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知佳松了口气,倒进床褥里,没一会采薇就进来了。
“夫人怎么没将二爷留下?”采薇叹道。
“我为什么要把他留下?”夜深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很恐怖的。
“当然是为了……”采薇说不出口,脸已经微微泛红。
原本以为二爷这时分过来,两人定成好事,岂料二爷竟然只待了一会就走,而且近来的二爷连虚应人的笑意都不见了,也不知道夫人是怎么顶撞二爷的,教她看得直心急。
四姑娘动作频频,她实在是担忧得紧,偏偏夫人不当一回事。
毛知佳意会过来,小脸不受控制地羞红。“你这丫头想到哪去了,我跟他……”想说到采薇懂,她头都晕了。“反正,明天我要去找表哥,再要表哥替我找个住处,我会尽早搬出这里。”
“夫人!”采薇满脸难以置信。
“如果可以,我是想带你走,但如果你不愿意……”
“奴婢当然愿意,可是……夫人就真的那般喜欢周公子?”喜欢到教她舍下二爷和范二夫人这身分离开?
“你在胡说什么,我哪有喜欢表哥?”天啊,难道采薇的脑袋里都只装喜欢跟不喜欢这种渺小的问题?
“如果不喜欢周公子,为何夫人要和二爷和离?”
“我没有喜欢任何人,当然也不喜欢二爷,当初冲喜出嫁又有谁问过我的意思?我不想要这辈子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而活。”
最重要的是,大纲设定动不了,不管范逸再怎么厌恶佟熙娴,最终他们还是会走在一块的。那么她肯定要挪窝,当然要先替自己找个窝。
“可是,二爷不是很在意夫人,也说了不肯和离?”那是她亲耳听见的。
毛知佳撇了撇唇,不以为意地道:“话是这么说,反正他最后一定会点头的,唉,别说了,就是这样了。”
她好不容易熟悉这里,突然要离开,多少也是不舍,可是再不舍也没用,她不属于这这里,这里也没有任何东西属于她,她才不要硬占着不放。
采薇张口欲言,可是瞧她疲累地闭上眼,只得替她掖好被子再到外间守着。
天一亮,毛知佳就洗漱好,吃了早膳等着采薇刺探消息回来。
不一会采薇回来,吿知范逸已经带着纪重恩离开,她便立刻带着五百两的银票从角门偷偷溜出去。
到了周氏牙行,大门还是紧闭着,毛知佳不禁傻眼。
难道范逸骗她?正思索着,采薇说要去问问街坊,她由着她去,自己站在牙行大门前思索,这才发现她根本不知道周正沇住在哪,想找也不知道上哪去找。
“表妹?”
一听见呼唤声,毛知佳飞快转过身,就见依旧难掩憔悴的周正沇,忙走向他。“表哥,你没事吧?”
“我很好。”周正沇笑了笑,推开牙行大门。“我昨儿个才从牢里出来,牙行的牙郎夥计有的都离开了,要重新开业恐怕还要再几日。”
“表哥,锦衣卫没有刁难你吗?”她跟在身后踏进去。
周正沇苦笑了下。“多少是有,不过与旁人相比,我已经好到不能再好。”至少他没有被上刑具,顶多是让他多饿个两顿罢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我听二爷说,你是因为什么私贩人口才被押进北镇抚司……到底是谁栽赃你?”
周正沇凉凉看她一眼。“你家二爷。”
“嗄?”毛知佳呆了好半晌,瞧周正沇苦笑连连,她才低声问:“是二爷把你押进北镇抚司的?”范逸那家伙竟然没跟她说……怎么会卑鄙到这种地步?
“范二爷说了武定侯是不是找我调船,我说有,可是后来并没有下文,若因为武定侯要我调船就说我私贩人口,可真教人不服气,偏我怎么解释他都不肯听,尤其是……”
毛知佳聚精会神地听着,说到调船和私贩人口,再加上范遇,她的脑袋很自然地连结贩卖和范遇是有关的,先前范逸就是查到这事,后来也许因为范遇没有船,才找上牙行调船。所以,范逸不是故意整他,而是确实循线查来的。
“表妹,你说过你在牙行里写的那首诗是二爷所作,对不?”
嗯?怎么突然转到这儿?毛知佳思绪顿了下才连结上。“嗯,对。”很好,就说了慌别说太多,迟早把自己搞疯。
“范二爷进牙行寻我时,一开始就是先拿那幅字画对我开刀,还一再质问是谁写的,讲难听一点,他把我押进北镇抚司,根本就不是为了逼问武定侯调船的事,从头到尾只追问那幅字画的事。”
“咦……那你说了吗?”
