给姜氏,姜氏微眯起眼细想,佟熙娴身边的丫鬟并没有丹凤眼,而且府里的丫鬟也没有丹凤眼的……这手段也安排得太好了,小小年纪,心计高超。
“二爷,这鸡汤里惨的是销魂丹。”那头,罗与已经闻出了掺在鸡汤里的药。
“罗与,销魂丹是做什么用的?”
“呃……”在场有女誊,真要他说出口?瞧二爷那认真的神色,罗与只能别开脑道:“有助与男女和合的春药。”
范姜逸压根不意外,握了握毛知佳的手安抚她。“送去你那边的鸡汤呢?”
“我让采薇带着。”她指了指外头,将采薇招来,将食盒交给罗与。
“重恩,厨房的人是否都找齐了?”他问着外头。
“都找着了,送鸡汤来的也找到了。”纪重恩将一干人等全都带到廊阶下。
“二爷,夫人的这碗鸡汤里掺的是乌头,只要夫人喝下,一旦发现得晚恐怕就……”
与也吓了一跳,不懂怎会有人要置她于死地。
姜氏闻言,难以置信地瞪着佟熙娴,没想到她心思歹毒至此。
范姜逸神色寒厉,看着廊下。“是你将鸡汤送过来的?”
一名奴婢吓得脸色惨白跪伏在地。“二爷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是刘婆子要奴婢送的!”
“二爷,老奴什么都不知道,是赵厨子说擎天院要鸡汤,老奴才让人送的。”刘婆子吓得赶忙跪下。
“二爷冤枉,小的……”
“重恩,全部押下去,乱棍打死!”范姜逸喝道。
姜氏闻言,正要阻止他,怕他把人打死就死无对证时,赵厨子立刻跪下喊道——
“是昙香给了我药,要我掺进去,可她说只是迷药而已!”
“昙香?”
“二弟,那是孟姨娘身边的二等丫鬟。”姜氏即刻替他解惑,随即差白嬷嬷带人过去押人。
“你在胡说什么,这事怎会扯到芳娘头上。”范遇不满地道。
“大哥稍安勿躁,把人带来就能问个水落石出。”范姜逸声薄如刃,看他的目光冷肃慑人,带着几分血性。
范遇见状,心里莫名怵了下,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不解火怎会烧到孟氏身上。
“你们这都是在做什么?我没兴趣看你们的家里事,我现在只要讨一个公道。范逸,你——”平安侯说到一半,对上范姜逸那双平淡无波的黑眸,不自觉地闭上嘴。
屋里突地静默下来,近两刻钟后,白嬷嬷总算把人给押到擎天院,孟氏也跟在后头叨隐着,此外还有范遇的几名姨娘,状似看好戏般的跟来。
“姊姊,到底发生什么事,怎会让白嬷嬷到我屋里押人?”孟氏拢了拢鬓发边上的大红绢花。
“二爷和熙妍的鸡汤里被下了毒,赵厨子供出是昙香所为。”姜氏淡道。
孟氏脸色突变,瞪着已被押着跪下的昙香,还来不及阻止,便听昙香道——
“二爷饶命,奴婢是被孟姨娘所逼,奴婢是别无他法。”
孟氏指着她的手指不断地颤着。“你这个贱婢,竟敢栽赃我,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说着,己经一脚踢了过去。
白嬷嬷随即向前将孟氏拉开,不让她有机会对昙香动手。
“侯爷,不是妾身所为,是有人收买了昙香要陷害妾身!妾身与二爷无怨无仇,为什么要伤害二爷?”孟氏说哭就哭,哭得梨花带雨,教范遇不舍。
“芳娘所言不假,芳娘怎会无端端地伤害二弟和弟妹?这个丫鬟不老实,得要狠狠地审,她才会说真话。”范遇怒声骂道。
范姜逸来回看着,突地低笑出声。“重恩,把展清找来,就说我府里有个丫鬟要让他好好审一审,也让府里的下人知道,北镇抚司到底是怎么问讯的。”
孟氏登时忘了掉泪,也不知道把人送到北镇抚司对她到底是不是好事,她不过是煽动佟熙娴对范逸下药,怎会闹成如此?
可昙香一听到北镇抚司,双腿都软了,听说北镇抚司问讯,饶是铁铮铮的汉子都撑不过,再硬的嘴都会被撬开,要不就会被刑求至死……她宁可求个好死也不要进北镇抚司。
下意识的,她的头微向后转。
一瞬间的动作没有瞒过姜氏的眼,姜氏立即起身道:“将楚姨娘押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