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未亮,武定侯府角门,连着几匹马如箭矢般地穿进浓雾弥漫的夜色里,瞬地消失不见。
直到天色大亮,雾气渐散时,另一辆马车驶向了渡口,搭了一艘平底舱船。
一个时辰后,又一辆马车缓缓地驶离了城门,朝城郊外的另一个渡口,搭了一艘平底舱船。
“我原以为我们应该会趁着夜色上船的。”搭上舱船,看着船只离开渡口,毛知佳才不解地问着。
范姜逸闻言,眸色渐深,从她身后轻搂着她。“我倒觉得趁着白天上床也挺不错。”
毛知佳脸上泛红,毫不客气地赏他一个肘击,却被他轻松躲过。
“范姜逸,我现在很认真,你不要跟我闹着玩。”
她现在可是浑身紧绷得很,就连昨晚都没怎么睡,总觉得这一路出航肯定会遇劫,偏这个人神经大条到可以跟她开下流玩笑,让她的紧张显得很可笑。
“毛知佳,我也很认真,要不是你身子还不舒服,我就把你抱进舱房里办了。”他的双手已经在她的腰间不安分了起来。
“办什么办,你自己去办!”她突然觉得担心到睡不着的自己很可悲。
“唉,说笑而已,这么认真?”
“我跟你说了我很认真,咱们这次去檀州又不是去玩的,你得要小心一点,可是我觉得你带的人不多,而且我们为什么拖到这么晚才出门,这样不是更引人注目?”他为什么不按牌理出牌?
“毛毛,深呼吸、深呼吸。”他拍拍她的胸口,省得她太激动。“虽说我身边只带了六七个人,可这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个可以抵十个的。”
“哪够?”电视剧里演的杀手都是一波又一波,像蝗虫一样铺天盖地而来,才带六七个人,到底是要挡什么?
“你太瞧不起我底下的人了,你要知道,能进锦衣卫的能差到哪里去,六七个我都嫌多了。”难得出门一趟,却必须带着闲杂人等在身边晃着,他就觉得很扫兴,但情况不允许,他也只能认了。
“真的?”她看着甲板上走动的人,实在不觉得他们有多强。
“我会拿你的命开玩笑吗?”
毛知佳闻言,轻点着头,总算信了他。他定是有万全的准备,是她太过紧张兮兮才会觉得不安。
“可是,为什么咱们拖这么晚才出门?”坐在马车里时,她总觉得外头有十数双眼正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奇出于正,无正则不能出奇,不明修栈道,则不能暗度陈仓。”
尽管毛知佳不懂兵法,但这话还算易懂,她拼拼凑凑还是能了解泰半。“所以你故意让三波人离开,让敌方分散兵力追踪,替自己分散风险?”
“就说我的毛毛聪明。”
他忍不住在她唇上亲了下,羞得她忙将他推开,作贼似的往后看,确定没人盯着他们,她才回头又往他胸口捶了下。
“你再不安分一点,往后我们就分房。”
范姜逸佯痛地抚着胸口。“毛知佳,你比古代人还古代人,不过是亲你一下,有必要谋杀亲夫吗?”
“不准在外面对我动手动脚。”她内心里保守的一部分是不容许他挑战的。
“你愈这么说,我就愈想这么做。”
毛知佳张口要咬他,谁知道他毫不客气地封了口,吓得她手脚并用地将他推开。
“范姜逸,我跟你说真的,你小心我翻脸。”
“毛毛,你真的一点情趣都没有。”
“情趣个头。”她不客气地骂道:“你等一下把我衣服弄乱,采薇不在,这种衣服我不会穿,要是被人撞见,那简直要逼我一直躲在舱房里。”
“我很会穿,我帮你穿就好。”
“你帮我穿?”毛知佳微眯起眼,沉声问:“你为什么很会穿?”
范姜逸含笑看着男装打扮的她,有时候她真的满少根筋的,傻得好可爱。“毛毛姑娘,你现在是穿男装。”
毛知佳往下一看,才想起她这身衣服还是他年少的旧衣袍。
唉,她把自己绷得太紧,才会忘了。
“放轻松一点,就当是度蜜月。”他搂了搂她的肩。
她要是无法轻松,岂不枉费他努力地彩衣娱妻?
毛知佳很没劲地白了他一眼。有谁这么可怜办案兼度蜜月的?
