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以捷闻言皱起眉,突然间想起装睡那天听到的话──我只是不想从喜欢的男人口中听见“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让我们当好朋友”这句话而已。
虽然她完全误解了他等她的动机,但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他的原因。
但他又不能说,啊,不好意思。那天在沙发上是装睡,所以听到你跟朋友的对话,我真的不记得最后一个简讯说了什么,但不管是什么,如果让你不舒服,那都不是我所希望的。
老实说,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最后的那通简讯有多混帐。
他一定要问出来,当然不是现在。
现在最重要的课题是让她知道,他等她不是为了跟她划清界限,相反的,是因为他再也不想勉强自己了,所以,他要朝她前进。
“你要听实话吗?”
“嗯。”
“老实说,我在楼下等你,就是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而已。”
夏若晴看著他,一脸怀疑。
“真的。”他从外套口袋掏出两张小纸片,“虽然是电影公司招待编辑的公关品,但真的是电影票。”
她伸手把小纸片拿过来,细细看了一下,“真的是电影票。”
“本来就是电影票。”
虽然这两张是他向电影编辑买来的。只因为不想给她那种“特别跑去买”的压力,“既然有免费票,不看白不看”比较适合现在的他们。
她抬起头,“可是你为什么要约我看电影呢?”
因为──唉,这该怎么说才好。
去年的他为了兄弟仁义,所以在发现自己喜欢上她之后,第一个反射动作是赶紧吃完便当,然后送她去车站。
然后她约他一起去赏晨樱的简讯又被他搁置,结果回了一个连自己也记不得的东西,虽然不知道内容是什么,可以确定的是,那绝对释放出某种程度的不友善,她觉得他讨厌她。
所以她对他的行为都另有解读。
一般人的想法应该是“他喜欢我,所以约我看电影”,但她的想法却是“他不是讨厌我吗,那为什么要约我看电影?”
想解释,又很难解释。
贺以捷决定用行动表示──也许不是最快,但是,绝对是最有诚意的,因为行为胜过语言。
“夏若晴,你这么喜欢吃,要不要来我这里?我缺一个日文翻译。”
她看著他,双眼慢慢绽出笑意,“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会跟傅名兰说,说好了,你就过来。”
眼前这个全身裹在绒毛大衣中的女生,可爱的脸孔就这样对著他,眼神桃花无比,但是表情却又清纯无比,他突然想起去年四月时的樱花树下,当时她也是这样看著他。
他被她看得很想吻她,无论是当时,抑或者现在。
只是,当时不能,现在也是。
至少他要先告诉她三件事,第一,我没讨厌你,第二,我喜欢你,第三,我早在之前就已经开始喜欢你。
***
“幻影俱乐部”多年来都是贺以捷糜烂的地方之一。
有纽约时尚大师设计的迷离式空间,有昏黄到刚好的灯光,以及一流DJ混出来的沙发音乐,简单来说,就是灯光美,气氛佳,因此多年来都是他们一大群编辑的最爱,每个月至少会来个一两次,聊天放松,顺便增进彼此感情。
大老板很喜欢他们这样,因为是同一间出版社,总编辑们感情越好,那么对于公司就越有利。
贺以捷每次来都十分放松享受,但今天他很明白,绝对不能放松,相反的,他要保持清醒,好完成任务。
他要把夏若晴从傅名兰那边调过来。
即使借人这种事情在他们这种百人出版社是十分稀松平常,但由于他不想让人家看出他是因为私心的缘故,所以对于淑芬的辞职,他也做了几个面谈,当然无论多优秀,一律不通知。
他就是要等到农历春节过后,趁聚会跟傅名兰要人。
今天正是时机。
几杯下肚,几个人一如往常的抱怨起来。
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人员流动大。
“我今年已经面试五次了。”负责旅游杂志的东佑说,“不知道为什么,今年那些来应征编辑助理的人都以为,旅游杂志就是公司花钱请你去玩,还可以住五星级饭店,一旦发现那些是资深编辑才能担任的,而自己所做的只是整理文稿后,马上开始吱吱叫,我不知道别家旅游杂志怎么做啦,但我们就是这样啊,何况,我应征的本来就是编辑助理,又不是应征旅游助理。”
众人纷纷点头。
虽然各家情况不同,但天兵是人人会遇到,这例子让大家非常的有感觉。
贺以捷也遇过这种,刚进来就以为可以马上出征,用公费吃好料,却不知道去吃美食是两年以上编辑才可以拥有的待遇。
闻言,服装杂志的总编汪盈想起什么似的出现了好气又好笑神色,“我年前也遇到一个阿傻模特儿,新人一个,在敲拍春装时间时,丽姿老板问我说能不能给新人露脸的机会,她是搭的,不用算酬劳,但希望可以给她至少一个单人页面,我觉得可以啦,反正跟丽姿多年来也合作愉快。
“拍摄那天,丽姿的一姊们就带著这个傻妹来跟我打招呼,就在那些一线模特儿先去换衣服的时候,傻妹跟我说,她男朋友在楼下等,她怕他无聊,可不可以让他上来,我拒绝,她说,可是她去别家拍照时,别家都可以。”汪盈双手一摊,“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傅名兰从鼻子发出一个单音,“不用说,直接叫她回丽姿。”
果然是大姊级人物,一针见血得好彻底。
心有所感,众人纷纷点头如捣蒜。
“我就是这样做的,我可以接受大牌耍大牌,但我不能接受刚入行,什么都还不是的人跟我要求这么多。”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编辑难为。”
说得好!
就是这里了。
贺以捷一整晚都在等待切入的机会,就是现在。
于是,他往沙发靠后一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然,“不过我觉得遇到天兵还好,比起来,倚重的编辑离职比较可怕,天兵再傻,也不过就一天,但倚重的编辑离职,那可不是一两天就可以解决的。”
众人再度点头如捣蒜。
“像我们家淑芬,突然说要辞职专心待产,我从一月征到现在也没找到个合意的,我自己虽然会日文,但不可能又当总编辑又去做翻译,真的是头痛。”
“其实可以考虑翻欧洲稿件。”
“不行,有签约的,六月才到期。”所车贺以捷老早知道有人会提换翻意见,“因为是彼此杂志中的固定翻译栏,所以不太能抽。”
然后为了避免太不自然,他就只说到这里为止。
***
一周后,贺以捷找了个下午,拨了傅名兰的内线──就在今天,他绝对,绝对,要把夏若晴从政论那边要过来。
“名兰大哥,我是贺以捷。”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很忙,有事快说。”
“我找不到替淑芬位置的人,你那边有没有谁可以先支援我一下?”
傅名兰想都不想立刻拒绝,“没有。”
“喂,不是吧……”
“什么不是,我说是就是。”
“我听小陈说,你前阵子才把美妆的日文要过去,可不可以给我?”想想,又补上一句,“我人手不足。”
“当然不行。”
“只是一个日文翻译……”
傅名兰笑了笑,“我自己也人手短缺。”
“但你们找人容易啊。”虽然傅名兰语气坚定,但贺以捷还是试图做最后的努力,“立定志向当新闻杂志的记者多,立志当美食杂志的记者少,我们有时候找人找一个月还找不到。”
迷汤一灌,傅名兰体内男性的那一面立即显现──男人嘛,大方点,不可以爱计较。
于是这桩地下人事交易,拍板定案,成交。