“我敢说吗?我只能说是一个男人寄卖的,他压根不信,我怀疑他根本是明知故问,毕竟诗是他作的,突然见到那首诗出现在牙行,他定是误会你我有染,藉此想欺压我。”
毛知佳的脑袋快当机,只因她知道那首诗才不是范逸做的,他哪可能会误会他俩,可是周正沇被押回北镇抚司是事实,而且一直追问字画是谁写的……
她猛地想起,牡丹宴上,范逸也是一直问诗是谁作的,似乎在找人。
虽然设定上没这号人物,可是角色会自己合理化,就不知道他要找的人到底是谁。
“后来他还说,要我想法子找出范姜这号人物,如果找不到,他不会让我离开北镇抚司大牢。”
毛知佳愁着小脸,躬身低声道歉,“表哥,真的很对不起,我不知道他竟这样待你。”
她没想到他的牢狱之灾竟是起源她的一幅字画,怎么突然觉得自己很像灾星。
“别这么说,我相信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周正沇忙扶起她。“倒是你,范二爷没为难你吧。”
“没,他向来待我极好。”除了近来阴阳怪气了点,其余都好。
“那就好,但你不让他知道那些字画是你写的吗?”他在大牢里想得可多了,猜想范逸要是看过表妹的字画,没道理没认出来,早就回府寻她问清楚了。
“不用,我今天特地来找表哥就是因为……我要和他和离了,所以想请表哥先帮我找个栖身之处。”
周正沇怔怔地瞪着她,好半晌才回神。“是……因为我?”
“不是,我们原本就有协议,原本这桩婚事就是皇上指的,为的只是要冲喜,可他心里早已经有人,我想成全他,所以想请表哥帮个忙。”
她说出口时,才发现嘴有点涩,心有点苦。
但她想,不是因为要离开他,是因为她要离开舒适圈独立自主,所以才会觉得难过又不安。
可是她迟早要踏出这一步,长痛不如短痛。
“他真是欺人太甚!他竟和你协议这事?”
“表哥,这没什么好气的,横竖他说会给我一笔钱,还有……”她从袖袋里掏出五百两银怨。“这是几天前侯府办宴,我刚巧写了首诗入了二皇子的眼,所以他当下就把我的字画给买下,五百两应该可以找个地方住吧。”
周正沇把钱推还铪她。“你如果真要离开他,可以暂时到我名下一幢小院住下,银两留着傍身。”
“表哥,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还要谢谢你。”周正沇苦笑了下,突道:“对了,范二爷为什么非要找出写字画的人?”
毛知佳顿住,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牡丹宴上,范逸看到她的字很意外,原以为他是气她抢了佟熙娴的风头,可最后的原因是他似乎知道那首诗,还追问她为何知道,她才被迫说谎……
他怎会知道那首诗?这个世界有刘禹锡吗?可也不对,如果这个世界有刘禹锡,他又何必追问她?既是如此……
“对了,我在牢里时,他曾问过我有没有听过毛知佳这个名字。”
毛知佳蓦地瞠圆了眼,像是听到多不可思议的话,就连嗓音都颤抖着。“……毛知佳?”
“对,毛知佳,你是不是跟这个人学了字画?”瞧她的神情,她肯定识得这个人。
毛知佳的脑袋空白一片,空白到她无法言语、无法思考,因为她从来没有设想过,会有人跟她一道穿到笔下的世界。
尤其是,隔壁恶人……
晌午时分,范逸回府,在回擎天院的路上遇见了佟熙娴。
他视而不见地走过,佟熙娴却开口唤住他。
“还请佟四姑娘自重。”他淡道,脚步不停。
佟熙娴拉着裙摆跑到他面前,硬是挡住他的去路。
范逸神色冷漠,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你……你忘了五年前我救过你吗?”
“不记得。”
“可是你至少应该记得你给我了这个玉佩。”她从荷包里取出一只玉如意的玉佩,雪白通透的羊脂玉,犹如少女的肌肤。
范逸瞧也不瞧一眼,冷声道:“佟四姑娘认错人了。”
“你怎能不承认?你给了我玉佩,我一直在等你,我……”
“佟四姑娘,我已经娶妻,娶的还是你的六妹。”他无情地打断她未竟之言。
佟熙娴脸色惨白如纸,清丽的面容布满痛楚,像是无法忍受他的残酷。“范大人可能有所不知,你的妻子,我的六妹,此刻正与她的表哥私会,如此,你还要她当你的妻子吗?”
范逸黑眸缩了下,阴鸶神色更是冷了两分,大步从她身旁走过。
一路上,他大步流星,狠狠将跟在身后的纪重恩给甩开,进了擎天院便朝后院而去。
他走到柜前査看,她的衣物和一应用品尚在,教他微松口气,听到纪重恩跟来的脚步声,才沉声道:“让人回报夫人此刻在哪。”
“是。”纪重恩应了声便往外走去。
范逸往她的床铺一坐,疲累和愤怒在他体内激烈撞击着。
昨晚,他几乎一夜未眠,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一闭上眼就瞧见她只着肚兜的身影……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多情人,又或者说他本就偏无情多些,要不是从小与毛毛相遇,他这辈子恐怕无法对人动心。
可是,他却被她影响了,他无法不在意,哪怕她只是毛毛的替身,他还是想占住她,就算不爱她,他也要留下她。
然而,她一心想走。
他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出门,分明是故意!
他恼火地往床褥重击着,力道大得把枕头都给震开,可见他有多光火却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无力地叹了口气,他长臂一探要将枕头归位,却突地瞧见枕头边躺着一枝再熟悉不过的笔。
他颤着手拿起表面黑蓝两色如闪电纹交杂的钢笔……
“二爷,傅总旗的人回报,说夫人在……周氏牙行里。”外头纪重恩的嗓音愈来愈细微,终至无声。
范逸紧握着钢笔,突地暴咆了声,“毛知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