“我瞧你老神在在的,该不会你真的都布好局了?”来吧,跟她说清楚,省得她提心吊胆,日子难过。
“我的麾下有五个千户长,底下百户长、总旗小旗什么的,人才济济,总得要让他们有机会表现,才有机会升官。”
毛知佳听完,心里觉得安稳许多。“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嗯……话是这么说,但你也知道很多时候计划是赶不上变化的,我总不能把话说得太满。”当然,他不会承认真正的原因是他要她多依靠他,最好是一直黏着他不放。
“也是。”她轻点着头,忧心忡忡着。
船上那些东西肯定是对护国公极重要的物品,所以他定会加派许多人手护送,两造要是起了冲突……天啊,书里两行字就可以打完的血腥场景,在她面前却是最血淋淋的真实。
“唉,别想那么多,你也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尽力了就别想那么多,你看这山河风光多壮观,你瞧。”
范姜逸指着前方,竟是一座高耸的山壁,硬是将一条河疏浚为两条河,山壁上树林茂密,鸟儿穿梭其间,带着几分氤氲雾气,倒有几分仙岛的味道。
“这应该是先人分洪炸开山壁,从此处才分流的。”
她也忍不住赞赏,感觉船在这段流域加快行驶的速度,在分支上往更南方的那条走,水有点湍急,但船身很稳,一转眼就掠过山壁,眼前是凿山而穿的分流,船身飞快地穿过,只见又是另一重山景,有几分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感觉,教她赞叹地微张嘴。
“你一定很喜欢,我之前来过这里时,想着如果有天找到你,一定要带你过来,然后你就能画出山景,在旁题首诗。”
她回头看着他,抿了抿唇,不得不说,他是很了解她的。
虽说她不擅长花鸟,但她很喜欢山海景象,配上行草,整幅画更显细致。
很多事,她都不需要说出口,每年的生日礼物他都送进她的心坎里。
她放松了身躯躺在他怀里,抬脸看他。
“嗯?”
她笑眯眼,趁他低下头时,翘起嘴唇亲了他一下。
范姜逸狠狠地怔住,半晌没有回应,她不禁躺在他怀里放声笑着,然而下一刻,笑声成了尖叫声——
“范姜逸,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毛毛,我觉得如果一直把你关在舱房里也满好的。”
毛知佳脸色大变,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可是他的怀抱犹如铜墙铁壁,让她无法净脱,她不禁后悔,没事亲他做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
连着两三天,毛知佳都被关在暗无天日的舱房里,极尽不可言明之事。
直到第四天,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地把范姜逸赶出房门,撂下狠话,胆敢再踏入一步,回京就和离。
于是,范姜逸只好摸摸鼻子离去。
等到晌午,范姜逸敲着舱门,道:“毛毛,要靠岸了,你要不要下岸走走,这里的市集很热闹。”
毛知佳开了舱门,疑惑地问:“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她隐约记得周正沇提起走水道到檀州,最快也要五六天。
“咱们走的是另一条水道,自然比较快。”范姜逸自知理亏,所以一直勾着无害的笑。
“一会下船,要先找间客栈投宿。”
“喔。”
回头整理了自己的衣物,范姜逸带着她先下船,其余的都交给下属处理。
“这里就是檀州?”下了渡口走了段路便是市集处,只是让她有点意外的是,檀州并不如周正沇形容得那般繁华。
“嗯。”他紧握着她的手。
感觉他的目光戒备地看着四周,毛知佳也跟着紧张起来。“你要不要先联系在檀州的其他部属?”
“暂且不用,省得打草惊蛇,毕竟咱们比原定的时间还要早到。”他握了握她的手安抚着,口吻轻松地道:“别怕,一切有我在。”
“要不咱们先找间客栈投宿好了。”她低声道。
“你不想逛逛?”
“要逛也要等到你把差事都办好了再逛。”已经到檀州了,变数那么多,天晓得是不是有人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关在客栈里多少能避开耳目。
范姜逸笑眯眼道:“毛毛真是贴心。”
“这是哪门子的贴心?”她没好气地道:“大局为重,我怎会不知道。”
她是个半点战斗力都没有的人,他不嫌她是累赘,她当然努力不扯后腿。
“那……就先找间客栈吧,就那间吧。”他指着前头一家重阳客栈,看起来半新不旧,红瓦白墙,看起来占地颇大。
两人进了客梭要了间房,毛知佳不禁道:“你不多要几间,你的部属睡哪?”
“放心,他们一会就过来,我会跟掌柜的吩咐一声。”
于是,小二带着两人上楼,雅房看起来颇典雅,而两人向来就不是走奢侈风的主,毛知佳看了几眼,确定屋里没什么虫类的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